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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提示:成功脱离主线地图“太极宫·立政殿”。强制传送至新地图“皇家寺院·感业寺”。当前环境:极度清苦、封闭、低社交。宿主身份变更:从“太宗才人伍氏”变为“带发修行居士伍元照”。主线任务“古佛青灯”正式开启。阶段目标一:适应新环境,确保基本生存。警告:初始好感度普遍为冷淡或敌对,请谨慎行事。】

帝后大丧的哀钟,那沉重悠长、仿佛能渗透骨髓的余音,似乎依旧缠绕在耳畔,挥之不去。然而,载着伍元照等一众无子嫔妃的简陋青篷马车,却已碾过长安城外的泥泞官道,将那座承载着无尽繁华、权力倾轧与个人浮沉的巨大囚笼,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来时的路,虽非前呼后拥、煊赫异常,但至少代表着宫廷的体面,车马装饰、随行人员,无一不遵循着森严的礼制。去时,却只剩下几辆再普通不过的青篷马车,木质车厢因年久失修而发出吱呀的呻吟,拉车的驽马瘦骨嶙峋,在一队面无表情、眼神锐利如鹰的宫廷侍卫“护送”下,沉默地前行。这队伍不像是在护送先帝的遗眷,更像是在押送一批已被时代淘汰、亟待处理的陈旧物品,悄无声息地运往一个被世人遗忘的角落。

时值初春,寒意未消,道路因前夜的雨雪而变得泥泞不堪。车轮每一次陷入软泥再艰难拔出,都带来剧烈的颠簸。车帘紧闭,勉强隔绝了外界料峭的春寒,却也彻底隔绝了她们与过去那个世界的最后一丝联系。车内光线昏暗,空气混浊,弥漫着一种绝望的气息。

除了伍元照,车内还有三位品阶不高的嫔妃。一位是曾有过短暂恩宠却无子嗣的刘宝林,此刻她面色蜡黄,眼神呆滞地望着自己保养得宜、如今却沾上尘泥的指尖,仿佛在悼念逝去的荣华。另一位是性格怯懦、入宫数年都未曾得见天颜的赵御女,她蜷缩在角落,肩膀不住地轻微颤抖,低低的啜泣声时断时续,如同受伤的小兽。最后一位是年纪最轻的徐宝林,入宫尚不足一年,先帝便已病重,她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此刻却写满了巨大的惊恐和茫然,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滚落,浸湿了粗布衣襟。

没有人说话。语言在此刻是苍白的,任何安慰都显得虚伪无力。一种死寂的、足以扼杀呼吸的悲哀,如同浓稠的墨汁,弥漫在这狭小逼仄的空间里。

伍元照靠坐在最里面的角落,身上早已换下了守灵时的麻衣,取而代之的是一套灰扑扑、没有任何纹饰、布料粗糙得磨皮肤的“居士”服,这是感业寺对她们这类人的统一标识。她同样沉默着,但那双清澈的眼眸,却不似旁人那般完全涣散失神。她微微侧头,透过车帘缝隙一道窄窄的间隙,凝望着外面飞速后退的景色——刚刚挣脱冻土、冒出些许怯生生绿意的田野,以及枝头仍光秃秃的、在寒风中顽强伸展的树木。初春的生机与她们此行代表的凋零与终结,形成了尖锐而残酷的对比。

离开了那座吃人不见血的太极宫,从最直接的死亡威胁中暂时脱离,某种程度上,确实是一种肉体上的解脱。至少,她不必再日夜悬心,担忧来自皇后、萧淑妃或其他潜在敌人的明枪暗箭,不必再如履薄冰地应对新帝那难以揣测的审视。但感业寺——这个在历史长河中留下无数红颜泪、埋葬了不知多少女子青春与希望的皇家寺院,真的就会是避风港吗?系统冰冷的提示言犹在耳——“极度清苦、封闭、低社交”。这七个字背后,意味着物质上极度的匮乏,精神上漫长的孤寂,以及人际关系可能更为直白、甚至更为残酷的倾轧。这里没有宫廷那层温情脉脉的虚伪面纱,生存的残酷将以更赤裸的方式呈现。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袖中暗袋里那几件微不足道、却已是她全部依仗的东西——一支样式普通、分量极轻的银簪(是刚入宫时循例赏赐的,宫变混乱中未被收走),几粒藏得极好的碎银子(是她过去几年间,从微薄的份例中一点点抠搜积攒下的体己),还有……那夜在立政殿,新帝李治看向她时,那短暂却含义复杂、让她心悸又生出渺茫希望的眼神。这是她此刻全部的“财产”和渺茫的“期货”。

