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
两道快若闪电的身影在擂台中央交错而过，赤霄剑与那柄不起眼的铁剑毫无花哨地撞击在一起，发出清脆而悠长的震鸣声。
没有想象中天崩地裂的元气爆炸，只有一圈肉眼可见的透明波纹，以两人交锋点为圆心，向着四周缓缓扩散。
下一瞬，地面崩裂。
原本就被之前战斗摧残得千疮百孔的黑石擂台，在这一击之下彻底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一道深达半丈的沟壑，沿着两人的脚下瞬间撕裂开来，一直蔓延到了擂台的边缘防护阵法上才堪堪停住。
“好快！”
林夜身形向后滑行数十丈，赤霄剑插在地面，划出一串火星才勉强稳住身形。他抬起头，那双燃烧着紫火的眼眸中，首次露出了无比凝重的神色。
强。
真的很强。
对面的剑尘，仅仅只是随意的一刺，甚至连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就轻易地破开了他引以为傲的“雷火剑势”。
“这就是剑意吗？”林夜心中暗道。
如果说他的剑势是借助雷霆与火焰的狂暴力量来压制对手，是“力”的运用。那么剑尘的剑意，就是一种纯粹到了极致的“理”。
它无视了火焰的高温，无视了雷霆的麻痹，直接斩在了林夜剑招中最薄弱的节点上。
“林夜，我听说过你，你只有十六岁，武师四重，能接我七分力的一剑而不败，你足以自傲。”
剑尘静静地站在原地，那柄生锈的铁剑在他手中却仿佛变成了天底下最完美的艺术品。他看着林夜，目光中没有轻视，只有长辈对晚辈的指点与欣赏。
“不过，你的剑太杂了。”
剑尘的声音平淡，“火也好，雷也罢，都是外物。剑修，当以剑为心，以意御剑。你的势虽然庞大，但在我的意面前，就像是充满了破绽的筛子。”
“再接我一剑。”
剑尘手腕一抖。
没有蓄力，没有爆发。
就是那么平平无奇地向前迈出一步，然后挥剑。
但在林夜的灵魂感知中，这一剑却变得无比巨大，仿佛整个天地都化作了一柄剑，向着他挤压而来！
避无可避！
“杂？不，那是你没见过我的道！”
林夜深吸一口气，眼中的战意不减反增。他知道，面对这种已经在境界和年龄上都全面碾压自己的对手，任何保留都是找死。
对方已经触摸到了大武师的门槛，只差临门一脚。而自己，才刚刚踏入武师中期。
“雷火——双龙卷！”
林夜不退反进，赤霄剑疯狂震颤。
左边是暴躁的银色雷弧，右边是霸道的紫金火焰。两股力量在赤霄剑上交织、盘旋，最后化作两条咆哮的巨龙，狠狠地绞杀向剑尘的那一剑！
“轰！”
碰撞再次发生。
但这一次，林夜明显处于了下风。
那两条看似威猛的雷火巨龙，在遇到剑尘那朴实无华的铁剑时，就像是遇到了烧红烙铁的冰雪，寸寸崩断，瞬间消融！
“噗！”
一道凌厉的剑气透过雷火的缝隙，划破了林夜的护体元气，在他的左肩留下了一道血痕。
林夜闷哼一声，再次暴退。
“看到了吗？这就是意对势的碾压。”剑尘没有追击，只是淡淡地说道，“势借天地之力，而意，则是主宰天地。你的势虽然强，但在规则层面上，却低我一筹。”
“等级压制么……”
林夜擦去嘴角的血迹，站直了身体。
他承认剑尘说得有道理。
但他不服！
我有《天衍造化诀》，有紫极真火，有赤霄神兵，凭什么要在同阶之中低人一等？！
如果势不如意，那就把势，推演到极致！推演到足以抗衡意的地步！
“再来！”
林夜一声怒吼，再次冲了上去。
“铛铛铛铛！”
擂台之上，两道人影如同穿花蝴蝶般疯狂交错。
十招，二十招，五十招……
林夜身上很快便多出了数道伤口，每一道都入肉三分。而剑尘却依然是那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甚至连脚步都没有移动太多。
这就是境界的差距。
“不行……这样下去必输无疑。”
