保送的消息像一阵风,吹皱了附中高二年级平静的湖面,却又很快归于某种新的平衡。江野依旧是那个坐在宁晚身边的江野,只是周身那股紧绷的、为前途奔命的焦灼感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沉静从容的气场。他依旧每天来上课,依旧泡在图书馆,只是手中的资料从竞赛题集和保送申请,换成了更深奥的大学先修课程和物理专着。
宁晚的生活则像是被上紧了发条。倒计时牌上的数字日渐减少,空气里的紧张感几乎凝成实质。她比以往更加用力,埋在题海里的时间越来越长,“摘星2.0”笔记本上的字迹也愈发密集。她知道,通往A大的独木桥,她必须靠自己挤过去。
这天下午的数学答疑课,气氛比往常更加热烈。周老师在讲台上被层层包围,同学们争相提出积攒的疑难杂症。宁晚也有一道关于数列与不等式的综合题百思不得其解,她咬着笔杆,对着草稿纸上密密麻麻却毫无头绪的演算皱紧了眉头。
她下意识地侧过头,看向旁边的江野。他正低头看着一本英文原版的《经典力学》,神情专注,仿佛周遭的喧嚣与他无关。
犹豫了一下,宁晚还是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
江野从书页中抬起头,目光带着询问落在她脸上。
宁晚把那张写满混乱步骤的草稿纸推过去,指着那道让她卡壳的题目,小声说:“这个……我怎么都找不到突破口。”
江野放下手中的书,接过草稿纸。他没有立刻讲解,而是先快速扫了一遍她所有的尝试,目光在她某个画了圈的步骤上停留片刻,指尖点了点。
“这里,”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你忽略了数列的奇偶项分类讨论。”
宁晚恍然大悟:“啊!对!我只考虑了通项,没分开奇偶!”
江野拿起笔,在她草稿纸的空白处,利落地画了一个清晰的表格,列出奇偶项的不同表达式和对应不等式。“分开处理,思路就清晰了。”
宁晚跟着他的指引,重新演算,果然顺畅了许多。她专注地低着头,笔尖飞快,偶尔遇到不确定的地方,会下意识地小声嘀咕一句,或者皱起鼻子。
江野没有收回目光,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在她浓密的睫毛上跳跃,在她因为专注而微微嘟起的嘴唇上投下柔和的阴影。她时而恍然,时而苦恼,所有细微的表情都生动地映在他深邃的眼底。
他看着她努力的样子,看着她因为一个小小的突破而眼睛发亮,心底那片名为宁晚的湖泊,便温柔地荡漾开来。他知道前路对她而言并不轻松,但他从未怀疑过她的力量。
宁晚顺利解出答案,心情豁然开朗,她抬起头,正想对他说“谢谢”,却猝不及防地撞进他未曾移开的、过于专注的目光里。
那目光不再是平时讲解题目时的冷静剖析,而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存和欣赏,像阳光下的深海,表面平静,内里却涌动着暖流。
她的脸颊“唰”地一下红了,心跳漏了一拍,到嘴边的“谢谢”卡在了喉咙里。
江野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目光过于直白,他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耳根泛起熟悉的淡粉。他抬手,指了指她刚刚写完的草稿纸,语气试图恢复平时的平稳,却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
“这类题型,A大前年的自招考过类似的变形。”
宁晚愣了一下,注意力立刻被转移:“真的吗?”
“嗯。”江野点头,从自己的笔袋里拿出一支红色的签字笔,在她那张草稿纸的背面,快速而清晰地写下了两道题目,“这两道,是核心思路的延伸。今晚自习,可以试试。”
宁晚接过那张瞬间变得无比珍贵的草稿纸,看着背面那力透纸背、熟悉又凌厉的字迹,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他不仅在帮她解决眼前的难题,更在为她指引下一步的方向,将她眼前的迷雾拨开,让她能看到更远处的灯塔。
“好!我今晚就做!”她用力点头,将那张草稿纸小心地夹进了“摘星2.0”里。
答疑课结束的铃声响起,同学们陆续散去。
宁晚收拾好东西,和江野并肩走出教室。夕阳将走廊染成温暖的橙色。
“江野,”宁晚忽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包装朴素的小盒子,递给他,“这个……给你。”
江野接过盒子,眼中露出一丝疑惑。
“是提神用的薄荷膏和眼药水。”宁晚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我看你最近看那些厚厚的英文书,眼睛会很累吧?虽然保送了,也别太辛苦。”
江野握着那个小小的、还带着她掌心温度的盒子,指尖微微收紧。他抬眸看着她,看着她眼中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关切,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他沉默了几秒,才低声道:“谢谢。”
“不客气。”宁晚弯起眼睛笑了,“我们……算是互相帮助?”
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勾勒出两人并肩前行的身影。
他提前拿到了通往未来的门票,却并未独自远行。
而是转过身,为她点亮沿途的灯,将她的征程也纳入自己的视野。
她仍在奋力奔跑,前路崎岖,却因了他的陪伴与指引,每一步都踩得无比踏实。
保送的消息没有成为隔阂,反而成了另一种形式的纽带。
一张写满他字迹的草稿纸,一盒她细心准备的薄荷膏。
是他们在这个春天的午后,无声却坚定的约定。
一个关于共同未来,需要彼此成就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