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疯般后退,手肘和膝盖在狭窄的管道中撞出瘀青。身后的黑暗中,那些绿色光点正不紧不慢地追来,伴随着湿哒哒的脚步声和骨头摩擦的咯咯声。
管道突然向下倾斜,我失控地滑入一片漆黑。坠落的过程仿佛被拉长,在失重中,我清晰地听到耳边有呼吸声——不是我的,而是某种粘稠的、带着腐臭味的喘息。
我摔在一堆软袋上,四周弥漫着刺鼻的化学药剂味。手电筒的光线照亮了生物危险废物的标识——我掉进了医疗垃圾处理间。
铁架上堆满黄色医疗废物袋,有几个已经破裂,露出里面带血的纱布和扭曲的输液管。最恐怖的是墙角那堆——那不是垃圾袋,而是三具穿着医护制服的尸体,他们的眼睛都被挖空了,黑洞洞的眼窝齐齐对着我。
通风管道里传来抓挠声,那些东西要下来了。我踉跄着扑向唯一的门,却发现需要员工卡才能开启。绝望中,我翻找着尸体,终于从一个护士的口袋里找到了门卡。当提示灯变绿时,管道口一声塌陷,几个苍白的身影掉了下来。
门后是地下停车场。我拼命奔跑,耳边是自己剧烈的心跳和身后密集的爬行声。拐角处,我撞上了一辆手推车,上面的手术器械散落一地。抓起一把骨锯当武器,我继续向出口标志冲刺。
停车场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只有安全出口标志散发着诡异的绿光。在绝对的黑暗中,我听到四面八方都传来窃窃私语声,像是有一群人在同时低声祷告。最可怕的是,这些声音逐渐变得熟悉——其中混杂着潇潇呼唤我的声音,陈杰的笑声,甚至有我早已过世的母亲的声音。
闭上眼睛!我想起张医生的警告,死死闭上眼。那些声音立刻变得更急切了,我能感觉到有冰冷的手指在抚摸我的脸,有湿冷的呼吸喷在我脖子上。
摸索着墙壁前进,我数到第427步时,额头撞上了金属门。睁开一条缝——是通往地面的安全出口!我撞开门,刺眼的阳光让我泪流满面。
室外温暖的空气包裹着我,我瘫坐在医院后巷的水泥地上,贪婪地呼吸着。身后的大门无声地关闭,将那些恐怖永远隔断在医院里。手机终于有了信号,我颤抖着拨通潇潇的电话。
她的声音如此熟悉,让我瞬间哽咽。
是我!我逃出来了!你们在哪?我语无伦次地说着。
...你是谁?潇潇的语气变得警惕。
我的心突然沉到谷底:别开玩笑,是我啊!陈默!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我不认识什么陈默。然后挂断了。
我呆立在巷口,阳光突然变得冰冷。拦了辆出租车赶到公园,远远就看到潇潇和孩子们在湖边野餐。陈杰正在放风筝,小雅追着泡泡跑,画面美好得不像真实。
潇潇!我跑到妻子面前,我...
她毫无反应,继续整理野餐篮。我伸手想碰她的肩膀,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指穿过了她的身体。
妈妈,突然好冷。小雅抱着胳膊说。
潇潇环顾四周:是啊,突然降温了。她拿出外套给孩子们穿上,全程对站在面前的我视若无睹。
我发疯般地在他们面前挥手、大喊、甚至拿起野餐篮里的苹果扔向湖面——苹果穿过我的手掌落在地上,而他们只看到苹果突然自己滚落。
爸爸在就好了。陈杰突然说,风筝线缠在了树上。
潇潇摸了摸他的头:爸爸工作忙,我们要理解。
我跪在他们面前,泪水砸在地上却没有留下痕迹。直到这时,我才注意到最恐怖的细节——阳光下,我没有影子。
记忆突然闪回到医院712病房,叶尘扭曲的脸和那句话:留下来...陪我们...
也许我确实逃出了医院。也许我根本没有。又或者,从踏入医院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成为了它们中的一员。
远处,夕阳将医院的轮廓染成血色。我站在家人身边,却隔着比生死更远的距离。陈杰的风筝突然断了线,飘飘荡荡向着医院方向飞去,像一只归巢的乌鸦。
潇潇开始收拾野餐垫,小雅趴在她背上撒娇。他们向停车场走去,一次也没有回头。我跟在他们身后,像一缕无法超生的幽魂。当他们的车驶离公园时,我发现自己无法跨过停车场的那条白线——
就像有什么无形的力量,永远将我禁锢在了这个忌探病的日子里。
我站在停车场边缘,看着潇潇的车尾灯渐渐消失在暮色中。突然,后颈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有人在我耳边轻轻呼气。
爸爸,你要和我们一起回家吗?
这声音让我浑身血液凝固。缓缓转身,本该已经离开的陈杰和小雅正站在我身后,嘴角咧到耳根,露出和叶尘一模一样的黑色尖牙。他们的眼睛全黑,没有眼白,像两个深不见底的窟窿。
更恐怖的是,他们脚下没有影子。
你们...我踉跄后退,却撞上一具冰冷的身体。
潇潇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她的脖子180度扭转着,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老公,我们等你很久了。她的手指像冰锥一样刺入我的手臂,其实去年那场车祸后,我们就一直在等你...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刺眼的车灯、扭曲的金属、急救人员摇头的画面。原来我才是那个一直不愿离去的亡魂。
远处,医院的轮廓在暮色中扭曲蠕动,像一头苏醒的巨兽。无数黑影从窗口爬出,朝我们涌来。潇潇牵起我的手,触感如腐肉般湿冷:全家终于团聚了。
我的皮肤开始融化,露出下面黑色的本质。这一次,我微笑着跟上他们的步伐,走向那座永远灯火通明的医院。毕竟,忌日探病的禁忌,本就是为活人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