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的邮件像一块投入深潭的冰,瞬间冻结了刑侦队内部刚刚升起的一丝暖意。结案的松懈感被一种更深的、面对未知形态敌人的警惕所取代。老李骂骂咧咧地取消了原本计划的轮休,办公室里再次弥漫起咖啡因和尼古丁混合的、备战般的气息。
陈默起草的那份关于建立新型犯罪预警机制的报告,以最高优先级送到了局领导的案头。反响是审慎的。肯定其前瞻性,但也指出了操作的巨大困难——如何定义“危险思想”?监控的边界在哪里?如何避免造成恐慌或侵犯公民权利?最终,批复是“先行研究,小范围试点”。
这意味着,在得到确凿的、新的犯罪证据之前,大部分力量依然要投入到那些看得见的、传统的案件中去。对抗“幽灵”的重担,主要落在了陈默和他那个尚在雏形的“异常行为数据库”上。
压力无形,却无处不在。
陈默将更多时间投入到数据库的完善和对网络空间的监控上。他与网安部门建立了更紧密的联系,筛选着那些隐藏在加密论坛、小众社交群组里的危险呓语。他像一个在信息海洋里捕捞水母的渔夫,明知大多数无害,却必须时刻警惕那少数带着剧毒的变种。
日子在高度警觉的平静中过去了两周。“幽灵”没有再发来任何信息,也没有新的、带有“仪式感”或“理念宣言”特征的案件发生。
仿佛那封邮件真的只是一次恶作剧,或者一次心理恐吓。
但陈默不敢有丝毫松懈。他知道,沉默往往意味着酝酿。
这天下午,他接到虞倩的电话。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
“陈默,数据库刚刚自动标记了一条信息,我觉得你需要看一下。”
陈默立刻点开虞倩共享过来的链接。那是一个极其冷门的、讨论城市探险和废墟美学的网络相册。一个匿名用户上传了几张照片,拍摄地点是一个废弃多年的地下人防工程。
照片本身并无特别,昏暗的通道,斑驳的墙壁,积水的倒影。引起系统警报的,是其中一张照片的角落——在一条岔道的墙壁上,被人用白色的粉笔画了一个简单的图案。
那不是一个绳结。
而是一个极其规整的、由无数细小线条构成的曼陀罗图案。
线条精准,对称,充满了一种冰冷的、异样的秩序感。与魏国华笔记中那种对结构和秩序的偏执追求,在精神内核上如出一辙!只是表达形式,从三维的绳结,变成了二维的壁画!
“曼陀罗……”陈默喃喃自语。在某些语境下,曼陀罗象征着宇宙的秩序和内心的整合。但在这里,在这个阴暗的废墟中,它更像是一个冰冷的坐标,一个无声的宣告。
“幽灵”换了“画布”和“颜料”!
“位置能确定吗?”陈默立刻问。
“相册有地理标记,很模糊,但结合背景特征,基本可以锁定在城东老工业区附近,那片废弃的人防系统范围很大,具体入口需要排查。”虞倩回答。
“我马上过去!”
陈默叫上老李和林薇,带着一小队人,立刻赶往城东老工业区。
根据照片提供的有限信息,他们找到了那个隐蔽的、被杂草和垃圾半掩埋的人防工程入口。铁门早已锈蚀脱落,里面黑洞洞的,散发着潮湿的霉味和未知的危险气息。
队员们戴上头灯,持枪警戒,鱼贯而入。
地下通道错综复杂,如同迷宫。空气污浊,脚下是淤泥和碎石。头灯的光柱在无尽的黑暗中晃动,照亮两侧斑驳的、写满陈旧标语和涂鸦的墙壁。
他们按照相片提示的路线,谨慎地向深处推进。每一步都踩在历史的尘埃和未知的危险上。
终于,在一条狭窄的岔道尽头,头灯的光圈落在了那面墙壁上。
白色的粉笔曼陀罗图案,赫然在目。
与照片上别无二致,精准得让人不适。
而在图案下方的地面上,放着一个东西。
不是一个绳结。
而是一个用废弃的电路板、电线、齿轮和螺丝,精心组装、焊接而成的、同样呈现曼陀罗形状的立体雕塑!
雕塑不过巴掌大小,但结构极其精巧,冰冷的金属元件在头灯下反射着幽光,充满了后工业时代的颓废美感与一种诡异的秩序感。
在雕塑的旁边,放着一张折叠的纸。
陈默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张纸展开。
上面是用打印机打出的一行字:
“旧神已死,新神当立。秩序,永不眠。——‘织网人’”
织网人!
不是“幽灵”,是“织网人”!
一个新的代号!一个新的宣告!
“操!又他妈来一个!”老李看着那冰冷的金属雕塑和纸条,忍不住爆了粗口。
陈默没有说话,他仔细查看着那个金属曼陀罗雕塑。工艺精湛,绝非普通人随手能做出来的。对方有技术,有审美,并且,选择了与魏国华截然不同的象征物来表达同一种核心理念。
“幽灵”不是一个人,它可能是一个松散的理念共同体,而“织网人”是其中浮现出的一个新角色?还是说,“织网人”就是“幽灵”本身,只是更换了代号和表现形式?
林薇和技术队员对现场进行了仔细勘查,提取了粉笔灰、脚印(几乎没有)、以及那个金属雕塑上的所有可能指纹和微量dNA(希望渺茫)。
返回市局的路上,车内气氛压抑。
“曼陀罗……电路板……‘织网人’……”老李揉着太阳穴,“这帮人到底想干什么?搞艺术展览吗?”
“他们在标记。”陈默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荒凉厂区,声音低沉,“用他们的方式,标记他们认可的‘秩序之地’。也在向我们展示他们的……进化。”
从原始的绳结,到网络的宣言,再到这融合了低科技与高科技的曼陀罗标记。对手在适应,在变化,在用更符合当下语境的方式,传播着那份危险的“秩序”执念。
回到局里,对金属雕塑和纸条的检验结果很快出来。雕塑上的元件都是常见的电子垃圾,无法溯源。纸条的纸张和墨水也是最普通的型号。没有任何指向性的生物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