林夜一边在生死边缘疯狂游走，一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的剑意无懈可击，但我并非没有机会。我的元气质量比他高，我的爆发力比他强，我的灵魂力更是远超于他！”
“唯一的短板，就是对‘势’的运用还不够完美，太散，太乱！”
识海深处，一直静默的“衍化烘炉”感受到了宿主的强烈意愿，开始缓缓转动起来。
“衍化！推演！”
林夜分出一半心神沉入识海。
在烘炉的那个神秘空间里，一个金色的小人正在疯狂地演练着刚才的战斗。
剑尘的每一剑，每一个动作，甚至那种玄妙的“剑意”波动，都被烘炉捕捉、解析、重现。
虽然无法直接复制剑意，但林夜可以找到应对的方法！
“太散了……雷与火虽然融合，但只是形式上的拼凑，中间还有缝隙，所以才会被他的剑意切入。”
“要压缩！要凝练！”
“要把势，练成一点！”
在外界，观众们只看到林夜被打得节节败退，身上血迹斑斑，似乎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哎，差距太大了。剑尘那可是半步大武师，而且领悟了剑意，这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战斗。”
“林夜能撑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
“可惜了，若是再给他两年，这第一非他莫属。”
看台上，不少人都开始摇头叹息。
只有坐在主审席上的云天涯，眼睛越得越亮，手中的茶杯都忘了放下。
“这小家伙……他在偷师？不，他在借助剑尘的压力磨剑！”
擂台上。
“第一百招。”
剑尘手中的铁剑微微一震，身上的气势突然变得凌厉起来。
“林夜，你的潜力不错。但如果这就是你的极限，那便结束吧。”
“我也玩够了。”
话音落下，剑尘手中的铁剑高高举起。
这一刻，风停了，云止了。整个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这一柄剑。
“一剑——开天门！”
这并不是什么玄阶地阶的武技，而是他将全身精气神与剑意融合到了极点的一击！
一道足有十丈长的璀璨剑芒，如同要把这擂台劈成两半，带着不可阻挡的大势，轰然斩落！
这一剑，大武师亦可斩！
面对这必杀的一剑，已经遍体鳞伤的林夜，却突然闭上了眼睛。
但他手中的赤霄剑，却并没有垂下，而是平举在胸前。
在他的体内，天衍元气不再狂暴地奔涌，而是以一种奇特的韵律，开始疯狂地向着剑身压缩。
在他的识海中，烘炉发出一声震天撼地的轰鸣！
那无数次推演失败的画面尽数破碎，只剩下最后一道完美无瑕的轨迹！
“势若不成意，那便修至圆满，以力证道！”
“给我——凝！”
林夜猛然睁开双眼！
那双眸子中，紫火与雷霆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纯粹的紫金之色！
在他周身那原本狂暴铺散的“雷火剑势”，在这一瞬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捏合在了一起！
不再有泄露的火光，不再有溢出的雷弧。
所有的力量，都收敛在赤霄剑锋的三尺之内！
一股虽未达到剑意那种“主宰天地”的境界，但却凝练到了极致，浑圆如意，仿佛天地万物都无法加身其上的恐怖气场，从林夜身上爆发而出！
剑势——大圆满！
距离传说中的剑意，只差那最后半步之遥！
“赤霄——雷火寂灭！”
林夜双手握剑，没有后退，没有闪避。
面对剑尘那开天门的一剑，他同样一剑斩出！
这一剑，没有漫天的光华，只有一道细如发丝、却漆黑深邃到仿佛连空间都能切开的紫黑色剑痕！
“轰隆隆——！！！”
两道剑气在半空中毫无花哨地撞击在一起！
这一次，不再是波纹，而是真正的爆炸！
一朵紫白相间的巨大蘑菇云在擂台中央腾空而起！狂暴的能量风暴瞬间撕碎了擂台周边的防御阵法，吓得前排观众尖叫着向后逃窜。
