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牙月,伊人憔悴,我举杯,饮尽了风雪……”
无忧嘴里哼着只有自己听得见的音乐旋律,双手枕在脑后,看似悠闲地在洛川城熙攘的街道上漫步。
他还没决定好是留在危机四伏,却也可能藏着线索的缝尸教,还是立刻远走高飞。
但无论如何,先从这座缝尸教坐落的城市入手调查,总归不会错。
“怎么想都很可疑啊……”他暗自嘀咕,
“正经道观谁建在城里最繁华的地段?还搞得香火鼎盛,人山人海?这做派,如果是秃…嗯,和尚寺庙的话,需要香火还能理解,但道观嘛……”
闲逛了一阵,无忧也不得不感叹这个时代的娱乐匮乏。
没有神奇的闲书在外流传,没有人开心快乐地玩梗,更没有后世荒古那百花齐放、人才辈出,一起整活带来的文化入侵。
街道两旁除了售卖生活必需品的店铺,便是些简单的杂耍戏法,实在乏善可陈。
“是因为这该死的污染让大家都没了娱乐的心情?还是如今这位疯掉的天道,不像后世那个大眼珠子天道那样,喜欢到处拉穿越者来搞活气氛?”
正当他思绪飘飞之际,几段零碎的对话伴随着哀求声,飘入了他的耳中。
“仙师!求求您了!我家娘子病了好些天了,吃了好多药都不见好,眼看就……”
“小友莫急,此乃我教秘法炼制的‘祛病金丹’,蕴含无量功德,只要一粒,必能药到病除……”
……
“仙长!仙长啊!您当初可是拍着胸脯保证的,吃了您的‘送子灵丹’,俺家婆娘一定能生个带把的!可现在这都第三个丫头片子了!您看这……”
“无妨,无妨。”一个浑身干瘦、眼窝深陷的道士发出嘶哑的笑声,听起来异常诡异,
“那女婴……应该还未‘处理’吧?交给本座,或许……还能为你换来几粒丹药。”
那汉子闻言,眼睛猛地一亮,下意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仿佛回忆起了什么极致的滋味,连忙点头哈腰:“在的在的!多谢仙长!多谢仙长!”
……
“道长哥哥!道长哥哥!”
一个扎着羊角辫、约莫五六岁的小姑娘,跌跌撞撞地跑向一队正走向道观后门的道士。
这群道士每人手里都牵着一个眼神呆滞、不哭不闹的孩子。
小姑娘跑到一个两手空空的年轻道士面前,仰着小脸,天真地问:
“我的朋友们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呀?虎妞都想他们了,说好了一起玩捉迷藏的……”
那年轻道士身体猛地一僵,看着身边同伴们冷漠甚至带着一丝催促的眼神,又低头看看小女孩纯真的眼眸,脸上露出剧烈的挣扎。
他一只手死死捂着自己的小臂,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但很快,在其他道士目光的压力下,他咬了咬牙,脸上强行挤出不耐烦的神色,猛地伸手,用力将小女孩推倒在地!
“滚滚滚!谁有空搭理你们这些烦人的小屁孩!再敢来烦道爷,小心对你不客气!耽误了道爷成仙,你担待得起吗?!”他语气粗暴,表情甚至显得有些狰狞。
小女孩被推得摔在地上,愣了一下,随即“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周围的行人被哭声吸引,投来目光,但一看到是缝尸教的仙长在办事,立刻又畏惧地低下头,匆匆走开,不敢多管闲事。
“还不快滚!”年轻道士的声音越发严厉,试图用凶恶掩盖内心的煎熬。
坐在地上的虎妞哭得撕心裂肺,她完全不明白,以前总是偷偷给她糖吃、对她笑眯眯的道长哥哥,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凶。
除了那年轻道士,另外几个牵着孩子的道士,脸上已经露出了同步而诡异的笑容,缓缓朝着小女孩围拢过去。
虎妞吓得止住了哭声,小身子害怕地向后缩了缩,想爬起来逃跑,却吓得腿软,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这个月的‘份额’不是已经交够了吗?!”
那年轻道士猛地踏前一步,拦在同伴和小女孩之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缺的那份……我会自行解决!不劳几位师兄费心!”
