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把手停止转动的那一刻,我几乎窒息。冷汗顺着我的背脊滑下,浸湿了衬衫。我死死盯着那扇单薄的木门,手中紧握着那枚诡异的铜钱,铜钱边缘的符文仿佛在灼烧我的掌心。
潇潇?我试探着叫了一声,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
没有回应。
我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门——门外空无一人,只有走廊尽头小雅的卧室门缝下透出一线暖黄的灯光。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轻轻推开门。
小雅坐在床上,背对着门,手里拿着蜡笔在纸上涂画。她的动作很急促,蜡笔在纸上刮擦出刺耳的声音。
宝贝,怎么不睡觉?我轻声问。
小雅缓缓转过头,她的眼睛在台灯照射下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反光,像是覆盖着一层薄膜。我在画大鱼鱼,她说,声音出奇地平静,它现在不疼了。
我走近一看,血液瞬间凝固——纸上是一条扭曲的鱼形生物,腹部被夸张地拉长,鱼嘴大张,露出锯齿状的牙齿。最令人不安的是,鱼眼部分被小雅用红色蜡笔反复涂抹,像是流血的眼睛。
爸爸,小雅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她的小手冰凉得不正常,黑影叔叔说,你欠他的。
什么黑影叔叔?我声音发颤。
小雅指向房间角落的阴影处:就在那里呀。
我猛地转头,角落空无一物,却闻到一股浓重的海腥味,像是退潮后搁浅的海藻正在腐烂。我抱起小雅,她的身体轻得可怕,像是一具空壳。
我们去找妈妈。我说着,快步走向主卧。
潇潇被我们惊醒,睡眼惺忪地坐起来:怎么了?
小雅做噩梦了。我没敢提那些诡异的话,把小雅塞进潇潇怀里,你们一起睡吧,我...我去书房处理点工作。
潇潇皱眉看着我苍白的脸色,但没多问,只是搂紧了小雅。我退出房间,在关门的一瞬间,我发誓听到了某种黏腻的、像是湿漉漉的东西在地板上拖行的声音。
回到书房,我锁上门,将那枚铜钱放进抽屉最深处。打开电脑,我开始搜索关于鱼类异常死亡和民间禁忌的资料。屏幕上冷蓝的光照在我脸上,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窗外渐渐泛起晨光。
——手机突然响起提示音,吓得我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你不该在那天移动它。」
我盯着这七个字,手指颤抖着回复:「你是谁?什么意思?」
对方秒回:「农历六月廿九忌移徙,你动了不该动的东西。它在看着你。」
我的血液仿佛凝固了。抬头环顾书房,每一处阴影都像是藏着什么。书架上那排海洋生物图鉴的玻璃反射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你到底是谁?」我快速打字。
「一个知道海洋馆秘密的人。那条鱼不是自然死亡的,它是被带走的。现在,要收债了。」
我正要追问,手机突然黑屏,无论怎么按电源键都无法重启。与此同时,书房里的温度骤降,我呼出的气息在空气中形成白雾。书桌上的钢笔自己滚动起来,掉在地上,墨水溅出一片诡异的蓝色,形状酷似一条游动的鱼。
我猛地站起来,椅子撞在书架上,几本书哗啦啦掉下来。其中一本老旧的海洋馆纪念册摊开在地,露出一张我从未见过的黑白照片——一群工人站在还未完工的海洋馆前,而他们脚下的地基坑洞里,隐约可见几条巨大的鱼形阴影。
我弯腰捡起纪念册,发现这一页被人为撕去过一部分,残留的页脚上有几个潦草的钢笔字:债已欠下。
厨房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我冲出去,发现鱼缸里的三条金鱼全部肚皮朝上浮在水面,而鱼缸壁内侧布满了细小的抓痕,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里面试图逃出去。
怎么回事?潇潇站在厨房门口,怀里抱着小雅。她看着死去的金鱼,脸色难看。
可能是水质问题。我强作镇定,伸手去捞死鱼。当我的手指触碰到水面时,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窜上来,水突然变得异常粘稠,还散发着一股腐臭味。
小雅在潇潇怀里扭动,指着鱼缸:黑影叔叔在里面游泳。
我和潇潇同时看向鱼缸——除了三具金鱼尸体和微微晃动的水草,什么都没有。
陈默,潇潇的声音很冷,我们需要谈谈。
她把小雅安顿在客厅看电视,然后拽着我进了卧室,关上门。
从昨晚开始就不对劲,潇潇压低声音,小雅一直在说些可怕的话,家里冷得像冰窖,现在鱼又莫名其妙死了。你到底在海洋馆做了什么?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部分坦白:昨天我们搬迁那条老石斑鱼,它...死了。死得很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
像是被某种力量扭死的。我说出口才意识到这听起来有多荒谬,当然,可能是某种我们不了解的鱼类疾病...
潇潇打断我:你查过黄历吗?
我愣住了:什么?
我奶奶很信这个,潇潇走向书架,从一堆杂物下面抽出一本老旧的黄历,昨天是农历六月廿九,忌移徙。她翻到那一页,指着下面一行小字:尤忌移动活物,特别是水生之物。
我感到一阵眩晕,扶住床头柜才没摔倒:这...这只是迷信...
