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棠工坊的秋意比别处来得更浓些。院子里的桂花树已经落了大半,金黄的花瓣铺在青石板上,踩上去软软的,带着余温。苏晓棠坐在藤椅上,手里捧着一本泛黄的老绣谱,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落在谱子上,把那些模糊的针法图照得隐约可见。江亦辰则蹲在木工房门口,正用一块细砂纸打磨着一把新做的小刨子,木屑混着樟木的香气,在他身边轻轻浮动。
“老江,你看这谱子,是我外婆留给我的,都快一百年了。”苏晓棠抬起头,声音里带着一丝悠远,“当年她教我绣第一朵铃兰时,就说苏绣是咱们江南的根,不能断。”
江亦辰放下砂纸,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接过老绣谱翻了翻。谱子的纸页已经发脆,边缘有些破损,上面用毛笔写的针法注解,字迹娟秀,还带着淡淡的墨香。“你外婆的手艺是真厉害,”他感慨道,“我师傅当年也说,木工的榫卯是老祖宗的智慧,丢了就找不回来了。”
两人相视一笑,眼里都满是回忆。那些藏在岁月里的梦想与追求,像院子里的桂花香气,不知不觉就漫了出来。
苏晓棠:一针一线,让苏绣活在时光里
苏晓棠的外婆是清末民初有名的苏绣艺人,曾给宫廷绣过贡品。小时候,苏晓棠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坐在外婆的绣绷旁,看她用细如发丝的绣线,绣出栩栩如生的花鸟鱼虫。外婆的绣房里,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绣品,有《百鸟朝凤》《荷塘月色》,还有一些小巧的香囊、扇套,每一件都精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晓棠,你看这朵铃兰,”外婆总是握着她的小手,教她穿针引线,“绣的时候要用心,针脚要匀,就像做人一样,要踏实、细腻。苏绣不是简单的针线活,是把日子绣进布里,把心意藏进针脚里。”
那时候,苏晓棠的梦想很简单:像外婆一样,绣出最好看的苏绣,让更多人喜欢这门手艺。可在她十几岁的时候,苏绣却渐渐没落了。年轻人都觉得苏绣过时了,没人愿意静下心来学这耗时耗力的手艺,外婆的绣房也越来越冷清,订单少得可怜。
有一次,外婆生病卧床,看着窗外凋零的梧桐树,叹气说:“晓棠,外婆怕是看不到苏绣再热闹起来的那天了。你要是不想学,就别学了,找个安稳的工作,别让这门手艺拖累了你。”
苏晓棠握着外婆的手,眼泪掉在绣绷上:“外婆,我学!我一定要把苏绣传下去,让更多人知道苏绣的好!”
从那以后,苏晓棠就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苏绣上。她跟着外婆学针法,从最基础的穿针、劈线开始,一练就是十几年。劈线是最苦的活,一根绣线要劈成四十八丝,细得像头发丝,手指被线勒出一道道血痕,愈合了又裂开,裂开了又愈合,最后留下厚厚的茧子。外婆心疼她,想让她少练会儿,她却总是说:“外婆,我多练一会儿,就能多掌握一点,以后教别人的时候也能更熟练。”
二十岁那年,外婆去世了,留给苏晓棠的,只有这本老绣谱和一箱子绣线。为了维持生计,苏晓棠不得不去工厂上班,可她从来没放弃过苏绣。每天下班回家,不管多累,她都会坐在绣绷前绣上一两个小时。有时候,她会把自己绣的小香囊、小挂件拿到集市上卖,虽然赚的钱不多,但看到有人喜欢她的绣品,她就觉得很满足。
