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紫璇被当众训斥,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委屈得眼圈都红了。
杭泰玲却在此刻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汪紫璇,语气不卑不亢,却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硬气:
“王妃言之有理,嫡庶自有分别。婢妾出身微贱,不敢与未来的正妃比拟。但此子乃是王爷血脉,陛下亲口所言祥瑞,太后与太妃亦多加赏赐关爱。
嫔妾如今只想尽心抚养孩儿,尽为母之责,至于其他,非嫔妾所能妄议,亦非王妃此时宜过多置喙之事。”
她一番话,既点明了自己母凭子贵的现状,又抬出了皇帝和太后的名头,最后还暗指汪紫璇尚未过门便指手画脚不合规矩,可谓有理有据,寸步不让。
汪紫璇被她堵得哑口无言,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杭泰玲你了半天,却说不出一个字。
吴太妃有些惊讶地看了杭泰玲一眼,似乎没料到这个一向隐忍的选侍竟有如此口才和胆色,但见她维护孙儿,心中反而更添了几分满意,便顺势道:
“好了!泰玲如今需要静养,你们都少说两句。紫璇,你也要谨言慎行,莫失了大家闺秀的风范。”
这场请安,最终在一种表面平息、内里暗潮汹涌的气氛中结束。
消息很快便通过眼线传到了长安宫。
周景兰正在窗下临帖,听完如意的低声禀报,她缓缓放下紫毫笔,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知道了。”
她淡淡应道,目光投向窗外一株绽放的石榴花。
暮色四合,长安宫内的宫灯次第亮起,将殿宇笼罩在一片朦胧暖光之中。
周景兰正坐在西暖阁的窗下,手持一本《脉经》,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而是投向窗外渐沉的夜色,神情静默,不知在思忖什么。
忽听得殿外传来内侍略显尖利的通传声:
“皇上驾到——”
周景兰眸光微动,合上书卷,整理了一下衣襟,从容起身相迎。刚至殿门,便见朱祁镇身着常服,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探究与兴致混合的神情。
“嫔妾参见陛下。”
周景兰敛衽行礼,姿态无可挑剔。
朱祁镇伸手虚扶了一下,目光却似有实质般在她脸上逡巡:
“贵人免礼。”
他自顾自地在主位坐下,扫了一眼她方才放下的书卷,
“贵人真是勤勉,还在研读医书?可是为了昨日替杭选侍接生之事,心有所感?”
周景兰垂眸,声音平稳:
“陛下谬赞。不过是闲暇翻看,偶有所得罢了。昨日情急之下,班门弄斧,实在汗颜。”
“哦?朕却觉得,你前日镇定自若,可不像是班门弄斧。”
朱祁镇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朕今日一直在想,那孩子……虽是七个月早产,看着倒也不算太羸弱,哭声也响亮。景兰,你觉得,他像谁?”
来了。周景兰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陛下说笑了,新生儿眉眼未开,如何看得出像谁?再者,龙子凤孙,自有天佑,平安康健便是最大的福气,至于容貌,想来总会承袭父母优良之处。”
她如此滴水不漏,丝毫不接朱祁镇的话茬。
朱祁镇盯着她,试图从那双沉静如古井的眸子里看出些什么,却只看到一片淡然无波。
他心中那股被勾起的疑窦和莫名的躁动,在这份冷静面前,竟有些无处着力。
他换了个姿势,语气转而带上几分暧昧:
“孩子的事暂且不提。景兰,朕今日来,是想看看你。昨日辛苦,可还安好?”
“劳陛下挂心,嫔妾无恙。”
“无恙便好。”
朱祁镇笑了笑,目光落在她纤细的腰肢和素净却难掩清丽的面容上,那股自她成为美人以来便被屡次拒绝、却又因距离而愈发炽热的渴望,再次涌了上来。
他站起身,朝她走近。
“景兰,”他罕见地唤了她的名字,声音低沉了几分,
“自去年你晋为美人,入住这长安宫,算来已快一年。朕……却一刻都未曾真正亲近过你。”
他伸出手,想要去碰触她的脸颊,指尖带着不容拒绝的温度。
周景兰心中警铃大作,脚下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恰好避开了他的碰触,同时微微蹙起眉头,抬手轻掩口鼻,发出一声压抑的轻咳。
“陛下厚爱,嫔妾感念于心。”她声音微哑,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与不适,
“只是……昨日在产房之中,沾染血气,臣妾至今仍觉身子有些违和,头目森森,恐……恐病气侵染,不敢近前侍奉天颜,还请陛下恕罪。”
她说着,脸上适时地泛起一丝不正常的潮红,眼神也流露出几分强撑着的柔弱。
朱祁镇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却又仿佛隔着一层冰壁的脸,心头那股邪火混合着挫败感,几乎要按捺不住。
他想不顾一切地将她揽入怀中,什么血气病气,他乃真龙天子,何惧这些!
接连被拒,他终究还是强行压下了冲动。
朱祁镇脸色沉了下来,方才那点温情和试探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帝王不容忤逆的威严受挫后的冷意。
“既然你身子不适,那就好生将养吧。”
他收回手,语气淡得听不出情绪,“朕改日再来看你。”
说罢,他深深看了周景兰一眼,那眼神复杂,有不满,有探究,更有一种被挑起极致兴趣后的势在必得,随即转身,拂袖而去。
乾清宫内,朱祁镇余怒未消,坐在御案后,面色不豫地翻着奏章,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贴身内侍钱能小心翼翼地奉上一盏新沏的雨前龙井,觑着皇帝的脸色,轻声细语地劝慰道:
“万岁爷,可是在长安宫那边……周贵人她……性子是有些清冷,但这好事不怕晚嘛。奴才瞧着,周贵人并非有意怠慢陛下,怕是真有些不适,或是……她还年轻,不过十六,我和她以前在仁寿宫处事过,她面皮薄,还需陛下多些耐心。”
朱祁镇冷哼一声:“面皮薄?朕看她是胆子不小!”
话虽如此,钱能那句好事不怕晚和有气性却微妙地挠到了他心里的痒处。
若周景兰与其他妃嫔一般,轻易便承欢邀宠,反倒无趣了。正是这份屡求不得的清冷孤高,才更让他心痒难耐,生出非要征服不可的念头。
“罢了,”他挥挥手,似是说服自己,“朕便再等等。看她能撑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