【系统提示:检测到宿主持有微量货币(银钱),可在特定条件下换取基础生存物资。检测到轻微价值饰品(银簪),可尝试换取信息或微小便利。特殊资源“新帝的模糊关注”状态:未知(需触发事件判定)。请合理规划初始资源。】

系统的评估冷静到近乎残忍,清晰地量化了她的窘迫。伍元照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恐慌和眼泪于事无补,只会加速崩溃。她必须尽快认清现实,制定策略。

不知颠簸了多久,就在伍元照感觉全身骨头都要被晃散架的时候,马车终于缓缓停下。外面传来侍卫与寺人交接的、简短而冷漠的对话声。紧接着,车帘被一只骨节粗大、皮肤粗糙的手猛地掀开,一股混合着香火、草木清冷以及淡淡霉味的空气瞬间涌入,冲散了车内的沉闷。

一个穿着灰色缁衣、年约四旬、面容严肃得近乎刻板、眼神里透着明显不耐与审视的中年尼姑站在车外。她目光如冰冷的探针,迅速扫过车内每一个惶惑不安的面孔,声音平板无波,没有一丝温度:“到了,诸位居士,请下车吧。随身物品自行拿好,寺内一应物品皆有定例,勿存奢望。”

“居士”这个称呼,在此刻听来格外刺耳,充满了被放逐的意味。

伍元照随着其他三人,动作迟缓地依次下车。双腿因久坐而麻木,踏上实地时一阵酸软。她稳住身形,抬头望去。

感业寺并非想象中那种年久失修、破败不堪的野寺。毕竟是皇家敕建、用于安置先皇遗眷的寺院,背倚苍山,殿宇楼阁依山势而建,规模颇为宏大,青瓦灰墙,飞檐斗拱,透着一股庄严肃穆、不容亵渎的气息。但这种肃穆,与太极宫的辉煌壮丽、金碧辉煌截然不同。它是一种洗尽铅华后的冷清,一种刻意与红尘隔绝的孤寂。青灰色的墙壁饱经风雨侵蚀,留下斑驳的痕迹;暗红色的木柱漆色暗淡;空气中终日缭绕着挥之不去的香火味;远处大雄宝殿方向,隐约传来千篇一律、缺乏情感的诵经声……这一切共同构成了一种强大的、令人不由自主心生敬畏、疏离乃至绝望的氛围。

寺门上方,“感业寺”三个鎏金大字,在初春略显晦暗的天光下,闪烁着冰冷而疏离的光泽。这道门,仿佛一道界限,将里面的世界与外面的红尘彻底隔开。这里,将是她们余生绝大部分时间的牢笼,是荣耀散尽后的最终归宿。

那位中年尼姑是寺中的知客僧,法号静心。她毫无热情,更像是完成一项繁琐的公事,机械地领着这几位新来的“居士”穿过前院,前往执事堂办理登记。沿途遇到几个正在洒扫的尼姑或年纪较长的居士,她们或漠然扫视,或低头窃语,目光中充满了好奇、怜悯,以及更多是习以为常的冷漠。

登记过程简单到近乎粗暴。静心师太取出一本厚厚的、页面发黄的名册,记下她们的姓氏和原本身份,然后发放了最基本的生活用品——一套比身上所穿更为粗糙、几乎能磨破皮肤的灰色缁衣(言明暂未要求剃度,但日常必须着寺内服装)、一个油光发亮却满是磕痕的木鱼、一串木质寻常的念珠,以及一床薄得像纸、填充物结块、散发着霉味的旧被褥。

“拿好了,各自清点。”静心师太的声音没有起伏,“寺中规矩,都听仔细了,只说一遍。”她语速极快,如同背诵条文,目光却锐利地扫过众人,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不易察觉的轻蔑,“每日晨钟暮鼓,卯时初刻(凌晨五点)必须起身,盥漱后至大殿做早课。辰时(七点)早课毕,可用斋饭。巳时(九点)开始劳作,依据分配各行其是。午时(十一点)斋饭。未时(下午一点)经文课。申时(下午三点)后,可自行诵经或继续未完成的劳作,但不得喧哗。戌时(晚上七点)准时熄灯,不得延误。”