烟尘漫天，遮蔽了所有的视线。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死死地盯着那片废墟。
谁赢了？
“呼……”
一阵风吹过，烟尘渐渐散去。
那个原本平整的黑石擂台，此时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深坑的两端，两道人影相对而立。
剑尘手中的铁剑已经只剩下了一个剑柄。他的白衣之上，被割开了无数道细小的口子，胸口处更有一道焦黑的剑痕，深可见骨。
而他对面的林夜，情况则要好得多。
虽然衣衫褴褛，但他手中的赤霄剑依然完好无损，剑身之上的紫火虽然黯淡，却依然在顽强地跳动。
林夜大口喘息着，持剑的手在微微颤抖，虎口早已震裂，鲜血顺着剑柄滴落。
“这就是……大圆满的剑势吗？”
剑尘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断剑，又摸了摸胸口那灼烧的伤痕，那张一直淡漠的脸上，不仅没有失败的痛苦，反而露出了一抹极度兴奋的狂喜。
“哈哈哈哈！痛快！痛快！”
他仰天大笑，“二十年来，同辈之中，你是第一个毁了我剑的人！”
“这半步剑意，虽未成形，却已有了与我抗衡的资格！”
“我输了！”
剑尘也是个极度骄傲之人，剑毁人败，他并不屑于找借口。
林夜收起赤霄剑，对着剑尘郑重地抱拳一礼。
这一战，也是他至今为止打得最艰难，但收获最大的一战。如果不是对方手中的兵器不如赤霄剑，如果不是紫极真火的爆发力太强，这一战的胜负还真不好说。
“承让。若是阁下与我兵器相当，胜负未可知。”
林夜说的是实话。在剑道的领悟上，他确实还差了对方一筹。
“输就是输，赢就是赢。”
剑尘摆了摆手，转身向擂台下走去，虽然背影有些萧索，但那个腰杆却依然挺得笔直。
“林夜，这第一名，你当之无愧。”
“不过……”
剑尘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林夜一眼。
“希望下次见面时，你能真正领悟属于你自己的剑意。到那时，我们再战！”
“一定。”
林夜重重点头。
随着剑尘的离场，整个演武场陷入了短暂的沉寂，随后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冠军！林夜！”
“青阳城林夜，夺得潜龙榜魁首！”
在这如潮水般的欢呼声中，林夜站在废墟之上，目光环视全场。
那些曾经质疑他的人、嘲讽他的人、甚至想要杀他的人，此刻在他的目光注视下，都低下了头。
丹阁的人早已面如死灰，悄悄从后门溜走。
三皇子秦天站起身，微笑着鼓掌，眼中满是得意的光芒——他选中的这匹黑马，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而云天涯则是摸着胡须，老怀甚慰。
“好小子，这把剑，终于是磨出来了。”
潜龙榜之战，至此落幕。
林夜之名，也将在这一日之后，彻底响彻整个天风郡，乃至传入那遥远的……皇都！
但林夜并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
他知道，这顶桂冠不仅仅是荣耀，更是一张催命符。
他感觉到了。
就在刚才那一击爆发的瞬间，至少有三道极其隐晦，却强大到了让他汗毛倒竖的恐怖杀意，锁定了他！
那绝对不是大武师级别的存在！
是武灵强者盯上他了！
“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啊。”
林夜深吸一口气，将眼底的疲惫隐藏，重新换上了那副冷峻的面容。
“来吧，都来吧。”
“只要我不死，你们这些躲在阴沟里的东西，早晚都会被我一个个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