三十岁那年,苏晓棠遇到了江亦辰。那时候,江亦辰是个年轻的木工,正在给一户人家做家具。苏晓棠正好需要一个新的绣绷,就找到了他。江亦辰听说是苏绣艺人要做绣绷,格外用心,不仅按照她的要求做了尺寸,还在绣绷的边缘刻上了小小的铃兰花纹。
“你这绣绷做得真好看,”苏晓棠拿着绣绷,眼里满是惊喜,“比我之前用的都顺手。”
江亦辰挠挠头,笑着说:“你是苏绣艺人,绣绷就得配得上你的手艺。我师傅说,木工和苏绣一样,都是用心做出来的。”
一来二去,两人就熟悉了。他们发现,彼此有着共同的梦想——守护传统手艺。江亦辰欣赏苏晓棠对苏绣的执着,苏晓棠佩服江亦辰对木工的坚守。后来,他们结婚了,在杭州的老巷子里,建起了辰棠工坊。“辰”是江亦辰的名字,“棠”是苏晓棠的名字,他们想,要让两人的手艺像院子里的桂花树一样,生根发芽,香飘十里。
工坊刚开的时候,日子并不好过。那时候,大家都喜欢买机器做的家具和饰品,很少有人愿意花高价买手工做的苏绣和木工品。有时候,一个月都卖不出一件作品,苏晓棠和江亦辰只能靠打零工补贴家用。
有一次,一个商人来到工坊,看到苏晓棠的绣品,说:“你这绣品是好看,就是太费时间了。不如我给你提供机器,批量生产,保证你赚钱。”
苏晓棠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苏绣的价值就在于手工,机器绣出来的东西,没有温度,没有灵魂,不是真正的苏绣。我不能砸了外婆留下的招牌。”
商人摇摇头,笑着走了:“真是死脑筋,有钱都不赚。”
江亦辰看着苏晓棠失落的样子,安慰她说:“没关系,总会有人懂的。咱们做手艺,不是为了赚钱,是为了心里的那份热爱,为了不让老祖宗的东西失传。”
那些年,苏晓棠和江亦辰就这样互相支持着,坚守着辰棠工坊。苏晓棠会把绣好的苏绣送给邻居和朋友,让他们帮忙宣传;江亦辰则会给附近的寺庙和老宅做木工修缮,用自己的手艺赢得口碑。慢慢地,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辰棠工坊,知道了这对坚守传统手艺的夫妻。
苏晓棠的梦想,也在一点点实现。她不仅教会了女儿江恋棠苏绣,还收了很多徒弟,把外婆教给她的针法,一点点传下去。她还创新了苏绣的技法,把西方油画的光影技巧融入苏绣,让苏绣更符合现代人的审美。她绣的《半生缘》《荷塘月色》等作品,被很多收藏家看中,甚至还被送到国外展出。
可苏晓棠心里,还有一个更大的梦想——让苏绣走进普通人的生活。她总说:“苏绣不应该只是放在博物馆里的艺术品,更应该是能用到日常里的东西。比如一条围巾,一个笔记本,让大家在使用的时候,能感受到苏绣的美,这样才能真正把苏绣传下去。”
如今,看着“辰棠四季”系列文创产品热销,看着年轻人把苏绣笔记本带在身边,把苏绣围巾围在颈间,苏晓棠的眼里满是欣慰。她拿起桌上的铃兰刺绣笔记本,轻轻抚摸着封面上的“打籽绣”花蕊,仿佛看到了外婆的笑容:“外婆,您看,苏绣真的活在时光里了,越来越多的人喜欢它了。”
江亦辰:一榫一卯,让木工守住文化根
江亦辰的师傅是个老木工,一辈子都在做古建筑修缮。小时候,江亦辰家里穷,没钱上学,就跟着师傅学木工。师傅告诉他:“木工是个苦差事,要能吃苦,有耐心,还要有良心。每一块木料,每一个榫头,都要用心去做,不能有半点马虎。”
江亦辰还记得,第一次学做榫卯的时候,他因为尺寸没算准,把一块上好的桃木浪费了。师傅没有骂他,只是让他把那块木料捡起来,反复测量,找出错误的地方。“做榫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师傅说,“古建筑能屹立几百年,靠的就是这些精准的榫卯。咱们做木工的,不仅要会手艺,还要懂文化,懂传承。”