她顿了顿,语气加重:“此外,不得随意出入山门,无令不得擅入前院各殿。不得私藏金银、首饰、胭脂水粉等外物,一经发现,严惩不贷。不得喧哗嬉闹,窃窃私语亦不可。不得结交外男,即便寺中杂役,亦需保持距离。若有违犯,轻则罚跪香、抄写经文百遍千遍;重则禁闭于悔过室,减衣缩食;乃至更严厉的惩戒,到时莫怪贫尼未曾言明。”

“尔等虽曾为宫眷,享过荣华,但既入空门,便需放下尘缘,斩断妄念。潜心修行,日夜为先后帝后诵经祈福,消弭自身业障,方是正道。莫要再存不该有的心思,徒增烦恼,也扰了佛门清净。”最后几句话,她几乎是盯着几位年纪最轻、泪痕未干的嫔妃说的,尤其是那位徐宝林。

几位嫔妃听得脸色惨白如纸,徐宝林更是浑身一颤,几乎站立不稳,全靠旁边赵御女勉强扶着。伍元照随着众人低头敛目,恭顺应了声“是”,心中却是一沉再沉。这清规戒律,比宫中更为严苛细致,尤其是“不得私藏外物”和严格到近乎压榨的作息劳作安排,几乎断绝了任何改善生活的可能,生存难度极大。

她们的居所被安排在后院最偏僻处的一排低矮简陋的寮房里。青砖垒砌,屋顶覆着陈旧的青瓦,墙缝间可见苔藓痕迹。两人一间,分配看似随意,实则或许暗含考量。伍元照恰好与那位年纪最轻、情绪最不稳定的徐宝林同屋。

房间狭小逼仄,光线昏暗。只有一张占据了半间屋子的土炕通铺,上面铺着干燥扎人的草席。一个摇摇晃晃、布满虫蛀痕迹的破旧小桌靠在墙边,桌上放着一盏仅有小指深浅灯油的昏暗油灯。一扇小小的支摘窗,糊的窗纸发黄破损,透入的光线有限,空气中始终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潮湿的霉味,混合着陈年香火的气息。这与宫中锦绣堆叠、暖香袭人、宽敞明亮的居所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瞬间将人从云端打落凡尘,不,是打入了更深的尘埃。

徐宝林一进屋,看到这般景象,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瘫坐在冰冷的炕沿,抱着自己那个小小的包袱,哭得撕心裂肺:“这……这怎么住人啊……连宫里最低等的宫女住得都比这好……呜呜……”

伍元照心中同样充满了巨大的落差感和窒息感,但她强忍着没有让情绪失控。她知道自己没有哭泣的资格和时间。她沉默地开始动手整理——先将那床薄得可怜的破旧被褥铺在草席上,触手冰冷粗糙。然后,她趁徐宝林沉浸于悲伤无暇他顾时,极其迅速且隐蔽地检查了房间的角落,最终选择了一块略微松动的墙砖,小心翼翼地将仅有的几粒碎银子和那支银簪包裹好,塞了进去,再将砖块恢复原状。动作间,她注意到徐宝林那个看起来不小的包袱里,除了几件换洗衣物,似乎还有一小块颜色鲜亮的绸缎料子和一个精致的小瓷盒(显然是胭脂),这姑娘显然还没完全认清现实,或者说,内心仍在抗拒接受。

【系统提示:侦测到室友“徐宝林”,性格:软弱,依赖性强,生存能力评估:低。当前对宿主好感度:15(同病相怜的微弱信任)。提示:过度亲近可能被拖累,消耗宿主有限资源与精力;但完全孤立亦非上策,或陷于被动。请宿主自行把握尺度。】

系统的分析总是精准而功利。伍元照叹了口气,无论如何,目前是室友,表面的关系仍需维持。她走到徐宝林身边,递过去一块虽然粗糙但干净的帕子,低声道:“徐妹妹,莫要太过伤心了,事已至此,哭坏了身子更不值当。既来之,则安之吧。”

那徐宝林抬起哭得红肿如桃的泪眼,茫然又绝望地看着伍元照:“伍姐姐……我们是不是……是不是真的要老死在这里了?我……我才十六岁……我不想一辈子对着青灯古佛……呜呜……”她的话语充满了对未来的恐惧。

伍元照无言以对。她自己心中又何尝不惶恐?十六岁,在现代还是无忧无虑的高中生,在这里却要面临终身囚禁于古寺的悲惨命运。但她知道,眼泪和抱怨是这地方最廉价也最无用的东西。她只是拍了拍徐宝林的肩膀,没有再多说什么安慰的空话,转身继续整理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生存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悲伤。

整理刚有个大概样子,静心师太严厉的声音就在门外响起:“动作快些!斋堂马上开饭,误了时辰,今日就饿着!”

