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蜿蜒,三人步履看似从容,实则速度极快,两侧景物飞速倒退。
楚山河依旧沉浸在兴奋之中,不住地说着圣城传闻与近年趣事,声音洪亮,驱散了山间些许寂寥。苏瑶偶尔应和几句,补充细节,目光却不时扫过周围环境,保持着惯有的警惕。
陈长生默然前行,青衫拂动,似与周遭天地韵律相合。他虽未言语,却将楚山河与苏瑶的话语尽数听入耳中,对如今这“黄金大世”有了更清晰的认知。天骄并起,遗迹频现,杀戮更盛…这与过去并无本质不同,只是舞台更大,争斗更烈。
他的目光掠过一株株生机过于旺盛、甚至显得有些“狰狞”的古木,掠过岩石缝隙中顽强钻出、却隐隐散发微弱妖气的藤蔓。灵气复苏,滋养万物,亦催生异变,福兮祸之所伏。
行至一处山涧,流水淙淙,雾气氤氲。
陈长生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流水声、风声、楚山河的说话声…一切如常。
但就在方才一瞬,他感知到了一丝极细微的、不谐的“杂质”。如同纯净的水中滴入了一滴墨,虽瞬间消散于无形,但那刹那的“异样”却逃不过他历经万古磨砺的灵觉。
冰冷,死寂,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窥探之意。
与方才山道尽头那瞬间的感应,同源同质。
冥殿?
陈长生面色如常,继续前行,仿佛毫无所觉。神识却如无形的水银,悄然铺散开来,细致地浸润过每一寸土地、每一缕空气、每一片阴影。
没有痕迹。
对方极其谨慎,手段亦十分高明,那丝感应一闪即逝,再无踪迹,仿佛只是错觉。
但他确信不是。
冥殿…果然如影随形。是因为仙宫的后续,还是因为…他身旁这两位新晋的、备受瞩目的尊者仙子?亦或者,兼而有之?
楚山河与苏瑶对此毫无所觉,仍在交谈。
“苏瑶,你们琉璃净土在那北麓城的别院,我记得是洛长老主持吧?听说她酿的‘寒潭香’可是一绝,这次定要讨几坛来喝!”楚山河咂咂嘴,一脸向往。
“洛长老不喜喧哗,你莫要咋咋呼呼惹人烦。”苏瑶瞥他一眼,略带警告,随即又道,“不过别院的‘静心莲池’对稳固境界确有奇效,我们可借此调理三日,将状态恢复至巅峰,再前往圣城。”
陈长生静静听着,心中了然。琉璃净土乃南疆大派,其别院必是灵脉汇聚、阵法森严之地,确实是休整的好去处。或许,也能暂时隔绝一些暗处的窥伺。
又行了约莫半个时辰,穿过一片迷雾法阵,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群山环抱之中,一片精致的建筑群依山傍水而建,白墙青瓦,飞檐斗拱,透着清静雅致的气息。浓郁的天地灵气汇聚于此,形成淡淡的灵雾,缭绕其间。入口处一方青石匾额,以古篆刻着“北麓别院”四字,字迹清隽,隐含道韵。
两名身着浅碧色弟子服的少女守在门前,见有人来,立刻上前,神色恭敬却不失警惕:“此处乃琉璃净土别院,不知三位前辈有何贵干?”
苏瑶上前一步,取出一枚剔透的玉牌,上有莲花纹样,灵气盎然:“净衣斋苏瑶,携友人归来,请通传洛长老。”
净衣斋乃是她在琉璃净土内的师承一脉。
弟子验过玉牌,神色愈发恭敬:“原来是苏师叔归来,长老早有吩咐,请随晚辈来。”
进入别院,灵气愈发浓郁,沿途可见弟子行走,皆步履轻盈,气息纯净。别院内部布置得极为清幽,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处处可见匠心,更有隐匿的阵法波动流转,守护四方。
很快,三人被引至一间宽敞的静室,一名身着月白道袍、发髻高挽、面容清矍的中年女修已等候在此。她目光沉静,气息如深潭古井,正是坐镇此地的洛长老,一位元婴中期的修士。
“苏师侄,楚道友,别来无恙。”洛长老声音平和,目光在苏瑶和楚山河身上一扫,微微颔首,显然对他们的修为进境颇为满意。随即,她的目光落在稍后方的陈长生身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苏瑶立刻介绍道:“洛长老,这位是陈前辈,于我二人有旧,亦是此次同往圣城的同伴。”
她并未过多解释陈长生的来历与修为,只以“前辈”相称。
洛长老修行多年,眼力非凡,虽看不出陈长生深浅,但观其气度沉静,能与苏瑶楚山河同行,想必不是凡人。她并未多问,只是客气地稽首:“陈道友。”
修仙界达者为先,苏瑶既称前辈,她自然以平辈论交。
陈长生微微颔首回礼,并不多言。
寒暄几句后,洛长老安排弟子引三人去往住处。苏瑶和楚山河各自得了一处独立的雅致小院,陈长生则被安排在相邻的一处僻静院落。
“三位远道而来,想必疲乏,可在院内静修。莲池已为三位开放,可随时前往。”洛长老交代完毕,便自离去,她身为别院主持,事务繁多。
院落清幽,设有聚灵阵,确实是个休养的好地方。
楚山河兴致勃勃,放下行李便拉着苏瑶要去逛莲池,顺便讨要“寒潭香”。
苏瑶无奈,看向陈长生:“陈前辈,您是否同去?”
