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碗碟渐空。
林雪主动跳起来收拾,南宫星柒也像个小尾巴似的跟着忙活。
她小小的身影踮着脚,努力把用过的筷子归拢在一起。
南宫星若自然起身帮忙,动作略显生涩,却异常认真。
东郭源见状,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站起身,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收拾碗筷、擦拭桌面,这些琐事似乎本就该是他的分内。
他默不作声地伸手,想去端那只还剩少许汤汁的瓷钵。
“源。”
陆熙温和的声音止住了他的动作。
东郭源的手僵在半空,抬眼望去,只见陆熙已放下茶杯,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这些让她们来吧。”陆熙语气随意,“你回去,小睡一会儿。”
小睡?
东郭源怔住了。
这个词与他的世界格格不入。
自他记事起,时间便被修炼、任务、警戒切割成碎片。
睡眠只是为了恢复精力,何曾有过“小睡”的奢侈?
更何况……
他下意识地望向窗外,那截才修了十丈的石径。
“陆前辈,”他终究没能忍住那份困惑,带着罕见的迟疑,“石径……还未修好。”
陆熙似乎早料到他会有此一问,唇角那抹淡然的微笑加深了些许,目光却深邃。
“小径留着,明日再修。”
“接下来,有别的事要你做。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不急?
东郭源习惯了争分夺秒,习惯了在压力下疾行,习惯了将所有事情都绷紧到极致。
他看向陆熙,在那双温润平和的眼眸里,看不到丝毫敷衍,只有一种沉静。
东郭源点了点头,将所有疑问咽回心底,深深一揖:“晚辈明白了。谢前辈指点。”
他转身离开。
陆熙看着他消失在回廊拐角,端起已经微凉的茶,浅浅啜了一口。
星若需要亲身经历俗务,于锅碗灶台间体悟人情物理,触摸生活的真实质地。这是一种“入世”的修行。
而东郭源……
他已在“人间”浸染太久,背负着枷锁,习惯了仰望,将温顺与恭谨打磨成本能。
砍柴挑水、洒扫庭除、乃至更沉重的任务,他已做过太多。
他的骨子里,不缺“做事”的耐性,也不乏对“规则”的敬畏。
他所缺的,或许恰恰是……允许自己“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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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城主府后院。
阳光斜斜地穿过枝叶,投下斑驳的光影。
几只仙鹤在池边悠然踱步,一派岁月静好。
园中一棵古榕树下,摆着一张石桌,两把藤椅。
萧云鹤正独坐于此,面前摊开一卷城防地图。
手指在上面缓缓移动,标注着什么,眉头微锁。
一阵略显迟滞的脚步声传来。
来人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身形有些佝偻。
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绸衫,腰间挂着一个油亮的葫芦。
手里拄着一根黄杨木拐杖。
这正是萧家硕果仅存的悟道初期族老,萧望山。
论辈分,他是萧天南的叔祖父,年轻时也曾有些作为。
但性格过于仁厚,甚至有些优柔寡断,遇事总想求全。
萧云鹤听到脚步声,手中笔尖一顿,并未抬头,只是语气平和地唤了一声。
“望山长老,您怎么来了?午间歇着不好吗?”
萧望山慢慢踱到石桌对面。
他叹了口气,声音苍老而缓慢:“云鹤啊……我……我心里不踏实,睡不着。”
“城里头……现在闹得人心惶惶。封城锁地,这可是天大的事啊。”
“百姓们议论纷纷,各家也都……唉。”
他抬起混浊的老眼,看向萧云鹤,语气越发苦口婆心。
“云鹤,你跟老夫说实话,是不是……天南那边,出了什么难处?”
“还是……还是你有什么别的考量?”
“咱们是一家人,有什么事,不能关起门来好好商量呢?非得弄这么大动静……”
“这、这万一要是……激起民变,或者让其他几家误会了我们萧家的意图,可怎么收场啊?”
萧云鹤抬起头,放下笔,揉了揉眉心。
“望山长老,您的担心,云鹤明白。只是……此事关乎重大。”
“绝非云鹤一意孤行。实在是……情势所迫,不得不为。”
“黑沼之说,怕是难以服众吧?”萧望山摇摇头,语气温和却坚持。
“老夫虽然年迈,不理事了,但也知道,黑沼那些魑魅魍魉,惯于暗中行事。”
“这般大张旗鼓,反倒像是……像是另有所图。”
他看着萧云鹤,眼神里有一丝恳求。
“云鹤,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做事向来有章法,天南也倚重你。”
“可越是如此,行事越要稳妥啊。这城主之责,这全城百姓的身家性命……”
“都系于此,万不能有丝毫行差踏错。你实话告诉老夫,天南……他究竟去哪了?”
“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麻烦?咱们萧家上下,总得同心协力才是。”
萧云鹤沉默下来,
面对这位一心只为家族和睦着想的族老。
那种直接的威逼利诱似乎不太合适,对方吃软不吃硬。
良久,他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很低:
“望山长老……”
“此事……干系太大,云鹤本不该多说。但您是老成持重的长辈。”
“是咱萧家的基石。我也不瞒您了……”
他再次紧张地看了看四周,才用几乎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声说道:
“堂兄他……并非遇险,也非外出。”
“他……他是在准备一件,关乎我萧家未来几百年气运的大事!”
萧望山浑浊的眼睛睁大了些,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疑惑。
“大事?什么大事需要如此……隐秘?”
萧云鹤脸上浮现出一种激动的神情。
“堂兄他……悟道巅峰已至圆满,近日忽有所感,机缘已到……”
“他……他要尝试……冲击法相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