斋堂位于后院东侧,是一座宽敞但极其简陋的大堂屋。数十张长长的、被磨得发亮的旧木桌凳整齐排列,此刻已经坐了不少人。除了少数几位真正剃度的比丘尼(多是寺中执事),大部分是像她们一样带发修行的居士,其中不乏一些年纪颇大、在此已修行多年的先帝时期太妃。整个斋堂鸦雀无声,落针可闻,只有碗筷偶尔碰撞的轻微声响,形成一种无形的压力。

饭菜被两个身材健壮、面无表情的仆妇抬了上来。每人面前放了一个粗陶海碗,里面是几乎看不到油星的清水煮野菜,颜色暗黄,散发着淡淡的苦涩味。还有一个比拳头略大、颜色黑黄、质地粗粝得能划伤喉咙的黑面馍馍。不见半点荤腥,甚至连盐味都淡得几乎尝不出来。

这对于吃惯了珍馐美味、哪怕失宠时饮食也远比这精致的宫妃们来说,简直是猪食都不如。徐宝林只看了一眼碗里那糊塌塌的野菜,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当场吐出来,眼泪立刻又涌了上来,扭过头去不肯再看。同来的刘宝林和赵御女也是面露难色,拿着筷子迟迟无法下咽。

伍元照的胃同样在抗拒。但她深知,这就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甚至是一辈子的日常伙食。如果不能强迫自己适应,身体很快就会在缺乏营养和劳累的双重打击下垮掉。在这缺医少药的地方,一场小病都可能致命。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神已恢复平静。她强迫自己拿起那个硬邦邦的黑面馍馍,用力掰下一小块,放在嘴里慢慢咀嚼,再用木勺舀起几乎没有味道的菜汤,混合着艰难地吞咽下去。每一口都像是在受刑,但她面上尽量不露声色。

她一边机械地进食,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那些早已在此修行的女尼和年长些的居士,面对同样的食物,却吃得很快,面无表情,动作熟练,显然早已将进食仅仅视为维持生命的必要程序,味同嚼蜡亦能甘之如饴。她们的目光偶尔扫过伍元照这一桌新来的“居士”,大多带着一种混合了漠然、习以为常,以及些许不易察觉的、等着看新人出丑的微妙意味。有几个坐在角落、衣着稍显整齐、气色也略好一些的居士,似乎形成了一个小圈子,她们的眼神交换间,流露出一种排外的气息。

【系统提示:摄入低质量食物,体力值轻微下降。长期处于此环境,需注意营养缺乏风险。观察环境:感业寺内部存在小团体,等级森严。资深尼姑\/居士对新人普遍抱有排斥与审视态度。】

系统的提示印证了她的观察。这里的人际关系,或许比宫廷更简单,但也更直白,更缺乏缓冲。

接下来的日子,便是日复一日的重复、艰辛和对意志的极致消磨。

每天,都是在寒冷的黎明前被刺破寂静的晨钟惊醒。挣扎着从冰冷单薄、根本无法抵御寒气的被褥里爬起,在黑暗中摸索着穿上冰凉的缁衣,用刺骨的井水匆匆盥漱,然后顶着残星和料峭的晨风,赶往冰冷空旷的大殿做早课。枯燥的诵经声在大殿中回荡,伴随着清脆却冰冷的木鱼声。一跪便是近一个时辰,膝盖从最初的刺痛到后来的麻木,再到起身时的酸软无力,日复一日,考验着肉体的极限。

早课后的劳作更是辛苦。依据静心师太的分派,各人有各人的“功课”。刘宝林被派去擦拭佛龛和法器,赵御女负责打扫庭院落叶。徐宝林因年纪小,被分配了相对轻松的缝补浆洗(主要是缝补一些破旧的僧衣)。而伍元照,则被直接分派了清洗全寺上下所有恭桶的活儿。

这无疑是最脏、最累、最被人看不起的活计。显然是静心师太或者寺中其他管事之人的刻意“关照”,或许是对她这位曾有些许“名声”的太宗才人的下马威,亦或是某种潜规则的体现。当分配下来时,徐宝林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同情地看着伍元照。

