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吧的玻璃门碎裂时,少年和我从后门逃了出去。街上已经乱成一团——汽车相撞却无人理会,司机们站在车顶跳着诡异的舞蹈;商店橱窗里,售货员们用头撞击玻璃,鲜血顺着裂缝蜿蜒而下;天空中,一架飞机歪歪斜斜地飞过,机舱门时开时合...
他们在尝试!少年喘着气说,拉着我钻进一条小巷,张德海说的要开了!
远处,体育场方向传来沉闷的轰鸣,地面微微震动。我掏出手机,屏幕自动跳转到张德海的直播——体育场中央,工人们正在用挖掘机刨开一个巨大的深坑,坑底隐约可见一扇古老的石门,上面刻满了与剧院后台相同的符号。
地基已经动了!张德海对着镜头尖叫,他的下巴突然裂开,露出里面另一排牙齿,午夜时分,门将永远敞开!
直播弹幕疯狂滚动:艺术万岁!我要跨界当海豚!张老师是真正的先知!
少年突然停下脚步:等等,我有个想法。他带我来到一家古董店后门,撬锁的动作熟练得令人心疼。我爷爷是收藏家,他低声解释,留了些奇怪的东西在这里。
店内漆黑一片,弥漫着檀香和霉味混合的气息。少年打开手机照明,光线扫过一排排古董,最终停在一面铜镜上。镜面布满裂纹,边缘刻着与体育场石门上相似的符号,但排列顺序相反。
这是...
镇阴镜,少年颤抖着拿起它,我爷爷说是用来封的。林教授提过这个!
铜镜触手的瞬间,我听到一声遥远的尖叫,像是从镜子里传来的。镜面突然映出我的脸——然后是我的背后,站着一个没有五官的人影。
别看镜子!少年猛地把它翻过去,它们已经在镜子里了!
体育场外,人群如潮水般涌入。安检人员笑着撕掉门票,他们的手指关节反弯,像蜘蛛的腿。我和少年混在人群中,铜镜藏在我的外套里,冰冷得像一块冰。
记住,少年低声说,找到真正的,在午夜前把镜子对准它。林教授的笔记说,闰六月初五子时是阴阳交替的时刻...
体育场内,舞台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坑洞。坑底的石门半开着,里面涌出浓稠的黑雾。观众们围坐在坑边,齐声诵念着什么。我的胃部绞紧——潇潇坐在第一排,她的脖子伸长到不可能的长度,像蛇一样左右摆动。
张德海站在坑洞中央的石门上,穿着那件铆钉皮衣,但衣服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他的演讲通过音响系统传遍全场:
...人类被肉体束缚太久了!今晚,我们将打破所有界限!艺术、职业、性别、物种...甚至生与死的界限!他的嘴横向裂开,一直延伸到耳根,当门完全打开,每个人都可以成为任何东西!
观众们欢呼雀跃,他们的身体已经开始变形——有人长出额外的手臂,有人皮肤变得透明,还有人像融化的蜡像一样瘫软在座位上...我强忍呕吐的冲动,悄悄向坑边移动。
首先,让我们欢迎一位特殊的跨界艺术家!张德海高喊,她曾经是着名歌手,今晚将首次表演——人体解构!
两个拖出了李梦。她的眼睛被缝上了红线,嘴巴却用铁丝撑开到一个可怕的大小。他们把她吊在坑洞上方,观众们兴奋地尖叫。
住手!我不知哪来的勇气大喊出声。
全场瞬间寂静。数百个头颅以完全相同的方式转向我,包括潇潇的——她的头旋转了180度,身体却保持不动。
啊,我们有一位...保守派观众。张德海笑着说,他的舌头分叉了,陈默先生,对吧?潇潇的丈夫?
潇潇站了起来,她的四肢像木偶一样不协调地运动着走向我。近距离看更可怕——她的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眼睛变成了纯黑色。
默默,她用潇潇的声音说,但语调完全陌生,来加入我们吧。我们可以一起...成为更多。
她伸出手,指尖突然伸长,像树根一样缠绕我的手腕。触感冰冷粘腻,我本能地后退,铜镜从外套里滑出一角。
潇潇——或者说那个占据潇潇身体的东西——突然尖叫起来。观众们同时捂住耳朵,张德海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那是...不可能!他嘶吼道,把它给我!
我转身就跑,身后传来非人的咆哮和肢体扭曲的声音。少年不知从哪推来一辆手推车,撞翻了几个追来的。
看时间!他大喊。
手机显示23:58。坑底的石门又打开了一些,黑雾中伸出无数苍白的手臂,抓着空气像是在尝试抓住什么。更可怕的是,我看到了——那些站在每个人背后的无面人影,现在全都清晰可见,正慢慢与宿主融合...
必须把镜子对准门!少年塞给我一把锤子,我去引开他们!
他冲向音响控制台,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按下什么键。刺耳的警笛声响彻全场——是防空警报。观众们痛苦地倒地,他们的影子也扭曲起来。
我趁机冲向坑洞。张德海——或者说那个伪装成张德海的东西——已经变了形。他的皮衣被撑破,露出下面昆虫般的甲壳。六条细长的手臂从肋间伸出,每条末端都是不同的人手。
你以为那面破镜子能做什么?他——它——的声音变成多重回声,门已经开了三分之一!地基已经动了!
我躲过它的一次扑击,差点滑入坑中。黑雾中的手臂抓住我的脚踝,冰冷刺骨。铜镜滑落,正好挂在坑边一根突出的钢筋上,镜面朝下对准石门。
张德海尖叫。
午夜钟声响起。
铜镜突然发出刺眼的青光,镜面上的裂纹如血管般搏动。坑底的石门剧烈震动,开始缓缓关闭。黑雾中的手臂疯狂挥舞,想要抓住什么。观众们开始抽搐,他们体内的被一点点抽离,向石门拖去...
默默...潇潇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转身看到她的身体正在崩溃——皮肤下蠕动的东西破体而出,是无数细小的黑色根须。她的脸还是潇潇的,但正在快速融化。救我...她伸出手,却在碰到我的瞬间化为灰烬。
石门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终于完全关闭。铜镜从钢筋上掉落,摔成碎片。体育场一片死寂,观众们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像断了线的木偶。
张德海——现在只是一具干瘪的人皮——挂在坑边。我走过去时,它突然睁开没有眼球的眼睛,用最后的气息说:地基...已经动了...它们...记得路...
然后一切都结束了。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警方将事件定性为大规模集体癔症,所有证据都被封存。体育场被填平,上面建了座公园。幸存的们失去了那晚的记忆,包括自己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我辞了工作,搬到了城市另一端。每晚我都会做同一个梦——站在一面镜子前,潇潇的身影出现在镜中,她拍打着镜面,嘴巴开合像是在呼喊什么。有时,我甚至觉得听到了她的声音:
地基动了...
今天早上,我发现浴室的镜面上有一行水雾写的字:
我找到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