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远舟走后,薛老太爷端坐在雕花檀木椅上,面色阴沉得好似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
得知唐家竟是异人一族的消息,让他内心的不安与贪婪瞬间膨胀。
如果唐家有异人,那有几个异人?
目前看来唐泊一定是,因为他能在守卫森严的薛府突然消失。
那他的妻子与两个孩子呢?
薛老太爷思忖着,若是把唐家人交给谛听堂,那他们薛家的两个异人就都能保住了!
有两名气运之子傍身,他们薛家大业定能成功!
想到此,薛老太爷内心狂喜。
“来人!”他一声厉喝,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
几个身形矫健、身着黑衣的暗卫瞬间出现在他面前,单膝跪地,等候命令。
“速去唐家遗址,给我把每一寸土地都翻个遍,但凡有任何与唐家有关的线索,都不许放过!”
暗卫们领命而去,踩着朦胧雾气奔向海棠街。
唐家那片被大火肆虐过的废墟,弥漫着一股焦糊的气息。
断壁残垣在晨光照耀下显得格外凄凉,物是人非。
暗卫们打着火把,仔细搜寻着每一处角落。
他们扒开坍塌的墙壁,翻找着被烧毁的物件。
然而,忙活了两个时辰,除了灰烬与瓦砾,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得到。
几人正要失望离去时,一名暗卫突然大喊。
“头儿!这里有发现!”
几道人影闻声飞奔而来。
这名暗卫下到井中,用提前准备好的火把对准石壁一侧。
“这块有松动,里面是空的!”
“弄开它!”
一声令下,暗卫拔出匕首对准松动的地方开挖。
不一会儿,一个洞口便映入众人眼前。
“去探一探!”
“是!”
一个时辰后,暗卫就将这条密道探索完,然后回薛府复命。
薛老太爷得知这个消息,眼底一片森然寒意。
他猛拍桌子,桌上的茶杯都被震得跳了起来。
“唐家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给我全城搜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很快,唐家人的画像就贴满了大街小巷,行人被一个个拦住盘问,稍有可疑便被带走。
另一边,明月带着秀英和痴儿,在一处避难所里暂时寻得了一丝安宁。
这避难所是白莲教为收获民心所建,比官府搭的简易窝棚不知道好多少倍,几乎每人都有睡觉的床,还有一日三餐。
只是要想进这避难所,得经得住盘问,似乎达到某种苦难程度才能入白莲教的眼。
不知白莲教如何制定这标准,但明月深知,只有这里能让她们隐藏好身份。
“主事大人,我们母女三人实在没活路了!”
明月眼中含泪,声音带着几分楚楚可怜。
“本来我们还有片瓦遮身,可自从昨日我爹感染霍乱去了后,家中房子就被大伯家霸占!还将我们赶了出来!我娘她眼睛看不见,我刚满六岁的弟弟,他生来就痴傻,小女子实在是走投无路了,还望您能收留我们!”
主事上下打量着他们三人,尤其明月,他不免多看了两眼。
“你白白胖胖的,哪像受过苦的!”
明月悲伤的神情一顿,差点破口大骂,幸好她及时收住了。
“就是啊,我爹在的时候,大伯家他们哪敢如此欺负我!我爹十分疼爱我,他从不说养女儿无用的话,他把我当宝贝一样疼爱着,有爹在,我就无忧无虑,可是他……竟丢下我走了!呜呜呜呜……”
见明月情真意切、声泪俱下,不像是在说谎,主事思索一番,还是点头应允。
明月喜极而泣,拽过一旁呆滞的痴儿就跪下哐哐磕头。
秀英醒来后,就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她先是疑惑,然后抬手在眼前晃了晃,接着脸色微变。
听到周遭传来陌生又嘈杂的声音,秀英心里涌上一股强烈的不安。
明月见她醒了,急忙将手中陶罐放下来到她身旁,握住她的手。
“娘,你别害怕,我在呢,多亏了白莲教肯收留我们,不然我都不知道该带着娘和弟弟去哪里求个活路。”
她用力捏了捏秀英掌心,秀英恐慌的心情这才得以平复。
她假意靠在明月肩上,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话低声询问。
“怎么回事?”
“密道里有埋伏,你中了毒,我们与大家失联了。”
简短一句话道尽了当时的危险,然,事实真是如此吗?
明月眼眸心虚的闪烁着,心里腹诽:夫人怎么非得派我来做这个恶人,幸好我有先见之明,给姑姑下了毒,让她看不见,不然定得露馅!