伍元照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屈辱和愤怒,但她知道,此刻任何形式的抗拒或委屈,都只会招来更严厉的惩罚和更恶劣的处境。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口中尝到一丝腥甜,才将那股情绪硬生生压了下去。她垂下眼睑,恭顺地应了声:“是,弟子遵命。”

从此,每天在令人作呕的气味中,挽起袖子,露出曾经保养得宜、如今却很快变得粗糙的手,默默地刷洗着那些污秽的器具。冰冷的井水浸透衣袖,寒风一吹,刺骨冰凉。她咬着牙,一遍遍刷洗,汗水、井水,有时甚至是屈辱的泪水混合在一起。她将这一切视为修行,一种对身体和意志的残酷磨砺。她注意到,偶尔有路过的尼姑或居士,会投来或鄙夷、或怜悯、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她一概不理,只是更加专注地完成手里的活计,仿佛在完成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她要让那些想看笑话的人知道,这点折磨,打不垮她。

徐宝林那边的日子也不好过。她虽不用做粗重脏活,但女红本就不精,缝补得歪歪扭扭,时常被监管的尼姑厉声斥责,回来便红着眼圈向伍元照哭诉,抱怨针线粗糙,布料破旧,根本无从下手。伍元照偶尔会在熄灯前,借着微弱的油灯光,指点她一二针法,告诉她如何用有限的材料尽量缝得牢固些,但并不多加温言安慰。她自己的体力消耗巨大,精神压力也到了极限,必须保存每一分精力来应对自身的困境。她对徐宝林的帮助,严格控制在“不消耗过多自身资源”的范围内,维持着一种表面的、有距离的友善。

午斋依旧是难以下咽的食物,为了下午的劳作,伍元照强迫自己必须吃下足够份量。下午的经文课,对于识文断字、甚至来自信息爆炸时代的伍元照来说,理解经义本身并不难,但那千篇一律的内容、必须保持的虔诚姿态、以及老尼姑毫无生气的讲解,是对精神活力和意志力的一种缓慢消磨。她表面上跟着诵念,心思却在飞速运转,分析着寺内的一切。

申时过后,是理论上可自由支配的时间。但活动范围被严格限制在后院这片狭小天地,无事可做,只能对着四面高高的、隔绝视线的灰墙发呆,或者继续那仿佛永无止境的诵经。空虚和孤寂感如同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人紧紧包裹。

夜晚,寮房里寒冷刺骨,那床薄被根本无法保暖,只能将所有的衣物都盖在身上,蜷缩成一团。为了节省灯油,戌时一到便必须熄灯。躺在硬邦邦、冰冷刺骨的炕上,听着窗外山风呼啸而过,如同冤魂的哭泣,以及同屋徐宝林时常压抑不住的、充满绝望的啜泣声,伍元照常常睁着眼睛,直到深夜。巨大的孤独感、对未来的迷茫、以及对宫廷中那场未结束的棋局的担忧,如同无数只蚂蚁,啃噬着她的内心。她开始真正体会到“古佛青灯”这四字背后,那不仅是物质上的清苦,更是一种缓慢的、无声的、旨在将人的个性、欲望、乃至最后一点希望都彻底磨灭的过程。

【系统提示:宿主适应期生存评估:体力值持续偏低,精神压力值高,处于亚健康状态。与宫廷联系完全中断。特殊资源“新帝的模糊关注”无触发迹象。警告:长期处于此状态,有陷入深度抑郁或诱发严重疾病风险。】

系统的警告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伍元照知道,她不能坐以待毙。

然而,伍元照骨子里那股来自现代灵魂的不服输韧性,以及系统赋予的、在危急时刻能提供预警的“危机预感”能力,让她并未完全沉沦于绝望。她开始将观察视为一种生存技能,更细致地审视感业寺这个微型社会。

她发现,寺中并非铁板一块,等级和圈子依然存在。那位静心师太看似严厉刻板,说一不二,但似乎更注重表面规矩的严格执行,只要不违反明面上的戒律,她并不会刻意刁难某个人,行事有一定之规,或许可以有限度地进行沟通。而另一位掌管库房、分发物资的慧明师太,则眼神灵活,透着一股精明算计,她对几位据说娘家背景尚可、偶尔能托人送来“香火钱”或物品的居士,态度明显和缓许多,有时甚至能看到一丝笑意。寺中还有几位年纪很大、在先帝时期地位颇高、在此修行多年的太妃,她们深居简出,似乎已真正看破红尘,平日神态平和,很少过问俗务,但她们在寺中资历最深,连住持师太对她们也礼让三分,影响力犹在。

