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娜的话音落下。
整个魔法学堂，陷入了死寂。
阿奇博尔德的身体垮了下去，支撑他的不再是骨骼，而是一种因信仰崩塌而导致的纯粹僵硬。
他的大脑没有停转。
反而在以一种燃烧生命的速度疯狂啸叫。
坐标系。
向心运动。
速度。
加速度。
那些冰冷、陌生的词汇，本身就构成了某种无法理解的法则，在他的脑海中横冲直撞，将他耗费数百年光阴建立的奥术殿堂拆解得支离破碎。
他毕生所学的元素共鸣。
精神引导。
符文链接。
那些曾被他奉为圭臬的深奥知识，在此刻，在这个女人那套蛮横不讲理的“数学理论”面前，脆弱得像一张薄纸。
他感觉自己不是一位受人敬仰的大法师。
他只是一个在篝火边跳舞的野人，正仰望着一座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的恒星熔炉。
他不懂。
但他内心的震撼，远超恐惧。
“导……导师……”
他嘴唇颤抖，牙齿在不受控制地打颤。
“这……也是……魔法？”
“不。”
艾琳娜摇头，指尖微动，那颗完美得如同艺术品的火球便无声地瓦解。
庞大的能量被瞬间拆分成最基础的单位，化作一缕温热的气流，拂过每个孩子惊愕的脸庞。
“这只是数学的一道应用题。”
她的目光越过僵直的老法师，重新落在那些孩子们身上，那些代表着未来的眼睛里。
“从今天起，魔法学堂，增设一门必修课。”
她的声音很轻，却让阿奇博尔德的灵魂都在震颤，仿佛听见了世界初开时的第一声律令。
“《基础数学》。”
“我要我的每一个子民，在学会搓火球之前，先学会解方程式。”
艾琳娜没有再看那个陷入世界观重塑的老法师。
她转身，走出了学堂。
地下的世界，炉火映红了每一个人的脸。
凯尔正拿着一块新出炉的陶土板，唾沫横飞地和博林、格里菲斯争论。
“居民区和工业区必须物理隔绝！我建议挖一条五米宽的主排污渠，这既能处理废水，也能隔绝噪音和粉尘！”凯尔的声音尖锐而执着。
“放屁！”博林大师的胡子都快翘到天上去了，“五米？你准备在里面养龙吗？三米顶天了！省下的空间，我能再给你加两座熔炉！”
“两位，听我说。”格里菲斯的声音要冷静许多，他用炭笔在粗糙的地面上勾勒，“单纯的沟渠没有军事价值。我建议在沟渠两侧加装倾斜的铁蒺藜，关键节点设置升降闸门，一旦有事，立刻注水，这就是一条护城河。”
艾琳娜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安静地听着。
她很满意。
三个高速旋转的齿轮，在激烈的碰撞与争吵中，将“不落之城”这张粗糙的蓝图，打磨得愈发清晰。
但她心底的那片阴影，并未因此散去。
“大人。”
凯尔最先发现了她，立刻停下争论，恭敬地走来。
“一切顺利吗？”艾琳娜问。
“超乎想象的顺利，大人。”凯尔的脸在火光下泛着红，那是一种亲手开创一个新纪元的狂热与亢奋，“第一批五十户住宅已经封顶，居民们昨晚就搬进去了。您没看见，他们抱着新发的被褥，在只属于自己的新家里，哭了整整一夜。”
他话锋一转，眉头紧锁。
“只是……我们对外界的了解，是一片空白。”
“莉莉丝的巡逻队已经将侦查半径扩大到了五十里，但除了被吸干能量的腐化生物尸骸，和一些游荡的低阶怪物，一无所获。”
艾琳娜沉默了。
“我们不能再像地洞里的老鼠一样等下去了。”
艾琳娜终于开口，声音带着金属般的质感。
“躲在这里，看似安全，实则已经失去了对整个棋盘的视野。”
“我们不知道敌人在哪，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甚至不知道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如今究竟是谁的天下。”
她看向凯尔，目光如炬。
“凯尔，我需要情报。”
“不只是菲尔德家族的情报。”
“我要知道，这个帝国，这片大陆，它的权力如何交织，它的财富如何流淌，它的战争……因何而起。”
“这些东西，巴克和汉斯那样的佣兵不可能知道，甚至格里菲斯一个边境骑士，也只能看到冰山一角。”
“我必须去一个地方。”
“一个能让我看清整个棋盘的地方。”
凯尔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瞬间领会了艾琳娜的意图。
“大人，您是想……”
“去王城。”
艾琳娜吐出这三个字。
每一个字，都重逾千斤。
“王城？！”
闻讯赶来的巴克和博林，脸色煞白。
“大人！那不是自投罗网吗？！”巴克急得满脸通红，“菲尔德家族的根基就在王城！您这一去，就是羊入虎口啊！”
“回去，是送死。”
艾琳娜的回答，冰冷而决绝。
“不去，是等死。”
她扫过众人惊骇的脸。
“你们真以为，我们这个地洞，能永远藏下去？”
“我那个父亲，既然能策划一场持续十几年的献祭，你们觉得他会找不到这里？”
“他现在没来，只说明两件事。”
“一，他被我那封回信稳住了，在等帝国那边的‘子爵’册封令，想用规则把我‘请’回去。”
“二，他遇上了比我更大的麻烦，暂时腾不出手。”
“无论是哪一种，都意味着我们有了一个短暂的，可以主动出击的窗口期。”
“我要去王城，拿回一些本就属于我的东西。”
她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腰间的剑鞘，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个帝国子爵的合法身份，是我目前最好的护身符。”
“它能让我在阳光下行走，能让我敲开这个帝国真正核心圈层的大门。”
“我还要去看看，王城是否真如传说中那样，能拐到我们急需的各类工匠和人才。”
艾琳娜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掠过。
“我们缺人，凯尔。缺有知识、有手艺的专业人才。”
“这些人，不会自己走到这片被诅咒的腐化之地来。”
“我得亲自去‘请’。”
“可是，路途太远了。”格里菲斯走了过来，提出了最现实的阻碍，“从这里到最近的边境城市温莎城，快马加鞭也需要七天。从温莎城到帝都，就算乘坐最快的魔导列车，也需要整整一个月。”
“一个月？”艾琳娜皱眉，这个时间变数太多。
“不，大人。”格里菲斯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他压低了声音，“对于贵族而言，时间是另一种货币。”
“我们不需要坐魔导列车。”
“温莎城，有通往帝都的传送法阵。”
“只是……它并不对平民开放，而且每一次传送，都需要支付一笔惊人的费用，或者……出示一份来自大人物的通行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