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裹挟着校场边老槐树的清香，掠过青砖铺就的地面时，卷起几片早落的槐叶，打着旋儿停在一列列挺拔的身影脚边。那是刚结束晨训的新兵队伍，藏青色的劲装被汗水浸出深浅不一的痕迹，却没有一人抬手拭汗——经过整整一个月的淬炼，“纪律”二字早已刻进她们的骨髓。
校场中央的高台上，夏侯语正低头整理手中的羊皮卷，鎏金的阳光落在她肩甲的兽纹铜饰上，折射出冷冽的光。她指尖划过卷上“大考章程”四个字，耳尖捕捉到队伍里极轻的吸气声，抬眼时，正好对上百余道灼灼的目光。那些目光里藏着期待、紧张，还有压抑不住的雀跃，像极了她当年第一次迎来考核时的模样。
“肃静”，夏侯语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风的力量，原本微晃的队伍瞬间静了下来，只有槐叶在风中簌簌作响。她缓步走下高台，靴底踏过青砖的声响在空旷的校场里格外清晰，每走一步，新兵们的腰杆便挺得更直一分。
“一个月前，你们中的多数人还握不稳弓，跨不上马”，夏侯语停下脚步，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的脸庞，“是晨露里的扎马，暮色中的挥剑，还有暴雨天里没停过的奔袭，把‘新兵’这两个字，磨出了点军人的样子。”她顿了顿，突然提高声调，“而今天，就是检验你们这一个月成果的——大考！”
最后两个字落下的瞬间，队伍里响起一阵压抑的骚动，有人悄悄攥紧了拳头，有人眼中闪过兴奋的光。
夏侯语抬手压了压，骚动立刻平息，她满意地点点头，展开羊皮卷高声宣读：“本次大考任务：明日午时之前，找到藏于密林中的‘巾帼’旗帜，并将其插在密林主峰的指定位置。”
话音刚落，她抬起右手，指向校场北侧那片连绵起伏的密林。阳光穿过枝叶的缝隙，在林海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远远望去，那片墨绿仿佛藏着无数未知的挑战。
新兵们的视线齐刷刷地跟着她的手指移动，原本略带紧张的眼神，渐渐被斗志填满——她们等这一天，等了太久。
一个月前，初入军营时，连最基础的队列都走不齐。是夏侯语陪着她们，从黎明到深夜：弓拉不满，她就手把手地教，直到她们的手臂酸得抬不起来，也不准放下；马术不精，她就牵着马绳，陪她们在跑场上绕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她们能稳稳地在马背上完成劈刺；野外生存，她带她们辨认野菜，搭建庇护所，甚至在暴雨里示范如何生火，自己浑身湿透，却先把干燥的布条递给冻得发抖的新兵。
如今，终于到了把训练成果付诸实践的时候，每个人的血液都在悄悄沸腾。
夏侯语将新兵们眼中的炽热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她收起羊皮卷，继续说道：“为考验团队协作能力，你们将被拆分为20个小组。组队规则：自行结对，每组人数不限，但最终小组总数不得超过20个——若超出，将会被强制重组。”
这句话让队伍里再次泛起小声的议论，有人立刻转头看向自己熟悉的伙伴，眼神里满是“组队”的信号。
夏侯语等了片刻，待议论声渐小，才抛出最关键的一条规则，声音里添了几分严肃：“本次考核，成绩以小组为单位计算，没有个人排名。也就是说，要么全组通过，一同晋升为正式女兵；要么全组淘汰”
她话音刚落，便提高音量问道：“都明白了吗？”
“明白了！”，百余道女声汇聚在一起，像惊雷般响彻校场，震得槐树叶又落下几片。那声音里没有丝毫犹豫，只有破釜沉舟的决心——既然要组队，便要和同伴一起，走到最后。
“好！”，夏侯语被这股气势感染，声音也亮了几分，“给你们一刻钟时间，立刻组队！动作快！”，说完，她不再看忙着结对的新兵，转身朝着队伍末尾的方向走去。
那里站着一个格外显眼的身影——甄宓。
同样是藏青色的劲装，穿在甄宓身上，却多了几分清雅。一个月的风吹日晒，其他新兵的皮肤或多或少都晒黑了些，唯有甄宓，肌肤依旧白皙得像初春的雪，连额角渗出的汗珠，都像是在玉面上滚过的露珠。她身姿挺拔，手中握着一把未出鞘的长剑，剑鞘上的缠绳被她摩挲得有些发亮，明明站在人群里，却自带一种沉静的气场。
夏侯语走到甄宓身边，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忍不住叹了口气：“宓姐，我要是说不羡慕你这皮肤，那真是骗人的”，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自己晒得脱皮，至今肤色都没完全恢复，“这一个月，咱们天天在太阳底下晒着，你怎么一点都没黑？快说说，有什么护肤秘诀？”
