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则再次将自己埋入了魏国华留下的那些笔记里。他试图通过这些密密麻麻的绳结图样和只言片语,进入这个潜在“源头”的内心世界,预测他可能的行为模式。
笔记显示,魏国华对绳结的痴迷,始于二十多年前,最初更像是一种对结构和秩序的纯粹美学追求。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尤其是在他失业、生活陷入困顿之后,笔记中的内容开始变质,逐渐掺杂了对社会规则的愤懑、对“混乱”的憎恶,以及一种想要通过某种“绝对形式”来“整理”世界的疯狂念头。
在其中一页,画着一个极其复杂的、将多个绳结嵌套在一起的庞大结构图,旁边标注着:“终极之结,束缚一切无序。”
看到这个图,陈默感到一阵心悸。这不仅仅是绳结,这是一种象征,一种偏执理念的终极体现。
魏国华现在在哪里?他是在躲避追捕,还是正在某个角落,试图将他那疯狂的“终极之结”变为现实?
时间在焦灼的搜寻中过去了一周。魏国华依旧杳无音信。
就在警方怀疑他是否已经逃离本市时,一个来自市政热线的转接电话,提供了关键的线索。
电话是一个早起晨练的老人打来的,反映在城西废弃的“红星机械厂”旧址里,最近几天夜里,其中一个荒废的车间总是透出微弱的光,还有“窸窸窣窣”像是拉扯什么东西的声音。老人觉得可疑,怕是小偷或者流浪汉在破坏东西。
红星机械厂!那里有巨大的厂房、复杂的管道结构和足够空旷的空间!
陈默和老李立刻带人赶往现场。
废弃的厂区被高大的围墙围着,铁门锈蚀。特警队员悄无声息地翻墙而入,占据了制高点。无人机升空,热成像仪锁定了老人所说的那个车间。
屏幕上,一个清晰的人形热源正在车间内部移动,不时俯身,似乎在摆弄什么。
“确认目标一人。内部环境复杂,有大量废弃机械和杂物。”无人机操作员汇报。
“行动!A组突入,b组策应,注意目标可能极度危险!”老李下达命令。
突击队员如同猎豹般扑向车间大门。破门锤轰开锈死的铁锁,强光手电的光柱瞬间撕裂了车间内部的黑暗。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冲进来的警察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车间巨大的空间中央,原本堆积的废弃机器被挪开,清出了一片空地。空地上,用无数根粗细不一、颜色各异的绳索,编织出了一个庞大到令人瞠目结舌的复杂结构!
那结构层层叠叠,像一张巨大的立体蛛网,又像某种怪异的祭祀图腾,几乎充斥了整个视野的中心。绳索彼此纠缠、拉扯,构成了一个看似混乱、实则隐含着某种诡异规律的整体。而在“蛛网”的正中心,隐约可以看到一个用深蓝色尼龙绳编织的、与魏国华笔记中“终极之结”图案几乎一模一样的核心绳结!
魏国华就站在这庞大结构的边缘,背对着门口,手里还拿着一根红色的塑料绳,似乎正准备往上面添加。听到破门的巨响,他缓缓地转过身。
他比照片上更加消瘦苍老,头发花白凌乱,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的光芒。
“你们来了。”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仿佛对警察的到来毫不意外,“正好,可以见证……‘秩序’的完成。”
“魏国华!双手抱头!趴下!”突击队员厉声喝道,枪口对准了他。
魏国华没有动,他的目光越过那些指向他的枪口,落在了随后走进来的陈默身上。
“你……能看懂,对吗?”魏国华看着陈默,眼神灼灼,“你能看出它的美,它的……力量。”
陈默看着眼前这个由无数绳索构成的、充满压迫感的巨大造物,心中震撼无比。这不仅仅是绳结,这是一个偏执狂用毕生心血构建的、对外部世界混乱秩序的疯狂对抗和模拟。
“这不是秩序,魏国华。”陈默迎着他的目光,声音沉稳而清晰,“这是疯狂。”
魏国华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狂热的光芒中闪过一丝怒意:“你懂什么?!这个世界充满了混乱、噪音、无序!规则被践踏,善良被欺辱,努力被湮灭!我需要一个模型,一个绝对的、完美的模型,来束缚这一切!这个结,就是答案!”
他猛地张开双臂,指向那庞大的绳结结构:“看!它包容一切,约束一切!每一个绳环,都是一个被规训的混乱!这才是真正的净化!真正的……”
他的话没能说完。
就在他情绪激动、手臂挥舞的瞬间,或许是碰到了某根关键的承重绳索,或许是整个结构本身就已经达到了力学上的临界点。
一声轻微的、如同琴弦崩断的“嘣”声响起。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整个庞大的绳结结构,开始从内部瓦解!绳索一根接一根地断裂、滑脱,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和崩裂声。那看似坚固的“秩序”模型,如同沙堡般迅速坍塌、溃散!
“不——!!!”
魏国华发出一声凄厉绝望的嚎叫,扑向那正在崩溃的结构,试图用手去抓住那些滑落的绳索,仿佛要挽留他毕生的信仰和寄托。
但他什么也抓不住。
绳索如同失去生命的蛇群,纷纷扬扬地落下,将他 partially 淹没其中。
突击队员趁机一拥而上,将他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魏国华没有反抗,他只是趴在那堆冰冷的、已然失去“秩序”的绳索里,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发出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声。他眼中的狂热光芒熄灭了,只剩下无尽的空洞和绝望。
陈默走到他身边,看着这个一手播撒了无数危险思想种子的“源头”,此刻像孩子一样崩溃哭泣。
摧毁他“作品”的,不是警察,不是子弹,而是他孜孜以求的“秩序”本身那脆弱而不稳定的本质。
老李指挥着队员清理现场,将魏国华押上警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