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
“母后!”
“快传太医!”
仁寿宫内瞬间乱作一团!许江和胡善祥慌忙上前扶住晕厥的太皇太后,朱祁镇也丢下渔鼓,惊慌地围了上去。
在一片混乱和惊呼声中,周景兰却没有立刻上前。她的目光,如同最冷静的探针,穿越慌乱的人群,精准地投向了站在原地的孙太后。
只见孙太后脸色煞白,一只手紧紧捂着胸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那里面有计谋被骤然揭破一角的惊慌与失措,但更深处的,却是一种混合着狠厉与诡异的、仿佛孤注一掷后的得意。
就是这一眼,让周景兰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她之前所有的疑惑、所有零碎的线索,孙太后对襄王画像的异常反应、吴太妃无意间的相像之说、胡善祥的疑惑、太皇太后看到皇帝左手击鼓时的惊天反应,以及此刻孙太后这复杂难言的眼神……
她可能发现了一个,比后宫倾轧、比个人情爱,更要凶险万分的秘密!
仁寿宫的混乱直至深夜才稍稍平息。
太医施针用药,太皇太后虽未转醒,但气息总算勉强平稳下来,沉沉睡去。
胡善祥与周景兰帮着许江安顿好一切,见暂时无虞,这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心,踏着浓重夜色回到景福宫。
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两人凝重异常的面容。
周景兰为胡善祥斟了一杯安神茶,看着她惊魂未定的神色,犹豫再三,还是压低声音,试探性地开口:
“仙师……今日之事,您不觉得……太过蹊跷了吗?”
胡善祥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热水溅出几滴,烫在手上却恍若未觉。她抬起眼,看向周景兰,眼中充满了后怕与深深的忧虑:
“何止是蹊跷……太皇太后那反应,分明是……分明是看到了什么足以颠覆认知的可怕事情!她指着孙氏,那眼神……景兰,你的意思是……皇帝的血脉?”
周景兰见她已然点破,便不再遮掩,重重点头,声音压得更低,如同耳语:
“仙师明鉴。吴太妃一句相像,太皇太后看到皇上左手击鼓后的反应,还有孙太后当时那诡异的神色……这一切串联起来,由不得人不往那最骇人之处想!”
胡善祥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白了又白:
“这……这怎么可能?孙氏她怎敢……”
周景兰目光灼灼道:“仙师,欲知其果,必究其因。奴婢斗胆,想请问仙师,当年孙太后……她是何时生育?生育了几位皇子皇女?过程可有何……异常之处?”
胡善祥陷入沉思,过往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带着苦涩与痛楚。
“孙氏……她虽然很早就在宫中,但是早就接触过皇子和先帝。我嫁与还是皇太孙的先帝后,她作为选侍亦在府中。我先后诞下两位公主,却都……未能成年。后来,终于在洪熙元年,生下了如意童,是个男胎,先帝大喜,亲自取名……可那孩子,你是知道的,只活了一个月,便夭折了。”
提及早夭的爱子,胡善祥的声音依旧难掩哽咽。
她稳了稳情绪,继续道:
“而孙氏,在我大婚正式成为太孙妃后,她才算有了名分。但她起初也一直未有生育。直到……直到永乐二十二年,才生下了现在的常德长公主。之后多年,也再难有孕。”
周景兰敏锐地捕捉到时间点:
“永乐二十二年?那距离她正式成为侍妾,已过去七年。之后便难以有孕……仙师,您再想想,宣德朝初年,可有什么特别之事?尤其是……与襄王相关的?”
胡善祥蹙眉细想,忽然道:
“宣德元年八月,汉王朱高煦起兵造反,先帝御驾亲征,命襄王居守北京,位同监国!直至宣德二年才平定叛乱。但奇怪的是,宣德四年,并无大过的襄王就被打发去就藩了,反而是比他还年长些的越王,却仍留在京师多年。”
“宣德四年就藩……”周景兰眼中精光一闪:
“仙师,您不觉得这时间点,以及这安排,有些……过于仓促和刻意了吗?仿佛急着要将襄王送走一般。”
胡善祥浑身一震,意识到了什么,声音发紧:
“你的意思是……可能就在襄王监国,权势最盛、与宫内接触最便利的那段时日?可是……我们在深宫之中,与外男接触极难,如何能……更何况,如今时过境迁,襄王远在封地,无诏不得回京。即便我们有所猜测,也毫无证据!空口无凭,如何取信于人?”
周景兰的心沉了下去,是啊,证据!这是最关键的一环。
她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仙师所言极是。而且……此事关乎帝系血脉,关乎国本,关乎皇上的正统!就算……就算我们的猜测是真的,万岁爷他会承认吗?满朝文武会相信吗?这潭水……太深了,太可怕了!”
周景兰赶快喝了一口茶平复情绪继续道:
“若孙太后当真胆大包天至此,一旦事情有败露的迹象,她为了自保,为了她儿子的皇位,一定会……一定会做出更加疯狂、更加不得了的事情!”她不敢再想下去。
与此同时,仁寿宫寝殿内。
太皇太后在昏迷中发出几声模糊的呓语,竟悠悠转醒。她睁开眼,眼神涣散,充满了疲惫与惊惧。
守在一旁的许江连忙上前,低声道:“太皇太后,您醒了?感觉如何?可要喝点水?”
太皇太后摇了摇头,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清晰的声音。
就在这时,殿门被轻轻推开,孙太后竟去而复返。
她怀中抱着一只通体雪白、毛色鲜亮的长毛猫,脸上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笑容。
孙太后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许姑姑,今天你也累了,母后这里由哀家守着便是,你也劳累一天了,下去歇息吧,这里有哀家和宫人们。”
许江心中莫名一紧,总觉得孙太后此刻的出现和神态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古怪,尤其是联想到下午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她迟疑道:“太后娘娘,太皇太后凤体……”
孙太后挑眉,语气微冷道:“怎么?哀家亲自侍奉母后,你还不放心吗?退下!”
许江不敢违逆,只得躬身道:
“奴婢不敢,奴婢告退。”
她忧心忡忡地退出寝殿,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她在殿外徘徊片刻,越想越觉得不安,一咬牙,趁着夜色,匆匆往景福宫方向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