秀英紧紧抓住明月的手,泪水从她空洞的眼眶中滑落。
这一幕落入周遭人眼中十分引人动容,不过那几双窥视的视线仍旧没有离开。
就这样,明月带着秀英、痴儿在这避难所安顿下来。
一晃,就过了三天,这三天明月这边的日子不算糟糕,也不算安逸。
但流星这边,却终日惶惶不安。
她带着小主人在曹家已经熬过了三天,这三天里,无时无刻不在寻找逃跑的机会。
但每次有所动作,要么冬梅突然从背后出现叫她吃饭,要么曹虎在院子里干活,时不时抬头看她一眼。
有时,宋义也会出现,不过他出现只是来安抚流星,不要担心唐家其他人的情况,安心在这里住下,有什么需要可以告诉他。
流星只能僵硬的扯动嘴角,“谢谢表老爷。”
宋义自以为做了一件回报唐莹夫妻的事,完全没察觉到流星的欲言又止。
这日,连日来的阴霾终于得以放晴,让整个江陵府获得一点生机。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曹家的院子里。
曹飞突然登门拜访,流星以为是官府的人,就抱着唐棠躲在房间里不敢出去,还用糖哄着唐棠,小心翼翼的不让她发出一点声音。
曹飞这次来主要是为了找曹虎。
曹虎本打算将他拒之门外的,但回头见好几双眼睛疑惑的望向这边,他只能硬着头皮将曹飞领进来。
“什么事?”
“虎子,你怎么跟我生分了!”曹飞似是没察觉出曹虎的疏远,还打趣。
曹虎避开他拍在肩膀上的手,“有事就说。”
曹飞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行,我就不跟你废话了,我问你,你可知道唐家人的下落?”
他的声音不大,却刚好被路过的曹武听见了,立即停下脚望过来。
“唐家?哪个唐家?飞哥,你打听这家人作甚?”
要不是曹飞是二大爷家的亲戚,他真的担心这是衙门里的线人。
曹飞装作天真的模样,“你不知道吗,现在到处贴满告示,说唐家人都是成王的暗探,如今成王造反,这些奸细自然得被抓起来啊!不然祸害咱们江陵府咋办!”
“唐家不是一把火烧了吗,哪还有什么活人!”宋义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肃着脸接话。
其实在官府贴满唐家人画像时,曹家就收到这个消息了。
因此他们这几日格外谨慎,严防死守不让流星露面,甚至宋义都不敢往外跑了,因为画像也有他一份。
而每次唐棠哭闹的时候,就特意抱她去灶房,锅铲舞得飞起,切菜像是杀猪,实在不行就打哭曹文。
这才避免被邻居发现家中还有个孩子。
只是没想到千防万防,来了个曹飞。
“你是宋秀才吧?”曹飞盯着宋义好一会儿,才认出人来。
宋义对他这倨傲的态度感到不悦,但也没说什么,毕竟这是冬梅家的亲戚。
“宋秀才,我知道你住在唐家。”
此话一出,宋义心虚的缩了缩脖子,打算继续路过。
曹飞得意的勾起嘴角,“宋秀才不用担心,我知道你定是被唐家人牵连的,再说了你是武哥儿的师傅,我不会卖你的,只是这唐家人到底是成王奸细,你还是不要包庇的好,不然……”
话没说完,宋义已经小碎步飘远了。
曹武狠狠瞪了曹飞一眼,“我们也不会出卖唐家的,唐家对我们有恩!况且唐家人的下落我们也不知!”
曹飞狐疑的看向曹虎,曹虎表面镇定,实则手心里都是汗。
“哎,其实我不是要拿唐家人去换赏钱,你们都误会我了,我是想……”
话说到一半,突然从里屋传来孩子的哭声。
虽然哭声戛然而止,但曹飞还是耳尖的听出来那道哭声不属于粗犷的曹文。
这一刻,院子里的气氛很诡异,每个人都像被定格一般站在原地。
而下一刻,曹飞拔腿就往那屋子里冲。
曹虎手伸慢了,只抓到衣角,宋义和曹武离曹飞较远,失去先机。
就这样,他们眼睁睁看着曹飞踹飞房门。
流星抱着抽泣的唐棠惊愕的回头,她下意识要藏起来,然而见到曹飞这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后,她惊呼出声。
“恩人?!”
曹飞一脸懵圈,他以为屋子里躲着唐家人,没想到是那日他救下的放荡女。
正失望,脑子里一抹记忆闪过,曹飞总觉得在哪里第二次见过流星,又忘了,还有她怀里的孩子……
“这孩子,谁的?”
话音刚落,宋义就冲了进来,喘着粗气道:“我的!”
“这是我女儿!”
曹飞不信,怀疑的目光投过来,“那孩子母亲呢?”