甄宓闻言一愣，显然没料到夏侯语会突然问这个。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指尖触到温热的皮肤，随即笑了起来，眼底泛起浅浅的梨涡：“哪有什么秘诀，许是天生肤质如此”
她顿了顿，想起这一个月的训练，又补充道，“况且训练这么紧张，每天累得沾床就睡，哪有时间琢磨护肤的事”
“天生的啊……”，夏侯语拖着长音，脸上满是羡慕，“我要是有你这肤质就好了，不用天天担心晒黑”，说着，她又开始猛夸甄宓，从皮肤夸到气质，再夸到她训练时的认真劲儿，说得甄宓耳根都渐渐红了，忍不住抬手轻咳了一声，示意她别说了。
夏侯语见甄宓有些不好意思，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便摸了摸鼻子，话锋一转：“对了宓姐，一会训练结束，你陪我去趟城里的胭脂铺呗？”，她观察着甄宓的表情，“明天是阿妍的生辰，我想给她选份礼物，你帮我参谋参谋”
听到夏侯语的话，甄宓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收了起来，眼神也变得清明起来。她看着夏侯语，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笃定：“是子曦不让我参加这次大考，对吧？”
夏侯语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她没想到甄宓竟然这么快就猜到了。
夏侯语愣了片刻，见甄宓已经猜到，便也不再隐瞒，点了点头，语气诚恳：“是，子曦确实跟我提过。她不是不让你参加，只是觉得这次考核有风险，怕你受伤。”
“怕我受伤？”，甄宓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眼神里闪过一丝倔强，“可我已经训练了一个月，从弓马到野外生存，哪一项我落下了？现在让我放弃，不可能”，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这次大考，我非参加不可。若是子曦问起来，你就说是我自己坚持要去的，跟你没关系”
说着，她周身的气场突然变了。原本清雅沉静的气质里，多了几分威严，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像出鞘的利剑，让夏侯语都不由得一怔。她从未见过甄宓这般模样——不再是那个温婉的大家闺秀，而是一个渴望证明自己的军人。
夏侯语看着甄宓眼中的坚定，心里突然生出一丝敬佩。她沉默了片刻，随即笑了起来：“既然宓姐你执意要参加，那我也不好再阻拦了”，她顿了顿，见甄宓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便又补充道，“我夏侯语向来只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再说，我何时怕过曹子曦那个家伙？”
甄宓听到这话，眼中的疑惑散去，嘴角又勾起一抹淡笑，没再说话，转身朝着人群走去——她也要去组队了。
夏侯语看着甄宓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却带着一丝欣慰。她知道，经过这一个月的训练，甄宓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女人了，而是一名真正的战士。
一刻钟的时间很快就到了。夏侯语回到高台上，目光扫过下方的队伍，只见20个小组已经全部确定，每个小组的成员都站在一起，有的在低声讨论战术，有的在检查自己的装备，气氛紧张而有序。
“时间到！”，夏侯语高声喊道，队伍立刻安静下来，“我知道，这次考核充满挑战，密林里不仅有野兽，还有‘敌人’，甚至可能会遇到突发状况。但我要告诉你们”，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力量，“你们是我夏侯语训练出来的兵，我不希望看到你们中的任何一组淘汰，但更不希望看到你们丢了军人的骨气！”
她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每一个人：“明天，我要看到你们带着‘巾帼’旗，站在主峰上，不要给我丢人，知道了吗？”
“知道！保证完成任务！”，20个小组的成员齐声喊道，声音比之前更响亮，更坚定，仿佛要把这一个月的努力和期待，都融进这声承诺里。
夏侯语满意地点点头，抬手一挥：“出发！”
新兵们立刻有序地朝着北郊密林的方向走去，藏青色的队伍像一条长龙，渐渐消失在晨雾缭绕的林间小道上。夏侯语站在高台上，看着她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里，才转身走下高台，策马赶往指定地点和曹子曦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