她也敏锐地注意到,寺中与外界并非完全隔绝。每隔大约十天半月,会有固定的骡车送来米粮、蔬菜等日常物资,赶车的仆役有时会与负责接收的尼姑低声交谈几句,或许能带来一些外面世界的模糊信息。而负责偶尔外出采买寺中必需品的两个老尼(似乎是静心师太的徒弟),或许是获取外部信息的关键渠道。只是这些人,对她们这些新来的“罪妇”都抱有极强的戒心。

机会,出现在入寺半个多月后。连续的高强度劳作、糟糕的饮食以及精神压力,让伍元照的身体终于发出了警告。一天上午,在清洗恭桶时,她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眼前发黑,脚下踉跄,险些栽倒在地。监管她的那个脾气暴躁的尼姑骂骂咧咧地训斥她偷懒,但看她脸色确实苍白如纸,冷汗涔涔,才不耐烦地挥挥手,让她“滚到一边歇息片刻,别死在这里晦气”。

伍元照强撑着走到后院那口唯一的水井边,想打点冷水拍拍脸,让自己清醒一下。井台边,正好遇到一位看起来有五十多岁、头发已花白、在脑后简单挽了个髻、穿着洗得发白缁衣的居士,正费力地摇着轱辘打水。这位居士姓徐,寺里人都称她徐姑姑,是寺里的老人了,据说原是前朝宫人,因故出家,在此已二十余载。

徐姑姑看了摇摇晃晃走过来的伍元照一眼,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将刚打上来的半桶水提到井沿边,然后拿起旁边一个破旧的木瓢,舀了半瓢水,递给她。

“多谢姑姑。”伍元照接过木瓢,低声道谢,声音因虚弱而有些沙哑。她用冰冷的井水拍打额头和脸颊,刺骨的寒意让她精神一振。

徐姑姑就站在一旁,安静地等着她用完,然后才拿起自己的水桶,淡淡道:“新来的?身子骨这么弱,这寺里的苦,可不是那么好熬的。” 语气平淡无波,却并无多少恶意,更像是一种陈述事实。

伍元照心中一动,这是一个难得的接触机会!她立刻露出一个虚弱的、带着感激的苦笑:“是,晚辈伍氏。初来乍到,许多规矩还不懂,让姑姑见笑了。”

徐姑姑哼了一声,声音不大,却有种看透世事的沧桑:“见笑什么,感业寺这地方,谁不是这么一步步熬过来的。看你样子,倒不像那完全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像是读过几天书?”

“晚辈……略识几个字。”伍元照谦逊地回答,心中快速判断着徐姑姑的意图。

“识字的,在这里,有时候更难受。”徐姑姑似乎话里有话,目光若有所思地扫过伍元照虽然憔悴却难掩清秀轮廓的脸庞,以及那双即使此刻布满疲惫却依然清澈有神的眼睛。但她没再多说什么,提起自己的水桶,步伐稳健地走了。

【系统提示:与关键Npc“徐姑姑”初次接触。好感度:5(中立偏冷淡)。初步判断:此人熟悉寺内生存规则,可能掌握内部信息渠道及有限的外部消息来源。性格:外冷内硬,经验丰富。可尝试进一步接触,但需注意方式,避免引起警惕或反感。】

这次短暂的、几乎算不上交谈的接触,却像在伍元照漆黑的前路上,点燃了一颗微弱的星火。她开始有意识地,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留意徐姑姑的动向。偶尔在井边、在斋堂外遇到,她会停下脚步,恭敬地行一个半礼,唤一声“徐姑姑”,但并不主动攀谈,表现得恰到好处。

又过了几日,寺中为一位圆寂的老尼举行一场小规模的法会,需要额外的人手帮忙布置殿堂、擦拭法器。伍元照主动向静心师太请缨帮忙。静心看了她一眼,或许是对她近日来逆来顺受的表现还算满意,便将她分去偏殿擦拭佛龛。

