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桃炸开第三日,月色把渠水染成银带。林薇刚把晾晒的棉絮收进竹筐,院门外突然传来轻叩声,三长两短,像某种暗号。
陆衍攥紧了手里的锄头,军绿色的身影挡在她身前。这阵子公社在查“投机倒把”,夜里敲门的多半没好事。
“是我。”门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点喘,“强子。”
陆衍松了劲,拉开门。强子像只受惊的兔子窜进来,反手抵上门,怀里紧紧抱着个油布包,手抖得厉害:“林姐,衍哥,我娘……我娘不对劲。”
林薇心里一沉:“怎么了?”
“她今晚没去看棉田。”强子的声音发颤,“我刚才起夜,看见她蹲在灶膛前烧东西,火光照着她脸……像哭了。我偷偷捡了这个。”
油布包里滚出半张烧焦的纸片,边缘蜷曲发黑,只剩下中间几行字,墨迹被火烤得发皱:
“……棉花脱手,速去东山……接头暗号‘老井青苔’……”
最后三个字被烧得只剩个“老”字,却像根针,猛地扎进林薇的记忆——她穿越前执行最后一次任务时,接头暗号正是“老井青苔”。
心脏骤然缩紧,系统面板在意识深处弹出红色警报:【警告!检测到高危信息,与宿主过往身份存在关联!】
“这字……是你娘写的?”陆衍的声音冷得像冰,指尖捏着纸片,指节泛白。
强子拼命摇头:“不是!我娘不认几个字!这字看着……像男人写的,跟公社王干事以前的笔迹有点像!”
王干事?那个因王翠花被停职的侄子?林薇突然想起那天他被带走时,投来的那记怨毒眼神。
“你娘烧东西时,嘴里说啥了?”林薇追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骨——那里曾有块特制手表,刻着她作为“夜隼”特工的编号,任务失败后被炸得粉碎。
“好像……好像说‘对不住他爹’。”强子的喉结滚了滚,“还说‘不该贪那笔钱’。”
陆衍突然起身,军绿色的褂子带起一阵风:“我去看看。”
“别!”林薇拉住他,“现在去打草惊蛇。强子,你娘最近跟谁接触过?”
“就……就前儿个去公社卖菜,回来时脸红红的,说碰到了‘故人’。”强子的声音越来越低,“她还往棉田里埋了个坛子,我问她是啥,她瞪我……”
月色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林薇盯着那半张纸片,脑海里的碎片疯狂拼凑:王翠花亡夫的真实身份、王干事的报复、东山的接头地点……还有她深埋的过往。
“强子,”她突然开口,声音稳得不像自己,“明天你假装去给棉田浇水,看看那坛子埋在哪,别惊动你娘。”
强子点头,攥着衣角往外退,走到门口又回头:“林姐,我娘她……她不会真做坏事吧?”
林薇没答。她想起王翠花浇棉苗时的认真,想起她偷偷送麻绳的别扭,想起她捧着棉桃时发红的眼眶——这些难道都是装的?
门关上的瞬间,陆衍突然开口:“你认识那暗号。”
不是疑问,是肯定。他的目光落在她紧绷的侧脸,军绿色的瞳孔在月色里格外锐利——这个女人总有些藏不住的东西,像棉桃里的白絮,看着柔软,却带着韧劲儿。
林薇的指尖冰凉。她可以对他坦白穿越者的身份,却不能暴露“夜隼”的过往——那是浸着血的秘密,会把他也拖进深渊。
“在书上看过。”她避开他的目光,捡起地上的棉絮,“一本旧小说,说的是特务接头。”
陆衍没再追问,只是往灶膛里添了根柴,火光映着他的侧脸,明暗不定。
后半夜,林薇没合眼。系统面板上的警报还在闪烁,【过往身份暴露风险:30%】。她摸出藏在床板下的小铁盒,里面是半枚生锈的弹壳——那是她从爆炸现场带出来的唯一遗物,也是她与“夜隼”身份最后的联系。
天快亮时,强子又来了,脸色比昨夜更白:“坛子埋在棉田最东头,离老井不远……我扒开土看了眼,里面是用油布包着的硬东西,方方正正的。”
老井。青苔。
两个词在林薇脑海里相撞,火花四溅。
陆衍扛起锄头:“我去看看。”
“我跟你去。”林薇抓起墙上的草帽,铁盒里的弹壳硌得掌心发疼,“王翠花的男人,当年是不是死在东山?”
陆衍的脚步顿了顿:“队里老人说,是跟人打架摔死的。但……”
“但什么?”
“他死的前一天,也去过大井边,有人看见他跟个陌生男人说话。”陆衍的声音压得极低,“那人穿的衣服,跟王干事现在穿的,很像。”
晨雾漫过棉田,把白絮染成淡青。林薇跟着陆衍往东边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她知道,那坛子里装的,多半是王翠花亡夫留下的东西,或许是账本,或许是罪证,甚至可能……是指向她过往的钥匙。
而王翠花,这个看似刻薄的农村妇女,或许从一开始就知道些什么。
系统警报突然升级:【风险值50%!检测到可疑人员靠近!】
林薇抬头,看见王翠花家的院门开了道缝,一道佝偻的身影正往这边望,手里攥着根桃木枝,像在做什么最后的挣扎。
悬念如晨雾般弥漫开来,一层叠着一层,将所有人都裹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