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战场核心的轰鸣与厮杀，如同永不停歇的雷霆，持续震荡着天地。冥尊那令人窒息的威压依旧高悬，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提醒着所有生灵末日并未远离。
然而，在这片尸骸堆积的废墟一隅，时间却仿佛被某种力量微妙地拉长了。
陈长生重新闭上双眼，心神却不再完全沉浸于疗伤。那块布料带来的疑云，如同投入古井的巨石，在他沉寂的心湖中掀起层层波澜。冥尊……故人……镇魂碑……万古前的因果……一个个模糊的碎片在他脑海中盘旋，试图拼接，却又缺乏最关键的联系。
他知道，仅是空想毫无意义。当务之急，依旧是恢复实力。唯有拥有足够的力量，才能在这盘越来越诡异的棋局中活下去，才能去探寻背后的真相。
他收敛心神，再次引导寂灭能量，专注于修复体内那些依旧触目惊心的创伤。过程缓慢而痛苦，但有了明确的目标，痛苦似乎也变得可以忍受。
小黑见主人再次入定，也强迫自己压下心中的万千疑虑和那丝对布料气息的莫名熟悉感。他深知主人此刻最需要的是不受打扰的恢复环境。
他没有继续疗伤，而是缓缓站起身。帝袍上的破损和血迹在妖力流转下缓缓修复，但眉宇间的疲惫和本源亏损带来的虚弱感，却非短时间内能够消除。
他需要警戒，更需要……思考。
他目光扫过周围。暗羽卫依旧如同最忠诚的影子，隐匿在四面八方，将一切潜在威胁隔绝在外，执行效率无可挑剔。
小黑微微颔首，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掠至不远处一株巨大的、早已枯死不知多少年、却被魔血和能量余波浸染得漆黑如墨的古树残骸之上。
古树主干早已断裂，只剩下半截焦黑的、狰狞扭曲的枝干斜指着昏暗的天空，如同一个不屈的绝望问号。
小黑落在一根相对粗壮平整的枝杈上，身形微微晃了一下，方才强行压制下的伤势和透支感再次涌上，让他眼前微微发黑。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站稳，帝袍下摆垂落，沾染了些许枝干上的污秽，他却恍若未觉。
他并没有坐下，而是就那样站着，背对着陈长生疗伤的方向，金色的瞳孔眺望着远方那能量风暴肆虐、厮杀最为激烈的战场核心。
从他的位置，能隐约看到妖族大军化作的黑色潮水，依旧在舍生忘死地冲击着魔潮，能听到部下妖王们声嘶力竭的指挥咆哮，能感受到每一刻都有熟悉的妖气在消散……
他的子民，他的战士，正在浴血奋战。
而他，他们的帝君，此刻却远离主战场，守在这里。
心中不是没有愧疚，不是没有责任的重压。
但当他微微侧头，眼角的余光能瞥见下方废墟中那个盘膝而坐、气息微弱却正在一点点变得平稳的青色身影时，所有的犹豫和动摇便瞬间烟消云散。
值得。
万载追寻，万载修行，不就是为了此刻吗？
为了能在主人需要的时候，有能力站在他的身前，而不是像当年那样，只能无助地看着那扇石门闭合，独自面对山谷外的风雨。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远方，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帝关存亡，人族兴衰，固然重要。但于他黑羽而言，主人的安危，高于一切。这是他的私心，也是他永恒不变的执念。
只是……
他的眉头又微微蹙起，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块布料，以及其上那丝诡异而熟悉的古老气息。
主人所说的“故人”……究竟会是谁？
为何那气息，让他本能地感到一丝不安，甚至……一丝极其微弱的、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与悲凉？
仿佛有什么尘封在灵魂最底层的、连他自己都早已遗忘的东西，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他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莫名其妙的感觉。眼下不是深究这些的时候。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开始冷静地分析眼前的战局。
冥尊虽强，但其真身似乎受限于某种规则，无法轻易离开那能量风暴核心，否则早已亲自出手碾碎一切。目前主要是其麾下魔军和那些强大的统领在作战。
妖族大军的介入，虽然付出了惨重代价，但确实极大地缓解了帝关正面的压力，甚至稳住了战线。
人族那边……似乎也开始组织起一些有效的反击，虽然效果有限，但至少不再是纯粹挨打。
最关键的是……主人正在恢复！
只要主人能恢复部分实力，以主人那深不可测的手段和那枚神秘石片的威能，或许就能找到破局的关键！
甚至……小黑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芒……或许能有机会，重创甚至……留下冥尊的几根爪牙！
想到此处，他心中的战意再次升腾，疲惫似乎也减轻了不少。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之前为主人疗伤时，渡入寂灭之力、凝聚破法之刃的触感。
与主人那同源却又似乎更加深邃的力量相比，自己的力量，似乎显得……有些“浅薄”和“躁动”？
是因为自己融合了太多战场死气和怨力的缘故吗？还是说……主人的道，本就更加接近本源？
万载修行，他自认已将寂灭之力领悟极深，但今日见到主人体内那几股力量的凶险与精妙，尤其是主人引导寂灭能量吞噬魔气、修复自身的举重若轻，让他隐隐感觉到，自己的路，或许……还有更远的方向。
就在他沉思之际——
几声轻微的振翅声传来。
几只通体漆黑、眼珠血红的乌鸦，似乎是被他周身散发的同源妖帝气息所吸引，克服了战场上的恐惧，从远处飞来，小心翼翼地落在了他所在的这株枯死古树的其它枝杈上。
它们歪着头，血红色的眼睛好奇地、又带着一丝敬畏地看着枝头那尊散发着令它们既恐惧又渴望亲近气息的帝影。
小黑目光扫过这几只普通的同族，冰冷的眼神微微缓和了一丝。
他没有驱赶它们，反而收敛了周身凌厉的帝威，只留下那纯净的、源自本源的寂灭妖气。
那几只乌鸦似乎安心了不少，安静地停留在枝头，用喙梳理着被战场硝烟弄脏的羽毛。
一幅诡异的画面在这炼狱般的战场上呈现——焦黑的枯树，枝头立着浴血的帝鸦，周围环绕着几只普通的黑鸦，树下是盘膝疗伤的青衫身影，远处是毁灭的风暴与无尽的厮杀。
小黑缓缓闭上眼睛，并非休息，而是将神念彻底铺开，如同无形的罗网，笼罩着更大范围的区域，更加细致地监控着一切风吹草动，尤其是……冥尊方向的任何细微变化。
鸦眠古枝，非为休憩。
帝心千结，皆系一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