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在我脚下碎裂、塌陷。
我看着张梓轩妈妈发来的那条信息,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刺穿我最后的理智。电话?陌生号码?询问兴趣班?还有……笑声?
我从未打过那个电话。
可“我”的声音,却真切地传到了家长的耳中。
那个藏在暗处的影子,不再满足于网络的伪装,不再满足于偷偷的录音。他开始用我的声音,主动出击,触碰我现实生活中的边界。
我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几乎是凭着本能,拨通了叶尘的电话。电话接通的瞬间,我语无伦次,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他……他给我手机里塞了录音!他在我课堂上!他刚刚用我的声音给家长打电话!叶警官!他就在这里!他无处不在!”
电话那头的叶尘沉默了几秒,他的声音异常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我之前从未察觉到的紧绷:“陈老师,冷静!把你收到的音频,还有那位家长的联系方式立刻发给我。我们马上定位那个号码!另外,你现在在哪里?确保门窗锁好,不要给任何人开门!”
“我在家……我在家……”我环顾着这间原本给予我安全感的卧室,此刻却感觉四面八方的墙壁都可能渗透出那个诡异的影子。
我依言将音频文件和张梓轩妈妈的微信推送过去,然后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缩在床角,紧紧攥着手机,眼睛死死盯着卧室门,耳朵捕捉着外面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空调的运转声,水管里细微的水流声,甚至楼下偶尔经过的车辆声,都被无限放大,扭曲成潜在的威胁。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恐惧像浓稠的墨汁,浸染着我的每一根神经。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终于再次响起,是叶尘。
“陈老师,”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疾驰后的喘息,以及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惊,“我们定位到了那个号码发出的信号源。”
“在哪里?!”我急切地追问,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电话那头,叶尘的呼吸明显停滞了一瞬,然后,他用一种极其怪异、仿佛自己也难以相信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说:
“信号源……就在你家。”
“……什么?”我愣住了,大脑无法处理这个信息。
“准确地说,信号源的最终定位,显示就在你的卧室里。与我们此刻追踪你的手机信号位置……完全重合。”
完全重合?
那个用我声音打出的诈骗电话,信号源……和我在同一个位置?在我的卧室里?
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除非……
一个冰冷到极点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骤然钻入我的脑海,撕碎了我所有的认知和逻辑。
除非,那个打电话的“我”,此刻,就和我在一起。在这个房间里。
我猛地抬头,惊恐万状地环顾四周。窗帘的阴影后,衣柜的缝隙里,床底下的黑暗中……他可能藏在任何地方!
“不……不可能……房间里只有我……”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陈老师!听着!”叶尘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我们的人正在赶来的路上!现在,立刻,用你的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扫视整个房间!快!”
前置摄像头?
我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手忙脚乱地点开相机,切换到前置模式。手机屏幕变成了一个方形的取景框,映照出我因极度恐惧而扭曲苍白的脸。
我颤抖着举起手机,像举着一面驱魔的镜子,缓缓移动。
镜头扫过紧闭的房门,空无一物。
扫过整齐的书桌,只有台灯和书本。
扫过厚重的窗帘,纹丝不动。
扫过紧闭的衣柜,严丝合缝。
扫过床底……一片黑暗。
什么都没有。
紧绷的神经稍微松懈了一瞬,巨大的虚脱感袭来。是定位错误吗?还是……
我的手臂因为恐惧和疲惫而酸软,下意识地垂落,手机摄像头无意中对准了我正前方的——穿衣镜。
镜子里,清晰地映照出我此刻狼狈的模样:蜷缩在床角,头发凌乱,脸色惨白,眼神里充满了惊惧,手里死死地举着手机。
一切都那么真实,那么符合逻辑。
然而。
在我的影像旁边,镜子里,就在我的身后,床头的阴影里。
还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穿着和我今天一模一样的浅灰色针织衫,牛仔裤。他有着和我一模一样的发型,一模一样的身高体型。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一直就在那里,与阴影融为一体。
他的脸……
他的脸,在手机屏幕的微光和镜面的反射中,模糊不清,像是蒙着一层雾气。
但就在我的目光通过手机屏幕,与镜中那个“他”对上的瞬间。
那张模糊的脸,嘴角的位置,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露出了一个冰冷、僵硬、毫无生气,却充满了无尽恶意和嘲弄的——
笑容。
“啊——!!!!”
我发出了这辈子最凄厉的尖叫,手机脱手飞出,砸在地毯上,屏幕瞬间暗了下去。
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在意识彻底被恐惧吞噬的前一秒,我仿佛听到了手机听筒里,传来叶尘焦急万分的呼喊,以及……一声极轻极轻的、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满足的叹息。
尾声
我在医院醒来。
叶尘告诉我,他们破门而入时,发现我昏倒在卧室地板上,除了受到极度惊吓,身体并无大碍。
那个信号源最终被技术部门解释为一种极其高明的、利用基站信号伪装和近距离蓝牙劫持技术造成的定位干扰和错误。之前的十一个案子,罪犯利用的是人性的漏洞和管理的疏忽。而针对我的这一次,对方展现出了远超普通诈骗犯的技术能力和……难以理解的渗透力。
他们最终没能抓住那个“第十二个”班主任。
我的手机被送去做了最彻底的检测,没有发现任何病毒或木马。那段课堂录音的来源无法追查,仿佛凭空出现在我的收藏夹里。那个打给张梓轩妈妈的号码成了空号,再无痕迹。
所有线索,再次中断。
我无法再回到那个教室,无法再面对那些家长和孩子。每当我看到镜子,或者任何能反光的东西,我都会不可抑制地想起那个站在我身后阴影里的,穿着和我一样衣服的,模糊的影子和那个冰冷的笑容。
我辞去了工作,搬离了那个城市。
叶尘偶尔会联系我,告知我案件仍挂着,并未放弃。有一次,他语气复杂地告诉我,他们在梳理旧案卷时,发现那十一个落网的“班主任”中,有一个人在审讯时曾喃喃自语,说他们只是“模仿者”,真正完美的“替代”,早已存在于阴影之中,他们能成功,不过是借用了“那个存在”制造的恐惧模板。
没有人把这话当真,只当是罪犯故弄玄虚。
但我知道。
我知道他不是幻觉,不是高科技的恶作剧。
他就在那里。
他可能穿着和我一样的衣服,顶着和我一样的脸,用着我的声音,活在某个我看不见的角落,或者……就活在我的影子里。
他不再需要潜入家长群。
因为他或许,早已成为了某个“陈默”,在某个地方,继续着他的“工作”。
而那句古老的黄历禁忌,仿佛一句恶毒的诅咒,永远烙印在我的生命里:
忌:余事勿取。
有些界限,一旦越过,便再也无法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