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胆的计划瞬间在她脑中成型。
她必须让杭泰玲也一起去!
祭祀太皇太后,郕王朱祁钰作为孙辈,理应前往。
但杭泰玲身为侍妾,且有孕在身,去或不去,却在两可之间。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一个让皇家无法拒绝,或者说不会深思的理由。
请安结束后,众人心思各异地散去。
周景兰回到长安宫,立刻唤来唐云燕,低声吩咐:“你想办法,让人悄悄给吴太妃宫里的准王妃汪紫璇递个话。就说……清明祭祀,乃是皇家大事,孝道为先。
她虽未正式册封,但名分已定,乃是太皇太后的正经孙媳。如此重要的祭祀,若只因未行大礼便不得参与,恐于礼不合,也易惹人非议,说她……不敬先祖。若她能主动向吴太妃或皇后娘娘请求一同前往,方显孝心与诚意。”
唐云燕眼睛一亮:
“我明白了!汪娘娘本就因杭选侍有孕而心气不顺,若能以正室身份参与祭祀,压杭氏一头,她定然愿意!而且这理由冠冕堂皇,任谁也挑不出错处!”
“去吧,务必小心,不要留下痕迹。”
汪紫璇正因杭泰玲的存在而郁郁寡欢,得知消息,闻言觉得极有道理——
她才是未来的郕王妃,这种场合怎能缺席,让一个侍妾抢了风头?
她立刻寻了机会,向入宫请安的吴太妃委婉提出,自己想随同祭祀,以尽孝心。
吴太妃本就看重这个儿媳,觉得她言之有理,便在朱祁镇面前提了一句。
钱皇后也觉得汪紫璇既然指婚,便是自家人,参与祭祀是应当的。
朱祁镇对此等小事并不在意,随口便应允了:
“准了。郕王府一应人等,皆可随行。”
旨意传到郕王府,朱祁钰无可无不可。
杭泰玲听闻能出宫,心中先是下意识一松,在那深宅大院中被樊姑姑时刻照料的压抑感似乎找到了一个出口。
但随即,一阵强烈的不安又攫住了她——她的产期将近,此时离府远行,万一……她不敢深想,只能安慰自己,距离清明还有一个多月,应当不会那么巧。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长安宫内花木萌发,春意盎然,偏殿却如同被寒冬遗忘的角落,弥漫着挥之不去的阴郁和怨愤。
高善清被禁足在此,如同困兽。
每日听着正殿隐约传来的动静,想到周景兰如今贵人的风光与自己美人的落魄,嫉恨如同藤蔓日夜缠绕着她的心。
她时常站在窗前,对着正殿方向指桑骂槐,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飘过庭院。
“哼,不过是小人得志!靠着几分狐媚功夫,真当自己能长久?”
“有些人啊,表面装得贤良淑德,背地里还不知道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这长安宫的风水,怕是要被某些人带坏了!”
唐云燕气得屡次想冲出去理论,都被周景兰淡淡拦住。
“由她去。”
周景兰正在翻阅一本泛黄的医书,头也未抬,
“败犬之吠,何须理会?她骂得越凶,越是显得她心虚气短。陛下若听闻,只会更厌弃她。”
唐云燕按下火气,低声道:
“可她日日如此,实在恼人!而且……清明祭祀在即,留她在宫里,我怕她再生事端。”
周景兰合上书页,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正因如此,才更不能带她去天寿山。”
她走到窗前,目光似乎穿透墙壁,落在偏殿那个焦躁的身影上,“她留在这里,对我们更有用。”
一个一石二鸟的计划,在她心中逐渐清晰——既要让杭泰玲在宫外顺利早产,又要将这盆脏水,精准地泼到高善清身上。
几日后的一个傍晚,周景兰故意在庭院中与唐云燕大声谈论清明祭祀之事。
“云燕,陛下仁厚,此次天寿山之行,各宫姐妹皆可随行踏青,真是难得的恩典。”
“是啊贵人,听说连郕王府的汪姑娘和杭选侍也都获准同行了呢!想必十分热闹!”
“嗯,祭祀乃庄严之事,踏青亦是雅事,大家都盼着呢……”
她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地传入了偏殿高善清的耳中。
如同油锅里滴入了冷水,高善清瞬间炸了!
所有人都能去?连那个杭氏都能去?
唯独她这个曾经救驾的功臣要被关在这四方天地里?强烈的屈辱和不甘让她几乎发疯!
翌日,她便不顾禁令,强行冲出偏殿,跑到长安宫正殿门前,对着守门的太监尖声叫嚷
“我要见周贵人!我要见皇上!凭什么不让我去天寿山!我也要去祭祀太皇太后!”
她再也按捺不住,猛地冲出偏殿,一眼就看见周景兰正站在庭院中的一个矮脚凳上,身姿窈窕,伸手小心翼翼地整理着廊下那盆开得正盛的纯白的绣球花。
春日暖阳透过花叶间隙,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那专注恬静的侧影,美得令人心折,却也深深刺痛了高善清的眼。
高善清疾步冲上前,不再是叫骂,而是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了凳子和周景兰面前,仰起脸,泪水瞬间涌出,声音带着绝望的哀恳:
“周贵人!周姐姐!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求你跟陛下说说情,让我也去吧!
祭祀太皇太后,我亦是孙辈媳妇,怎能缺席?让我禁足多久都行,只求这一次,让我去天寿山吧!我保证安分守己,绝不给您添乱!”
她这突如其来的跪地哀求,让周景兰似乎吓了一跳,身体微微晃了一下。
她低下头,看着脚下涕泪交加的高善清,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为难与怜悯,弯下腰,伸出手似乎想虚扶她起来,柔声道:
“高妹妹,你这是何苦?快起来,地上凉。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陛下旨意……”
就在周景兰弯腰伸手,重心前倾,话音未落的刹那,高善清因为情绪激动,跪着向前挪了半步,手臂似乎无意识地挥动了一下,恰好碰到了支撑着周景兰的那只矮脚凳的一条腿!
“哎呀!”
凳子猛地一滑!
周景兰惊呼一声,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如同一只折翼的蝶,从凳子上向后跌落!
她宽大的衣袖被风吹拂,带落了手边几朵饱满的绣球花,白色的花瓣纷纷扬扬飘洒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如风般卷入庭院,正是循声而来的朱祁镇!
他眼见周景兰跌落,想也未想,一个箭步上前,长臂一伸,稳稳地将那坠落的身影接入怀中!
周景兰跌入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惊魂未定地抬起眼,正对上朱祁镇充满担忧和后怕的深邃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