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相机屏幕,喉咙发紧。那个红色身影就站在我的卧室门口,轮廓模糊却清晰可辨——宽大的衣袖,拖地的裙摆,还有那顶我从未在照片中注意到的、装饰着珠帘的风冠。
手指颤抖着放大图片,珠帘下的面孔却是一片模糊,只有两个黑洞般的位置,应该是眼睛所在。
这不可能...我喃喃自语,拇指滑动到删除键,却在最后一刻停住了。我需要证据证明这不是幻觉。我翻身下床,赤脚踩在地板上,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窜上来。
卧室门口的地板上,有一小滩水。
我蹲下身,用手指蘸了蘸。水很凉,带着一股淡淡的腥味,像是从很深的地方打捞上来的。水渍形成一条细线,从门口延伸到我的床前,就像...有人穿着湿衣服站在那里看了我很久。
冷汗顺着我的后背流下。我抓起相机,对着水渍拍了几张照片,然后疯狂地擦拭地板,直到所有痕迹消失。做完这一切,我背靠墙壁滑坐在地上,双臂环抱膝盖,眼睛死死盯着门口。
窗外,第一缕晨光穿透窗帘。
我一定是太累了。事故、死亡、那些照片...我的大脑在制造幻觉。科学解释总能让我稍微平静些。我冲了个热水澡,煮了咖啡,强迫自己吃下一片面包。相机放在桌上,我不敢再看。
手机突然响起,我吓得差点打翻咖啡。是一个陌生号码。
是陈默先生吗?一个年轻男性的声音,我是林翔,马教授的学生。我们在医院见过...
记忆浮现——那个手臂打石膏的眼镜青年。我记得你。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我...我昨晚做了个怪梦。关于那个红衣女人。我想你可能也...
我的手指紧紧攥住手机。你也梦到她了?
不只是我。林翔的声音压得更低了,我联系了其他几个生还者,至少六个人做了同样的梦。红衣女人,滴水的嫁衣,还有那句话...闰六月十八,宜祭祀
我的胃部一阵绞痛。这不是巧合,也不是集体幻觉。某种超出理解的事情正在发生。
我们能见面谈谈吗?我问。
一小时后,我和林翔坐在一家咖啡馆的角落。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我们之间的桌子上,却驱散不了那股阴冷。林翔的黑眼圈很重,左手石膏上有些新划痕。
这些是昨晚留下的,他注意到我的视线,苦笑着举起手臂,我梦见她抓住我的手腕,醒来就发现石膏上有手指印。
我凑近看,确实有五道细长的凹陷,像是被极其纤细却有力的手指捏过。我的肩膀开始隐隐作痛——那块被木板砸中的位置。
马教授...他研究什么的?我突然问道。
林翔推了推眼镜:民间传说,特别是西北地区的祭祀文化。他这次来夏塔就是为了收集关于桥梁祭祀的资料。
桥梁祭祀?
古代在建造重要桥梁时,有时会...献祭活人以祈求桥梁稳固。林翔的声音几乎听不见,马教授认为夏塔这一带曾有这种习俗。
我的咖啡已经冷了,表面凝着一层油脂。你认为桥上的红衣女人和这个有关?
林翔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背包里取出一个笔记本:这是马教授的田野调查笔记。事故前一天,他采访了当地一位老人。他翻到一页,指给我看。
潦草的笔记写着:老人讲述闰月新娘传说——每隔十九年,闰六月需献新娘于河神,否则桥梁必断,死七人。最后一次祭祀在1988年,次年吊桥建成。
我的血液仿佛凝固了。1988年到2025年,正好...
三十七年,两个十九年周期。林翔接上我的话,老人说,1988年他们用假人代替了活祭,欺骗了河神。
所以这次桥断了,死了五个人...我数着。
加上两个重伤的可能挺不过今晚,正好七个。林翔的眼睛里闪烁着恐惧,笔记最后,马教授写了一句她回来了,在找替身
我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一条新闻推送:《夏塔断桥事故:两名重伤者昨夜同时死亡》。我默默把手机递给林翔,他看完后脸色变得惨白。
七个人齐了。他颤抖着说,但为什么我们还能看见她?为什么她还缠着我们?