从那时候起,江亦辰就对榫卯结构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跟着师傅修缮过很多古建筑,看到那些历经百年风雨依然稳固的榫卯结构,他总是忍不住惊叹:“老祖宗的智慧太了不起了,不用一颗钉子,就能让木料牢牢咬合,这是机器永远替代不了的。”
江亦辰的梦想,是守护传统木工技艺,让更多人知道榫卯的魅力。可在他年轻时,传统木工也面临着被淘汰的危机。随着现代家具工业的发展,机器生产的家具又快又便宜,手工木工的市场越来越小。很多木工师傅都转行了,有人劝江亦辰:“别做木工了,没前途,不如去工地上打工,赚钱还多。”
可江亦辰不愿意。他说:“木工不是简单的做家具,是在传承一种文化,一种精神。如果我们都放弃了,老祖宗的智慧就真的失传了。”
他跟着师傅,一直坚守在古建筑修缮的岗位上。有一次,他们去修缮一座明清时期的古宅,古宅的屋顶斗拱已经损坏严重,很多榫头都松动了。师傅带着江亦辰,一点点拆解斗拱,测量尺寸,重新制作榫头。那段时间,他们住在古宅里,白天顶着烈日干活,晚上就着煤油灯画图,一干就是三个月。
“你看,这个斗拱有三层,每个榫头都有不同的角度,”师傅指着修好的斗拱,对江亦辰说,“这些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不能改。我们修古建筑,不是简单的修补,是要让它恢复原来的样子,让后人能看到真正的传统木工技艺。”
师傅的话,深深印在了江亦辰的心里。他知道,传统木工不仅要会做家具,还要懂古建筑的结构和文化,这样才能真正守护好这份遗产。
后来,师傅去世了,江亦辰成了当地有名的木工师傅。他接手了师傅的工作,继续做古建筑修缮。可他心里,还有一个梦想——让榫卯结构走进现代生活。他总觉得,传统木工不应该只停留在古建筑修缮上,应该和现代设计结合,做出既实用又美观的家具和饰品,让更多人喜欢上传统木工。
结婚后,江亦辰和苏晓棠一起经营辰棠工坊。他开始尝试做一些榫卯结构的小摆件、小家具,比如榫卯木盒、榫卯书架、榫卯台灯。他把古建筑里的斗拱、飞檐等元素,融入到现代家具设计中,让传统榫卯焕发新的活力。
可创新的道路并不容易。有一次,他想做一个榫卯结构的沙发,设计了很多次,都因为榫头太复杂,无法批量生产而失败。有人劝他:“别费劲了,用钉子固定多简单,没人会在意是不是榫卯结构。”
江亦辰摇摇头:“我做木工,就是要让大家知道,榫卯结构不仅牢固,还很美观。我相信,总有一天,大家会喜欢上这种传统的手艺。”
他没有放弃,反复修改设计,简化榫头的结构,同时保留传统榫卯的精髓。经过半年的努力,他终于做出了第一套榫卯沙发。这套沙发不用一颗钉子,靠榫头和卯眼的咬合,就能稳固地拼接在一起,而且造型现代,很受年轻人喜欢。
渐渐地,江亦辰的榫卯作品越来越受欢迎。有人专门来工坊定做榫卯家具,有人来学习榫卯结构。江亦辰也毫不保留,把自己的手艺教给别人。他说:“木工手艺不是私产,是大家的财富。只有更多人学会了,才能把它传下去。”
江亦辰还有一个愿望,就是建立一个传统木工档案馆,把老木工工具、榫卯模型、古建筑图纸都收集起来,让后人能有迹可循。“现在很多年轻人都不知道榫卯是什么,”他说,“我想让他们知道,咱们中国的传统木工有多厉害,让他们为这份文化感到骄傲。”
如今,看着陈昊和大学生们跟着他学做榫卯,看着榫卯书签、榫卯台灯走进千家万户,甚至走出国门,江亦辰的心里满是欣慰。他拿起身边的榫卯木亭模型,轻轻拆开又拼上,眼里闪着光:“师傅,您看,榫卯结构不仅守住了古建筑,还走进了现代生活,越来越多的人喜欢它了。”
