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关于顾母的匿名警告,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林薇心中漾开层层不安的涟漪。楚萱手里关于顾夜白母亲的东西?会是什么?足以威胁到顾夜白,还是……足以再次动摇他们本就风雨飘摇的关系?
她盯着那行字,指尖冰凉。对方显然洞悉了她最深的恐惧——并非源于自身安危,而是害怕成为顾夜白的软肋,害怕因自己的存在,而让他陷入更被动、更艰难的境地。
然而,这一次,她没有让恐慌吞噬自己。她迅速将匿名短信截图,备份,然后删除了原信息。经历了抄袭风波,她深知证据和冷静的重要性。她没有立刻回复这个号码,也没有冒然告诉顾夜白。他此刻正处在“星耀杯”决赛前最关键的冲刺阶段,任何来自后方的干扰都可能影响他至关重要的状态。
她必须稳住。至少,在他完成比赛之前。
“星耀杯”国际科技创新峰会决赛日,在一种无声的紧张氛围中到来。顾夜白已经连续几天几乎住在实验室,连视频通话都变得极其短暂,背景永远是闪烁的屏幕和团队成员低沉的讨论声。他瘦了些,眼底的红血丝透过屏幕都清晰可见,但那双眼睛里的光芒,却如同淬炼过的寒铁,愈发锐利和专注。
林薇没有去打扰他。她只是像往常一样上课,处理设计社重启后的项目事宜,准备自己的大赛作品。但她会在每天固定的几个时间点,给他发去一些看似寻常的消息。
【学长,记得吃饭。】
【今天天气很好,实验室记得通风。】
【(分享一张校园里绽放的早樱照片)】
【加油。】
没有追问,没有诉苦,更没有提及那条令人不安的匿名信息。她的消息简短,平静,像滑润的溪流,试图无声地滋润他那片因高压而近乎干涸的心田。
偶尔,在深夜,她会收到他极其简短的回复。
【嗯。】
【知道。】
【你也是。】
字越少,她越能想象到他此刻的殚精竭虑。她能做的,就是在他目光所及的后方,营造出一片稳定、安宁的领域,让他知道,无论前方战况如何激烈,总有一盏灯是为他亮着的。
决赛前夜,凌晨两点。
林薇修改完大赛设计图的最后一处细节,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正准备休息。手机屏幕却突然亮起,是顾夜白发来的消息,只有两个字:
【在么。】
她的心猛地一跳。这个时间,他还没休息?
她立刻回复:【在。学长,你还没休息?】
消息刚发出去,他的视频请求就弹了过来。林薇连忙整理了一下头发,接通。
屏幕那头,顾夜白似乎独自一人待在实验室的休息区,背景是各种仪器幽微的指示灯。他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眉心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脸上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甚至带着一丝……罕见的、近乎虚弱的苍白。
他没有说话,林薇也没有。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屏幕里的他,心脏像是被细细的丝线缠绕,一阵阵发紧的生疼。她从未见过他如此不加掩饰的倦怠模样。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睁开眼,目光有些涣散地看向屏幕,声音沙哑得厉害:“吵醒你了?”
“没有,”林薇立刻摇头,声音放得极轻,“我刚忙完。你……还好吗?”
顾夜白没有回答,他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压力,有孤注一掷的决绝,或许,还有一丝深藏的不确定。他抬手,用力按了按太阳穴,动作间带着一种沉重的无力感。
“明天的演示,有个参数……始终有0.1%的微小波动,找不到根源。”他几乎是自言自语般地低声说,像是在陈述,又像是在宣泄那无法在团队成员面前流露的压力,“所有的模拟都通过了,但实战……不能有任何意外。”
林薇的心揪紧了。她不懂那些高深的技术参数,但她懂得他此刻承受的重量。这不仅仅是比赛,更是他向家族证明自己的背水一战,是兑现他拒绝联姻承诺的基石。
她看着屏幕里他脆弱又紧绷的侧脸,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她想穿过屏幕去抱抱他,想替他抚平眉心的褶皱。
但她不能。
于是,她只是将手机拿近了一些,让自己的脸更清晰地出现在屏幕里,然后用一种无比坚定、无比温柔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
“学长,我相信你。”
她顿了顿,目光澄澈而专注地望着他:“我相信你,和你的团队,已经做到了最好。那0.1%的波动,或许本身就是系统的一种常态反馈,而不是瑕疵。明天,站在台上,你就是唯一的光。”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顾夜白只是看着她,深邃的眼底仿佛有某种坚硬的东西在缓缓融化。她没有说任何空洞的安慰,也没有试图提供技术建议,她只是给出了毫无保留的、全然的信任。
这份信任,在此刻,比任何灵丹妙药都更具力量。
许久,他紧绷的下颌线条似乎柔和了些许,眼底的涣散重新凝聚起来,恢复了几分惯有的清明与锐利。他几不可察地吁出一口气,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几分踏实:
“嗯。”
只是一个单音,却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
“去睡吧。”他对她说,“很晚了。”
“好。”林薇点头,“学长,你也早点休息。”
视频挂断。实验室里,顾夜白重新坐直身体,目光投向屏幕上那些复杂的数据流。那0.1%的波动似乎依然存在,但在他眼中,已不再是无法逾越的障碍。他想起林薇那双充满信任的眼睛,心底某个冰冷角落,仿佛被注入了温热的暖流。
他拿起桌上的内部通讯器,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与果决:“全体注意,一小时后,最后一遍全系统压力测试。”
而在宿舍这边,林薇放下手机,却毫无睡意。她走到窗边,望着远处城市依旧璀璨的灯火,心中那份因匿名信息而起的不安,被一种更为深沉的决定所取代。无论楚萱手中握着什么,无论前路还有多少风雨,她都要陪他走下去。她或许无法在商场上为他披荆斩棘,但她可以在他疲惫时,成为他无声却最坚实的支撑。
决赛日终于来临。全球直播的会场内,座无虚席,气氛庄重而热烈。顾夜白站在后台准备区,调试着耳麦,神情是惯常的冷峻淡漠,唯有微微抿紧的薄唇泄露着一丝紧张。
林薇坐在学校组织观看直播的礼堂里,手心因紧张而微微出汗。当主持人念到顾夜白团队的名字时,全场掌声雷动。
然而,就在顾夜白即将踏上舞台的那一刻,林薇的手机在手袋里急促震动了一下。她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是一条新信息,来自那个昨天警告她的陌生号码。
内容是一张模糊的照片。照片上,是顾夜白的母亲,正与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在一家环境私密的咖啡馆里交谈,顾母的脸上,带着一种林薇从未见过的、近乎是……恳求的神情。
信息附言:
【猜猜,如果这张照片出现在决赛直播的屏幕上,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