听到他的话,其中两个道士停下了脚步,脸上笑容不变,眼神却更加冰冷。
但另外两人仿佛没听见,依旧不紧不慢地逼近。
年轻道士额角渗出冷汗,握紧拳头,眼看就要不顾教规出手阻拦。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仿佛恰好路过。
少年不着痕迹地插入了那两个道士和小女孩之间,刚好用身体挡住了虎妞。
正是无忧。
那两个道士脚步一顿,阴冷的目光先扫过被挡住的小女孩,随即落在无忧身上。
当感受到无忧身上那毫不掩饰的金丹后期灵压时,两人对视一眼,脸上诡异的笑容收敛了些许。
最终他们一言不发,转身跟上队伍离开了。
年轻道士见状,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看向无忧的眼神充满了感激。但他不敢多留,只是对着无忧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便也快步追上了队伍。
“没事吧?”无忧转过身,对着地上还在抽噎的小女孩伸出手。
“没、没事……”虎妞看着无忧身上华贵的锦衣,有些胆怯地摇了摇头,自己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对着无忧笨拙地鞠了好几个躬,“谢谢大哥哥……谢谢大哥哥……”
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低着头快步跑开了。
无忧还能隐约听到她带着哭腔的、委屈又困惑的碎碎念:
“道长哥哥以前对虎妞可好了……是虎妞做错了什么,惹他生气了吗……”
那懂事又可怜的模样,让无忧心里也有些不舒服。
他收回手,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才闲逛多久?就接连撞见三起与缝尸教道士相关的糟心事。
他早已暗中在那求药的汉子、买药的书生以及刚才那几个牵孩子的道士身上留下了隐秘的神念标记。
“开始工作了。”无忧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就从那些被带走的孩子开始吧,总觉得拖久了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
他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跟上了那队道士。
道士们牵着那些眼神空洞的孩子,来到道观后方一个偏僻的院落,将他们交给了一个穿着执事服饰、面带诡异微笑的中年道士。
轮到那空手的年轻道士时,执事脸上的诡异笑容瞬间扩大了,仿佛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哦?张师弟,今日又是空手而归?规矩……你是知道的吧?”
年轻道士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咬了咬牙,艰难地点了点头。颤抖着接过执事递来的一把造型奇特的小刀。
他松开了一直死死捂着左小臂的手——只见那手臂上,早已是血肉模糊!
好几处深可见骨的伤口尚未愈合,显然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在执事饶有兴味的目光注视下,年轻道士眼中闪过绝望,猛地一咬牙,刀光一闪——
“呃啊——!”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惨嚎响起。
一块鲜红的、还在微微颤动的血肉,被他硬生生从自己手臂上剜了下来!鲜血瞬间汩汩涌出。
他颤抖着,将那块属于自己的血肉,递向那执事。
执事眼中闪过贪婪和满意,像接过什么美味珍馐般,掂量了一下,随即竟直接塞入口中,大肆咀嚼起来,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吧唧”声。
“哼,算你识相。”执事咽下血肉,舔了舔嘴唇,意犹未尽地盯着年轻道士不断流血的手臂,威胁道,
“下次若再完不成份额……可就不是一块肉能打发的了!教中‘化孽池’里,正好还缺些‘养料’!”
年轻道士疼得浑身冷汗直冒,脸色惨白如纸,却依旧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
就在此时——
嗤!
一道青色剑光如同闪电般掠过!
那执事道士脸上贪婪威胁的表情瞬间凝固,一颗头颅冲天而起!
不等那无头尸体和惊呆的年轻道士反应过来,又是数道剑光如同疾风骤雨般落下,瞬间将那执事道士的无头身体切成了数十块!
飞剑悬浮在半空,剑尖轻颤,仿佛有些嫌弃地抖掉沾染的污血,甚至人性化地歪了歪头,像是在思考什么。
下一刻,所有飞剑猛地调转方向,径直扑向那颗滚落在地、脸上还残留着惊愕表情的头颅!