这是一次表现的机会。伍元照做得极其认真细致,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她甚至找来了柔软的旧布,蘸着清水,将佛龛雕花缝隙里积年的灰尘都一点点清理出来。她不是在做样子,而是真的将这视为一项重要工作,一种转移注意力、平复心绪的方式。负责最后检查的,恰好是那位掌管库房的慧明师太。

慧明师太仔细地检查着擦拭过的佛龛和供桌,手指摸过边角缝隙,发现确实一尘不染。她有些意外地抬眼看了看垂手侍立一旁的伍元照,这个新来的伍氏,干最脏的活没叫苦,做这细致的活也能如此到位。她难得地没有挑出任何毛病,只是瞥了伍元照一眼,目光中的审视意味淡了些,淡淡说了句:“倒是个仔细人。”

伍元照心中微喜,知道这是一个小小的、却至关重要的进步。她不能急,必须像春雨润物细无声般,一点点地改善自己在这些关键人物心中的印象,建立哪怕极其微弱、但关键时刻或许能救命的人脉网络。她恭敬地回道:“师太过奖,分内之事。”

这天夜里,她躺在冰冷的铺上,听着身旁徐宝林因极度疲惫而发出的均匀鼾声(这姑娘似乎终于被沉重的劳役磨得连哭的力气都没了,渐渐变得麻木),自己却毫无睡意。感业寺的生存艰苦远超她最初的想象,每一日都像是在消耗生命本源。新帝李治那边的“安排”杳无音信,如同石沉大海,她不能将全部希望寄托在那渺茫的“模糊关注”上。她必须主动做点什么,为自己争取一丝喘息的空间。

她开始在脑中默默盘算,制定一个初步的生存计划:

第一, 最紧迫的是改善基本生存条件。长期吃那种食物,身体迟早垮掉。或许可以想办法用那点微薄的银钱,通过看似有可能沟通的徐姑姑,或者看看有没有其他途径,偷偷换一点盐巴,或者偶尔能换来一个鸡蛋、一小块红糖?这需要极其小心,一旦被发现私藏银钱和交易,后果不堪设想。

第二, 信息就是力量。必须尽快建立哪怕非常初步的信息渠道。徐姑姑是首要目标,但必须耐心,不能操之过急。那两个负责采买的老尼,也需要寻找机会观察和接触。寺中其他人,比如那些看起来消息灵通的“小团体”外围人员,或许也能通过不经意的闲聊获取碎片信息。

第三, 不能完全放弃与宫廷的联系。虽然希望渺茫,但或许……可以留意宫中是否定期会有身份特殊的人来寺中?比如,负责皇家佛事的女官?或者,有没有可能通过某些极其隐秘的方式,传递出一点信息?这需要从长计议,风险极高。

就在她思绪纷杂,在绝望与希望之间艰难权衡之际,久违的系统提示音再次在她脑海中响起,这一次,音调似乎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极其微弱的波动:

【系统提示:检测到微弱的外部信息扰动……信号来源分析中……分析完毕。信息关联:新皇李治。内容概要:新帝已初步稳定朝局,登基大典筹备顺利。暗中介入感业寺内部管理程序(低优先级,痕迹轻微)。附加提示:宿主近期行为模式“低调适应”、“谨守本分”、“谨慎观察”已触发隐性评价标准,“新帝的模糊关注”状态微幅提升至“潜在可启用”。下一阶段机遇,需等待合适契机或宿主主动创造条件。】

伍元照的心脏猛地一缩,随即剧烈地跳动起来!虽然信息依旧模糊不清,“暗中介入”具体是什么不得而知,“潜在可启用”更是充满不确定性,但这至少证明,新帝并没有完全忘记她这个棋子!她那次在立政殿的冒险押注,并非毫无意义!这束微光,虽然遥远黯淡,却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她心中积压多日的厚重阴霾,给她注入了继续坚持下去的、至关重要的勇气和希望!

感业寺的寒冬依旧漫长刺骨,但一颗名为“希望”的种子,已经在冰冷绝望的土壤下,悄然埋下。伍元照知道,她必须比以往更加耐心,更加谨慎,像最优秀的猎人一样潜伏、观察、等待。同时,也要随时准备好,当那可能转瞬即逝的机会来临时,奋力一搏。她的“古佛青灯”生涯,注定不会在沉默中走向毁灭,而是潜藏着无声的惊雷。

【系统提示:阶段目标一“适应新环境”完成度:30%。开启阶段目标二:建立初步信息网,改善生存条件。奖励:随完成度发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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