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捏着铅笔的手猛地一顿,炭痕在瓦房屋脊图上洇出个黑团。
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打在玻璃上,像有人在拍门。她深吸一口气,把系统提示音压进心底——王翠花手里有“证据”?
“怎么了?”陆衍端着刚和好的水泥进来,灰浆在铁桶里晃出浑浊的涟漪。他胳膊上的疤痕淡成了浅粉色,不细看几乎看不见。
林薇把图纸往他面前推了推,指尖点着地基线:“这里的钢筋得再加两根,防沉降。”声音稳得像淬了冰,只有她自己知道,掌心的汗正顺着铅笔杆往下滑。
陆衍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两秒,没追问,只低声应:“下午去公社买。”
他转身要走时,院墙外传来王翠花的嚎叫,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我的铁疙瘩呢?明明就藏在炕洞里!谁动了我的东西?!”
林薇的心跳漏了一拍。铁疙瘩?难道是……
“我去看看。”陆衍的眉头拧成了疙瘩,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那里平时别着把镰刀。
“别去。”林薇拽住他的袖口,指尖冰凉,“她是故意喊给我们听的。”
果然,王翠花的声音又拔高了八度,带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找不到也不怕!我亲眼看见陆衍那小子往家背废品站的破烂!还有人能作证!公社要是查下来,哼,某些人这劳模奖状怕是要变成处分通知!”
“她在胡说!”陆衍的拳头攥得发白,指节泛青,“那些零件是我花钱买的,老李头能作证!”
“老李头是废品站的看门人,王翠花要是一口咬定你没给钱呢?”林薇的脑子转得飞快,像在解一道复杂的力学题,“她要的不是真相,是把水搅浑,最好能把奖金和粮票都搅到她手里。”
说话间,李桂香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围裙上还沾着面粉:“林丫头,不好了!王翠花拿着个破铁环在村口嚷嚷,说那是陆衍从废品站偷的,要去公社告你们投机倒把!”
破铁环?林薇想起来了——那是陆衍从废品站捡回来的柴油机零件,锈得不成样,本想磨掉锈迹当垫片用,后来没用上,随手扔在了仓库角落。
“她还说,”李桂香喘着气,声音发颤,“要是公社不治你们的罪,她就去县里闹,说咱队包庇坏人!”
陆衍的脸彻底沉了下来,转身就往外走。
“陆衍!”林薇拉住他,目光锐利,“现在去找她,正中她下怀。她巴不得你动手,好给你扣个‘打人灭口’的帽子。”
“那怎么办?”陆衍的声音压得很低,喉结滚动,“总不能看着她去胡说八道!”
“当然不能。”林薇抓起墙上的草帽,“但得按规矩来。你去废品站找老李头,让他写个收据,证明那些零件是花钱买的。我去公社找张干事——上次他来考察水渠时,夸过咱们废物利用做得好。”
她顿了顿,看向李桂香:“桂香婶,麻烦您去队部,把陆衍买零件的账找出来——他当时在队里借了五毛钱,记在杂项支出里了。”
三个人,三个方向,像支临时组成的救火队。
林薇往公社跑时,正撞见王翠花挎着个蓝布包往村口走。她的三角眼亮得吓人,看见林薇,故意把包往胸前紧了紧,尖声说:“小贱人,等着蹲大牢吧!”
林薇没理她,脚步没停。风吹起她的衣角,露出脖子上那枚温润的平安扣——陆衍娘留下的那枚。
跑到公社门口时,她的布鞋磨破了个洞,脚趾头蹭着地面生疼。张干事正在院子里晒文件,看见她气喘吁吁的样子,笑着打趣:“林劳模,又有什么新发明?”
“张干事,我是来……”林薇刚要开口,就听见身后传来王翠花的哭喊:“张干事!您可得为我做主啊!林薇和陆衍偷集体财产,还骗您说是废物利用!”
蓝布包被她“哗啦”扯开,里面滚出个锈迹斑斑的铁环,还有半块磨损的齿轮。
张干事脸上的笑淡了下去:“王翠花,你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王翠花扑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这都是陆衍从废品站偷的!我亲眼看见的!他们用这些破烂做泵,骗了奖金还不够,现在还要盖瓦房,这都是剥削集体的血汗钱啊!”
林薇的心沉了沉。王翠花显然是有备而来,连“剥削集体”这种词都用上了。
她刚要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公社门口突然传来陆衍的声音,又急又快:“老李头的收据!还有队里的账!都在这!”
他手里攥着两张纸,跑得太快,军绿色褂子的领口敞着,露出锁骨处的薄汗。李桂香跟在他身后,手里也捏着本账册,跑得满脸通红。
王翠花的哭声戛然而止,看着那几张纸,脸色白得像张纸。
张干事接过收据和账册,眉头渐渐舒展。他把东西往王翠花面前一放:“五毛钱买的废铁,队里账上写得清清楚楚。王翠花,你还有什么话说?”
王翠花张了张嘴,半天没挤出一个字。她那些所谓的“证据”,在白纸黑字面前,像个笑话。
“造谣生事,污蔑劳模,”张干事的声音冷了下来,“回去等着队里处理吧!”
王翠花瘫在地上,看着林薇和陆衍并肩站在一起的身影,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嚎,却再也没人理她。
在回村的路上,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拧成一股绳。陆衍突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个纸包,里面是双新布鞋,针脚有点歪,却看得出来很用心。
“给你的。”他的耳根有点红,“看你鞋破了。”
林薇接过布鞋,鞋底还带着点余温。她抬头看他,他的睫毛在夕阳下投出小片阴影,眼神比平时软了许多。
“陆衍,”她突然笑了,“咱们的瓦房,明天能准时动工吗?”
“能。”陆衍的声音很肯定,像在保证一个工程的质量。
风穿过晒谷场,新修的水渠里,水正哗哗地流着,映着满天晚霞,像条淌金的河。
林薇捏紧了那双新布鞋,心里知道,这只是个小插曲。日子要往前过,瓦房要盖起来,她的基建大业,还长着呢。
只是她没说,刚才王翠花被拖走时,看她的眼神,像淬了毒的钉子。莫名其妙,这个女人真是有病,没事找事。怎么就这么恨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