宋义顿时卡壳,他想说是流星,可人家是黄花大闺女,莫名其妙被他玷污了名声,日后肯定不好许人家。
可说冬梅,他又怕冬梅生气,最主要的是冬梅不在现场,不知前因后果很容易露馅。
“我的!”
两道女声同时响起。
流星诧异的看向门外不知何时出现的冬梅。
“曹夫人你……”
“这是我女儿!”
冬梅径直绕过几人走进来,轻柔的从流星怀里抱过唐棠,满脸慈爱温柔的望着怀里小人。
这时曹文却冒了出来,委屈巴巴的看着自家娘抱着小唐棠。
“娘,你胡说,她明明是……”
曹武眼疾手快捂住小弟的嘴,才避免尴尬的一幕发生。
可曹飞已经起疑,目光灼灼的盯着冬梅,不放过她一点表情变化。
“婶娘,看来文哥儿并不认同这个妹妹。”
冬梅露出恰到好处的心虚与愧疚。
“这家伙是我前夫,我守寡多年,婆母前不久又走了,我总得给自己找个靠山吧。”
她用下巴指向宋义,然后露出小女儿家娇羞的姿态,宋义都看傻了眼。
曹飞哦了一声,然后意味深长的打量着她与宋义。
“可是婶娘,你们一家人入城投奔我家时,小侄可没见过这孩子。”
宋义赶紧站出来解释,“那时孩子跟着我,这不我俩正大光明在一起了,孩子自然带到亲娘跟前了。”
说完,他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第一次撒这种弥天大谎,他额头冷汗涔涔。
被捂住嘴发不出声的曹文听到这话,怒目圆睁,开始挣扎反抗,幸好曹武将他钳制得死死的。
“原来是这样,是我误会婶娘了,那这姑娘是……”
曹飞又指着流星问。
众人互换了一个眼神,宋义突然把曹虎推了出来。
“冬梅给虎子相看的媳妇!”
流星和曹虎齐齐瞪大眼。
曹飞幽幽的看向曹虎,“虎子,这是你媳妇?你咋没跟我提起过啊。”
曹虎僵硬的扯出一个违和的笑,“我…我不…不好意思。”他紧张的都结巴了。
曹飞又看向懵逼的流星,似笑非笑道:“原来是自家人,弟妹敢问如何称呼?”
“我……我叫柳月儿!”流星磕磕巴巴的回复,机智得给自己改了个名字。
曹飞恍然大悟的点头,“虎子你也太不够意思了,这么大的喜事都不告诉我一声,那你们定下婚期了没有?如今城里不太平,你们只能在家里办喜事吧?”
“对对对!”众人点头如捣蒜。
“那是什么时候?”曹飞望向冬梅。
冬梅表情凝固,看向曹虎,“老大你打算何时办喜事?”
曹虎大脸唰的一下就红了,别扭的伸出手指向流星。
“看她的意思。”
流星的小脸也瞬间爆红,“我…我都行!”
天爷啊!我不会真的把自己搭进去吧?!这大黑熊我可不想要啊!!我想嫁的是风流倜傥的探花郎啊!!!
流星内心在疯狂吐槽,表明还得装出害羞的样子。
“那不如我给你们选个好日子,不如就后天吧,如今城中形势严峻,早日成婚,婶娘也好早日安睡,早日抱上大孙子!”
众人不敢接话,只能一个劲干笑。
“对了,唐家人……”
“既然日子定下了,那飞哥你记得后日来喝我喜酒啊!一定要叫上大伯二伯,和两位婶娘啊!慢走,不送!”
曹虎生拉硬拽的将曹飞拖出去,然后利落关门。
曹飞吃了一鼻子灰,满脸不悦。
终于得到自由的曹文一头扎进冬梅怀抱,“娘!你为什么……”
又是没说完,被冬梅捂住嘴,示意他噤声。
“娘刚才都是骗曹飞的,因为外面现在到处都在抓你唐姨一家,如今你唐姨下落不明,她平时对你那么好,我们是不是得替她保护好唐棠妹妹?”
听到这番解释,曹文差点流下来的眼泪终于收了回去。
他懂事的点头,“娘我知道了,我不会告诉别人唐棠妹妹在咱家的!”
“乖!”
流星看到这一幕,不禁在心里怀疑起唐莹之前对自己的嘱咐,明明曹氏对夫人一片真心,曹家其他人也对夫人一家十分维护,为何夫人会怀疑曹家呢?
流星始终想不明白,虽然疑惑,她的警惕心一直没减弱。
反正就坚持一个道理,只要夫人说的话那就是对的!她是夫人的奴婢,一切都以夫人的命令为宗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