是吗?潇潇冷笑一声,从枕头下拿出一张纸——是小雅的画,上面除了那条可怕的鱼,角落里还有一个模糊的人形黑影,站在一个小女孩旁边。画的下方用歪歪扭扭的字母写着dEbt(债务)。
小雅不会拼这个单词,潇潇的声音颤抖,今早我醒来时,这张画就放在我枕头上。
我们沉默地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突然,客厅里传来小雅的笑声。
黑影叔叔在逗我玩!她欢快地叫着。
我和潇潇冲出去,看到小雅独自坐在客厅中央,对着空气咯咯笑,她的头发诡异地飘动着,像是浸在水中一样。更可怕的是,她面前的那滩金鱼缸洒出的水,正自动形成一个个小漩涡。
小雅!过来!潇潇尖叫着冲过去抱起女儿。就在这一刻,所有的窗户突然同时震动,仿佛受到某种巨大力量的冲击,而电视屏幕闪过一片雪花后,开始播放一段模糊的水下影像——一条巨大的、腐烂的鱼正对着镜头张开血盆大口。
我拔掉电视电源,屋内陷入诡异的寂静。小雅在潇潇怀里安静下来,眼神空洞。
我去海洋馆查点资料,我抓起车钥匙,你和孩子去你妈家住几天。
潇潇紧紧抓住我的手臂:不,我们一起走。现在就走。
我必须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我掰开她的手指,那条鱼的死,铜钱,还有这些...现象,它们之间一定有联系。
潇潇的眼里涌出泪水:陈默,我怀孕了。两周前查出来的。我本来想等你忙完搬迁再告诉你...
这个消息像一记重拳击中我的胸口。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紧紧抱住她和孩子。
所以求你,潇潇在我耳边哀求,别去招惹那些东西。为了我们。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是海洋馆的号码。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陈馆长!是小林惊恐的声音,您得来看看...冷库...鱼体...它不见了!
什么意思?我的心跳加速,那么大一条鱼怎么可能不见?
监控显示没人进去过,但冷冻柜门从里面被撞开了...而且...地上有痕迹...
什么痕迹?
像是...某种黏液拖行的痕迹,一直延伸到海洋馆后面的码头...
我挂断电话,看向潇潇。她从我脸上读出了决定,绝望地摇头。
我保证很快回来,我亲了亲她和孩子的额头,锁好门,别让任何人进来。特别是...我看了眼小雅,别让她单独待着。
出门前,我回头看了一眼。小雅趴在潇潇肩上,对我身后的空气挥手告别,嘴里说着:再见,黑影叔叔。
我几乎是逃出家门的。坐进车里,我发现副驾驶座位上有一滩水渍,形成了一条鱼的形状。更可怕的是,后视镜中,后排座位上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当我猛回头时,那里却什么都没有。
发动车子时,收音机自动开启,传出一段扭曲的水下录音般的杂音,其间夹杂着一个低沉的声音重复着:债...必须偿还...
我颤抖着关掉收音机,却听到后座传来清晰的滴水声。一滴,两滴...我强迫自己盯着前方的路,不敢再回头看。
海洋馆停车场空无一人,本该值班的保安不知去向。主入口的玻璃门上布满水珠,内部漆黑一片。我掏出钥匙,手抖得几乎插不进锁孔。
推开门的一瞬间,一股腐败的海腥味扑面而来,像是打开了某个深海生物的腹腔。我摸索着打开灯,荧光灯闪烁几下才完全亮起,发出令人不安的嗡嗡声。
小林?我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厅里回荡。没有回应,只有水族箱过滤系统运作的微弱声响。
我朝冷库方向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潮湿的海藻上,发出令人不适的吱嘎声。走廊的墙壁上不知何时出现了细密的水珠,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冷库门大敞着,内部灯光忽明忽暗。我深吸一口气走进去,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存放老寿星的冷冻柜门从内部凹陷变形,像是被巨大的力量撞击过。地面上确实有一道黏稠的、半透明的痕迹,散发着刺鼻的腥臭味,一直延伸到门外。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冷冻柜内壁上布满了抓痕,不是工具造成的,而是某种生物的爪痕,夹杂着鳞片摩擦的痕迹。在柜子最里面,我发现了一样东西——一片手掌大小的鱼鳞,在灯光下泛着不自然的蓝绿色光泽,边缘锐利得像刀片。
我小心地用证物袋收起鱼鳞,顺着黏液痕迹往外走。痕迹穿过走廊,经过几个展缸,奇怪的是,所有经过的水族箱里的鱼都消失了,只剩下浑浊的水和漂浮的水草。
痕迹最终导向后门的消防通道,那里通向码头。推开门,潮湿的海风迎面扑来,带着某种不祥的预感。码头上的灯光在雾气中形成一个个昏黄的光晕,木板因潮湿而发黑,延伸向黑暗的海面。
黏液痕迹到码头边缘就消失了,仿佛那条死去的巨鱼从这里滑入了海中。我站在码头尽头,望着漆黑的海水,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好像水下有什么东西正在看着我。
手机震动起来,是潇潇发来的照片——小雅的新画作,比之前的更加详细恐怖:一条长着人手的巨大鱼怪从海里爬出,背景是我们家的房子,屋前站着四个小人,其中一个小人的肚子被涂成红色。照片下潇潇留言:她说这是将要发生的事。我们必须离开。
我正要回复,水面突然传来巨大的哗啦声。我惊恐地后退,只见码头下方的海水剧烈翻腾,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隐约可见一个庞大的黑影缓缓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