陈长生摇头:“我于此静坐即可。”
他需要时间梳理方才的感应,并进一步探查。
苏瑶二人离去后,陈长生于院中石凳坐下,闭目凝神。
他的神识如同无形的蛛网,以院落为中心,再次缓缓蔓延开来,这一次更加细致,更加隐秘。
琉璃净土的防护阵法颇为精妙,能隔绝内外,但对他的神识而言,并非障碍。他的感知渗透阵法,笼罩整个别院,并向周围山林延伸。
流水、风声、虫鸣、弟子低语、灵气流转…一切似乎都和谐自然。
那丝冥殿的气息,自进入别院范围后,便彻底消失了。
是知难而退了?还是…隐藏得更深了?
时间缓缓流逝,日落月升。
别院各处亮起柔和的明珠光辉,更显静谧。
楚山河心满意足地抱回了两坛灵酒,苏瑶则去莲池修行了一阵,感觉修为愈发凝练。
深夜。
万籁俱寂,唯有草虫低鸣。
陈长生依旧静坐院中,仿佛融入了夜色。
突然!
他紧闭的双眸倏地睁开!
几乎在同一时刻!
咻!咻!咻!
数道极其黯淡、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灰影,如同鬼魅般,毫无征兆地突破了别院外围的防护阵法光幕!阵法光幕只是轻微荡漾了一下,竟未发出剧烈警报!
那些灰影速度奇快无比,目标明确,直扑陈长生、苏瑶、楚山河三人所在的院落!
它们身上散发着一种极其诡异的波动,能扭曲光线,吞噬声音,更带着一种专门针对元神的阴冷腐蚀气息!
刺杀!
而且是能悄无声息突破琉璃净土别院防护的精准刺杀!
为首一道灰影,气息最为晦涩强大,赫然有着元婴后期的修为,直取陈长生所在院落!它手中一抹乌光闪现,那是一柄造型奇诡、仿佛由阴影凝聚而成的短刺,无声无息地刺向静坐中的陈长生后心!
与此同时,另外两道灰影分别扑向苏瑶和楚山河的院落,杀机凛然!
危机骤临!快得超乎想象!
就在那阴影短刺即将触及陈长生青衫的刹那——
陈长生并未回头,甚至没有起身。
他只是屈指一弹。
指尖一缕微不可察的灰气逸出,精准地点中了那抹乌光的尖端。
叮!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玉珠落盘的脆响。
那来势汹汹的阴影短刺,如同撞上了无可撼动的亘古山峦,猛地一滞!
持刺的灰影身形剧震,露出的双眼中闪过难以置信的惊骇!
而陈长生的声音,方才淡淡响起,如同夜风拂过:
“等了你们一夜了。”
话音未落,他另一只手掌看似随意地向后拂去。
动作轻柔,仿佛拂去衣上尘埃。
然而那元婴后期的灰影首领,却感觉周遭空间瞬间凝固,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力量碾压而来!他想要遁入阴影,却发现周身虚空已被彻底锁死!
砰!
闷响声起。
灰影首领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而出,口中喷出的鲜血在夜色中呈现诡异的暗紫色,周身缭绕的阴影瞬间溃散大半,重重撞在院墙之上,那经过阵法加固的墙壁顿时裂开蛛网般的痕迹!
另一边,苏瑶与楚山河的院落中也同时爆发出强烈的灵力波动与怒喝声!
“什么人?!”
“找死!”
剑鸣与刀啸瞬间划破夜空!
整个琉璃别院,瞬间被突如其来的厮杀声惊醒!
警钟长鸣!一道道强横的气息从别院各处冲天而起!
陈长生缓缓站起身,目光平静地看着那名挣扎欲起的灰影首领,以及从四面八方阴影中悄然浮现、数量更多的、虎视眈眈的冥殿杀手。
夜色深沉,杀机如潮。
这前往圣城的第一站,果然不会太平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