携手半生:匠心不负,梦想开花
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洒在辰棠工坊的院子里,把苏晓棠和江亦辰的影子拉得很长。两人坐在藤椅上,手里捧着温热的茶水,看着院子里忙碌的年轻身影——林小满和李雪正在绣房里讨论新的苏绣设计,陈昊和王浩正在木工房里打磨榫卯木盒,江念辰则在整理文创产品的订单,每个人都充满了活力。
“老江,你还记得吗?刚开工坊的时候,咱们院子里只有一棵小桂花树,现在都长得这么大了。”苏晓棠笑着说,眼里满是感慨。
江亦辰点点头:“记得,那时候咱们最难的时候,连买木料和绣线的钱都没有,是你把外婆留给你的首饰当了,才凑够了钱。”
“你不也一样,”苏晓棠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为了修缮那座古宅,你三个月没回家,回来的时候,人都瘦了一圈,手上全是伤口。”
两人相视一笑,眼里满是默契。这半生,他们互相扶持,互相鼓励,一起坚守着对传统手艺的热爱,一起追逐着共同的梦想。他们经历过困难,经历过质疑,甚至经历过绝望,但他们从来没有放弃过。
“咱们这辈子,没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就守着这门手艺,守着这个院子,守着心里的那份梦想。”苏晓棠说,“现在看来,咱们的坚持是值得的。”
江亦辰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因为常年绣针,指关节有些变形,手心布满了茧子,却依旧温暖。“是啊,”他说,“咱们的梦想,不仅是自己的追求,更是对老祖宗的承诺。现在,年轻一代接棒了,咱们的手艺不会断了。”
正说着,江念辰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刚做好的榫卯木盒,木盒上绣着一朵小小的铃兰,是林小满刚绣上去的。“外公外婆,你们看,这是咱们新设计的文创产品,榫卯木盒加苏绣,刚上线就卖了很多。”
苏晓棠接过木盒,轻轻抚摸着上面的铃兰和榫卯结构,眼里满是喜爱:“真好看,既有木工的硬朗,又有苏绣的柔美,这就是咱们辰棠工坊的味道。”
江亦辰也点点头:“这个设计好,把咱们俩的手艺结合在了一起,也把咱们的梦想传递下去了。”
江念辰看着外公外婆欣慰的样子,笑着说:“外公外婆,你们的梦想,也是我们的梦想。我们会把苏绣和传统木工继续传下去,让更多人知道非遗的美,让更多人爱上传统文化。”
苏晓棠和江亦辰看着江念辰,又看了看院子里的年轻人们,眼里满是希望。他们知道,自己的梦想已经开花结果,而这朵花,会在年轻一代的手里,开得更加灿烂。
夜色渐浓,院子里的路灯亮了起来,暖黄的光洒在青石板上,落在绣绷上,落在木工桌上。苏晓棠和江亦辰依旧坐在藤椅上,手里捧着老绣谱和老刨子,仿佛在和岁月对话。他们的梦想,就像院子里的桂花树,历经风雨,却依旧枝繁叶茂;他们的追求,就像绣针和刨刃,在时光里打磨,却依旧锋利如初。
“老江,你说,咱们这辈子,值吗?”苏晓棠轻声问。
江亦辰看着她,眼里满是温柔:“值!能守住老祖宗的手艺,能看到这么多年轻人喜欢非遗,能和你一起走过这么多年,太值了。”
苏晓棠笑了,眼里闪着泪光。她知道,这就是她和江亦辰一辈子的梦想与追求——用一针一线,一榫一卯,守护传统,传承匠心,让非遗活在时光里,永远流传下去。而这个梦想,不仅属于他们,更属于每一个热爱传统文化的人,属于每一个坚守匠心的传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