我没有答案。但我想起照片中红衣女人模糊的脸,和监控里她领着五具尸体走出医院的画面。如果传说是真的,如果她真的是某种超自然存在...那么也许事故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离开咖啡馆时,林翔塞给我一张纸条:这是我住的旅馆房间号。如果...如果你发现什么,随时找我。我觉得我们都被标记了。
回到家,我打开所有灯,检查每个角落。没有水渍,没有异常。我松了口气,打开电脑准备整理照片,却听到浴室传来滴水声。
滴答...滴答...
我僵在原地。早上我明明关紧了水龙头。滴水声持续着,节奏均匀得令人发狂。我抓起一把剪刀,慢慢走向浴室。
门是关着的。我记得很清楚,我离开时开着门通风。手心渗出冷汗,我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门——
浴缸的水龙头确实关着。但整个浴缸底部积着一层水,水面上漂浮着几片红色的...布料?我凑近看,那是几块绣着金线的红色丝绸,像是从某种古式嫁衣上撕下来的。
最恐怖的是,浴缸边缘有一圈清晰的手指印,仿佛有人从里面爬出来过。
我后退几步,撞上了洗手台。镜子里的我面色惨白,眼睛布满血丝。就在我注视下,镜面突然蒙上一层水雾,一只苍白的手从雾气中浮现,慢慢写下两个扭曲的字:
水珠顺着笔画流下,字迹很快模糊消失。我冲出浴室,抓起手机和相机就跑出了公寓。电梯下降时,我才发现自己没穿鞋,但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我在24小时快餐店度过了一夜,挤在醉汉和流浪者之间,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天亮后,我拨通了林翔的电话。
我需要看马教授的其他资料,我说,特别是关于如何...摆脱这种东西的。
林翔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一夜未眠:我整理了一些。但有个问题...昨晚旅馆的消防喷头突然爆裂,我的房间被水淹没。奇怪的是,只有我的房间。
我赶到林翔的旅馆时,他正在大堂等我。房间确实一片狼藉,天花板还在滴水,地毯吸饱了水,踩上去发出令人不适的噗嗤声。林翔的行李堆在床上,勉强保持干燥。
最奇怪的是这个,林翔指向书桌,上面摊开着一本湿透的笔记本——马教授的笔记,它本来在抽屉里,但今早发现它摊开在这一页。
我小心地凑近看。被水泡过的纸页上,一段文字依然可辨:闰月新娘索七命,然需一活人为眼,方可寻得归路。活人见其形,闻其声,则已被选。
我和林翔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我们看到了她,听到了她...我们已经被选中了。
这是什么意思??我问。
林翔摇摇头:笔记后面几页完全糊掉了。但我查了其他资料,在有些传说中,亡灵需要活人作为才能在人世活动。
窗外阳光明媚,街道上行人如织。多么荒谬,在这样的白天讨论超自然现象。但浴缸里的红布,镜面上的字迹,还有那持续不断的滴水声...这些都是真实的。
我们需要找那个老人,我说,马教授采访的那个。他可能知道更多。
林翔翻找着笔记:只有一个名字和大概地址...阿不都拉·买买提,夏塔村西头的老房子。
我们决定当天下午就出发。收拾东西时,我发现林翔把马教授的笔记本小心地装进了防水袋。你觉得这些水...是她弄的?我低声问。
水是她的媒介,林翔说,在传说中,枉死的水鬼需要通过水来移动、显形。马教授笔记里提到,1988年他们用假人代替活祭,新娘应该是溺水而死的。
回公寓拿行李时,我站在门口迟迟不敢进去。最终是林翔帮我开的门。公寓看起来一切正常,除了...浴室门关着。我记得很清楚,我昨天仓皇逃出时没关门。
林翔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浴室门。浴缸是干的,镜子也干干净净。但洗手台的水龙头突然自行转动,水流哗哗涌出。我冲过去想关掉它,却发现水变成了淡红色,带着铁锈味。
我们得离开这儿!林翔喊道。
我们逃也似地冲出门,甚至没来得及拿全行李。电梯下降时,我们气喘吁吁地对视,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心——必须找到那个老人,必须解开这个诅咒。
因为下一个被带走的,很可能就是我们中的一个。
在前往夏塔村的车上,我的手机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那是一张模糊的照片,看起来像是医院的监控截图——五个模糊的人影站在某个房间门口,最前面是一个穿红衣的女子。照片下方有一行字:
你们跑不掉的
我看向后视镜,恍惚间似乎看到一抹红色在后座闪过。但当我猛回头时,后座空空如也,只有一滴水珠从座椅上缓缓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