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将林怀音引至一间柴房。
“姑娘,老婆子家房间有限,只有这间屋子空着,你们凑合着用吧。”
这间柴房不大,窗缝因不严实,嗖嗖冒着冷风。
这里的环境虽差强人意,但对林怀音来说已经算很不错了,最起码不用露宿街头了。
林怀音心怀感激道:“谢谢大娘了,只是……”她有些不好意思,“能不能借用一下这里的柴火?”
大娘点头道:“用吧,若不点火取暖,未免也太冷了。”想了想,又叮嘱道,“不过你们要小心点,莫要走水了。”
林怀音点头应下:“大娘提醒的是,我们会注意的。”
大娘走后,林怀音抖掉石头身上的落雪,又点燃了一个火盆。因为房间小,暖意很快蔓延开来。
林怀音将石头安顿好,再次检查他身上的伤口。
所幸,石头断臂的伤已经完全止住了流血,可是身体却已泛起了高热。滚烫的温度灼烫着林怀音的手,她的心猛然揪紧。
她知道这是伤口炎症引发的高热。林怀音找大娘要了些热水,又帮他清理了皮肉纷飞的伤口。
除了断臂处,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下十余处,那些伤口触目惊心,十分惨烈。
林怀音难以想象,石头在经历了断臂之痛后,又经历了怎样的恶斗,才将那些人都杀了?
掏出怀中的小瓷瓶——这是她从另几人身上搜罗来的金疮药,林怀音小心翼翼地涂抹在石头的伤口上,又将伤口严重的地方包扎好。
石头原本苍白的脸色因高热泛起了红晕,林怀音不停地给他蘸水擦拭,努力帮他物理降温。
想起初见石头时,他像猴子一般灵活地爬上一棵树,帮她取树上的树胶;那日他帮她做水泵时,小刀在他手中翻飞,总能快速完成她的指令……可今后,石头怕是再也不能做这些了。
想起这些,林怀音心里就堵的发慌,思绪翻涌间有太多的意难平——
“水……水……”石头干涸的唇瓣微微动了动,发出模糊的呓语。
林怀音连忙用勺子舀了温水,扶起他的身子,小心翼翼地一勺一勺喂给他……
喂完水,林怀音忽然想起,怀中还有两个馍馍。
她将馍馍放在火上烤热,然后一点点撕碎了喂给石头吃。
高热中的石头,时不时地发出呓语。他有时呢喃着:“小姐,不要去……”,有时呢喃着:“小姐,快跑。”
他声音中充满了关切,也不知是梦到了谁?
林怀音心中充满诸多疑问:石头为什么会武功?难道他和自己一样,都是混入侯府的细作?
石头杀了那么多人,身份已然暴露,可千万不能被官府抓到。公主府那些侍卫的尸身虽暂时被风雪掩埋,可危机远远没有解除。她须带着石头尽快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可石头这个样子,他们要怎么走远?
等那些人察觉出异样、反应过来,估计很快就会追过来的,到时该怎么办?
还有沈淮之,他会轻易放过自己吗?
一想起沈淮之,林怀音的心百转柔肠。想起他的温柔以待,想起和他的缱绻缠绵,一颗心似被浸在温水里,又骤然被冰棱刺穿。
昨夜他还握着她的手,说有时间要带她去城郊看初绽的红梅,只一夕之间,她就成了携凶在逃的罪人,他们之间注定没有未来。
她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石头发红的脸颊。明日一早,她有必要去城里买一些消除炎症的草药,争取让石头尽快好起来。
记得出城时,石头就有通关腰牌,应该还能用。林怀音在他身上找了找,然而什么都没找到,估计是在打斗中掉了出去。
她从怀中拿出从黑衣人身上捡来的令牌,上面雕刻着简洁的花纹。记得上次在城门前,也有人使用过类似的腰牌,应该就是通关令牌,明日可以一试。
与此同时的公主府内。
欣悦公主坐在铺着锦缎的软榻上,寝殿内烛火跃动。她手里抱着暖手炉,目光频频望向窗外——雪越下越大了,棉絮般的雪团纷纷扬扬,漫天飞舞。
李统领已经去了这么长时间,按时辰早该回来了,可他不仅没回来,甚至连个消息都没给她。难道是风雪太大,耽搁了行程?
心中隐隐升腾起不安。这种不安并非是担心李统领,而是忧心接下来的事态。
她虽然讨厌那个丫鬟,甚至为了除掉她,不惜动用自己的暗卫。
可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她开始后悔了。想起儿子那双酷似其父亲的眼睛,那里充满了坚韧与执着。
儿子的心性她比谁都清楚,他表面上看似冷漠,实则极重情义。
万一被他查出来是自己害死了他心仪的女子,她难以想象自己会承担什么样的后果。为了这么个丫头,造成他们母子间的决裂,真的好吗?
她开始怀疑自己最初的决定——当时头脑一热,怎么就轻易采纳了桂嬷嬷的建议?
欣悦公主心烦意乱地站起身,在寝殿中来回踱步。华丽的宫装扫过平滑的地面,发出簌簌声响,扰得她心绪越发烦乱。
“来人——”
一名暗卫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殿门口:“公主有何吩咐?”
“再去看看,看看李统领回来了没有。”
欣悦公主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叮嘱一番。
暗卫领命而去。
欣悦公主重新坐回榻上,只是那只暖手炉已没了温度。她开始为自己的决定找理由:那丫头是自己和马夫逃跑的,即便遭遇什么不测,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儿子若问起来,她只需否认即可。只盼这个李岩不要给她拖后腿。
夜色深沉,身份尊贵的公主,第一次为了她视如草芥的婢女而心烦不已。
她千算万算,唯独没算到——她派去的李统领,竟然长眠在这风雪交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