噗噗噗噗……
一阵令人牙酸的细微切割声响起。
那颗头颅连同里面试图蠕动的异物,在眨眼间便被剑光彻底搅碎、湮灭!其中似乎有一颗微小的、血红色的丹丸状物体也随之破碎。
与此同时,地上那些被切碎的尸块,原本还在微微蠕动、试图伸出肉芽触手重新连接,此刻如同失去了核心动力般,迅速萎缩、发黑,最终化作飞灰般的黑色颗粒,消散在空气中。
无忧的身影如同清风般出现在吓傻了的年轻道士面前。
“你……”年轻道士惊魂未定,看着无忧,又看看地上那摊迅速消失的黑色痕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聊聊?”无忧语气平静,目光却锐利如刀,“关于你们的大长老,以及……你们掌教玄虚子真人。”
从这名叫张松的年轻道士口中,无忧得知大长老近半年来行为越发诡异偏激,不断加大“血丹”的炼制和推广,打压异己。
而玄虚子掌教,则确实如他展现的那般,一直在尽力维持、约束,却显得力不从心。
无忧挥手间,解除了那些孩童身上的某种禁锢法术。孩子们眼中的迷茫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恐惧和茫然,随即震天的哭声响彻院落。
一瓶高阶疗伤药出现在张松的手中,在他一脸茫然的表情中,只见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这般说道:
“哄孩子的事……就交给你了。”无忧拍了拍张松的肩膀。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身形一闪,便已消失在原地,只留下年轻道士手忙脚乱地面对一群哭嚎的孩子。
……
另一边,城中一间简陋的客栈客房内。
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急匆匆地推门而入,脸上带着疲惫却又充满希望的笑容,对床上一位面色苍白、不断咳嗽的妇人说道:
“娘子!娘子!我求到仙丹了!缝尸教的仙长说了,吃下去你的病一定能好!”
他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古朴的药瓶。
但桌上水壶已空。
书生只好将药瓶小心放入怀中,叮嘱道:“娘子你稍等,我这就去给你打点热水来。”
说完,他便又急匆匆地转身出门。
就在书生离开后不久,客房的窗户被一阵微风悄然吹开,一道模糊的身影轻巧地翻入室内。
身影走到床前,看着床上气息虚弱、咳嗽不止的妇人,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搭在她的手腕上。同时,一缕极其细微却精纯的神识探入妇人体内,迅速游走一圈。
片刻后,身影收回手,似乎了然了什么。他细心地为妇人掖了掖被角,然后再次悄无声息地从窗口翻出,并顺手带上了窗。
楼下,书生正好提着一壶热水走进客栈大门,或许是因为心急,与一个正向外走的华服少年撞了个满怀,差点摔倒,怀里的药瓶也不慎飞出。
“哎呦!对不住!对不住!”书生一边提好激荡的热水,一边慌忙道歉。
那华服少年眼疾手快地接住了药瓶,顺势扶了书生一把,并将药瓶递还给他,温和一笑:“无妨,兄台下次小心些便是。”
书生连连道谢,接过药瓶,并未察觉任何异样,心急火燎地便往楼上跑。
无忧看着他匆忙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在两人交错而过的瞬间,一道细微的传音精准地送入书生耳中:“莫要过于轻信缝尸教部分道士之言,凡事……多留个心眼。”
书生脚步猛地一顿,愕然回头,却发现刚才那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
他心中惊疑不定,但挂念娘子的病情,也顾不得多想,快步冲回房间。
“娘子!水来了!快,快把仙丹服下!”
他倒出药瓶中的丹药,却微微一愣。
丹药不再是之前看到的金光灿灿,而是变成了普通的褐色,也没有了那种诱人的异香。
“难道是药效快过了?”书生不及细想,连忙扶起娘子,帮她将丹药和水服下。
然而,丹药刚服下不久,妇人的脸色非但没有好转,反而瞬间变得更加惨白,呼吸也变得极其急促痛苦!
“娘子!娘子你怎么了?!”书生大惊失色,手足无措,“仙丹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就在这时,那个少年的声音仿佛又一次在他耳边响起:“因为那所谓的‘仙丹’,早已被我换成了高阶固本培元丹。”
但很显然,对方并没有听过这种丹药。
书生先是一愣,随即勃然大怒:“你!你为何要害我娘子?!”
但他话音未落,就见原本痛苦不堪的娘子猛地起身,扑到床边的痰盂旁,剧烈地呕吐起来,吐出的全是漆黑如墨、散发着腥臭的粘稠液体!
吐完之后,妇人竟然奇迹般地缓过气来,虽然依旧虚弱,但脸上竟久违地出现了一丝血色,呼吸也变得平稳了许多!
“相公……我……我好像舒服多了……”妇人虚弱地说道,眼中带着难以置信。
书生愣愣地看着娘子明显好转的气色,又看看痰盂里那摊诡异的黑水,再回想那神秘少年的传音……
他瞬间明白了什么。
夫妻二人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窗外,无忧脚踏飞剑,隐身于云端,默默地看着下方客栈中那对相拥而泣的夫妻,嘴角微微上扬。
随即,他转身化作一道流光,悄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