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郎领命后,立刻雷厉风行地转身离去,他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甚至因为焦急而炸起了些许绒毛。庭院中暂时只剩下我们几人,气氛依旧凝重。
心海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情绪,展现出作为领袖的镇定。她迅速召来两名在附近值守的反抗军士兵,低声吩咐了几句。士兵们领命而去,很快便从偏殿搬来了一张结实的木制长桌和两把椅子,将它们整齐地摆放在庭院中央较为开阔的位置。布置完毕后,他们便恭敬地行礼退下,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心海指了指那张桌子,对我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苦笑:“雨欣,恐怕要辛苦你一下了。我们就坐在这里等五郎把人带过来吧。这样效率最高,也能让士兵们安心。”
我看着这略显简陋的“临时诊疗台”,心里不由得产生一种奇妙的既视感,忍不住无奈地笑了笑,小声嘀咕道:“我说心海…这布置…怎么感觉有点像街头摆摊的赤脚医生,或者免费问诊的义诊现场啊…”
心海闻言,也忍不住莞尔,但笑容很快又被忧虑取代:“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让五郎去逐一组织并带领那些可能出现症状的士兵过来,应该比我们漫无目的地去寻找要快得多,也能避免消息过快扩散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嗯,我明白。”我点了点头,表示理解。虽然感觉有点怪怪的,但这确实是最实际有效的安排。
娜维娅、荧和派蒙则走到了不远处庭院一侧的石阶上坐下,她们选择在那里安静地陪伴我,既不会干扰到我,也能在需要时第一时间提供支持。娜维娅递给我一个鼓励的眼神,荧则对我竖了个大拇指,派蒙也挥了挥小拳头,用口型说着“加油”。
我深吸一口气,坐在了桌子一侧的椅子上。心海则坐在了我的旁边,准备随时协助我或维持秩序。
等待的时间似乎有些漫长而煎熬。为了缓解一下这略显尴尬和沉重的气氛,也为了给自己找点事做,我忽然灵机一动。
“那个…心海,稍等我一下下。”我说着,心念微动,从系统自带的储物空间里取出了两件物品。
一件是在稻妻离岛祭典时,与神里绫华一同闲逛,一位热情的面具摊主送给我们的、做工精美的白狐面具。另一件则是绫华送给我的、以她自身形象为灵感设计的精致「白鹭发簪」。
我将那头柔软的粉色长发稍稍梳理,然后将那支典雅的白鹭发簪斜斜地插在发间。接着,我小心翼翼地将那枚白狐面具戴在了脸上,遮挡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下巴和嘴唇。最后,我努力控制着自己那对敏感的猫耳,将它们尽可能服帖地压进蓬松的头发里藏好,同时微微调整坐姿,用身体巧妙地压住了那条总是忍不住想晃动的粉色猫尾。
完成这一切后,我转向心海,故意压低放缓了声音,带着一丝神秘感问道:“心海…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样?”
心海被我这突如其来的变装弄得一愣,湛蓝与粉色渐变的眼眸中充满了疑惑:“雨欣…你这是…?”
我发出略显尴尬但努力保持神秘的笑声:“嘿嘿,伪装一下嘛!你看,我现在有没有一点…嗯…传说中指引迷途、施行善举的「狐狸神使」那种感觉?”我故意用上了在稻妻小说里看到的设定。
心海仔细地打量了我一番,看着她熟悉的友人突然变得陌生而充满神秘色彩,眼中闪过一丝惊奇。她沉吟了片刻,似乎真的在将我的形象与她所知的某些海只岛或稻妻关于“狐斋宫”或“神使”的传说进行比对,随后忍不住轻笑出声,点了点头:“确实…很像。尤其是这枚面具和发簪,很有神韵。这样一来,确实更能安抚士兵的情绪,也能为你避免不少麻烦。”她明白了我的用意。
于是,在等待的间隙,我们便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主要是心海向我介绍一些海只岛的风土人情和古老的传说,试图分散我的紧张感。我也分享了少许在稻妻的有趣见闻,但默契地避开了敏感话题。
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庭院外终于传来了密集而略显混乱的脚步声,期间还夹杂着几声压抑的咳嗽和不安的低语。
五郎的身影率先出现,他的脸色沉重而疲惫,但眼神依旧坚定。他身后,跟着大约三四十名反抗军士兵。他们的状况肉眼可见地糟糕:许多人脸色苍白,眼圈深陷,步伐虚浮,仿佛大病初愈。更有五六名看起来资历较老的士兵,他们的鬓角甚至已经斑白,脸上爬满了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深刻皱纹,腰背佝偻着,仿佛被无形的重担压垮,看起来令人心酸不已。
看到这一幕,心海的眼眶瞬间又红了,她死死咬住嘴唇,才没有让自己失态。她迅速站起身,对五郎点了点头,然后示意他将队伍整理好,依次带到桌前。
五郎低沉而富有号召力的声音响起:“大家不要慌!排好队!珊瑚宫大人找到了可以帮助我们的人!这位…呃…”他看了一眼我的打扮,似乎不知该如何称呼,顿了一下,“…这位「使者」,会为大家解除痛苦!相信珊瑚宫大人!”
士兵们看着坐在桌后、戴着狐狸面具、气质神秘的我,又看了看一旁眼神鼓励的心海,虽然眼中仍有疑虑和不安,但还是依言开始排队。
第一个被五郎引到桌前的是一位年轻士兵,他看起来只是有些疲惫,但眼神深处已经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狂热和依赖。当他被告知需要与这位“使者”握手十秒时,他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抗拒和不解。
“这是…做什么?”他犹豫着没有伸出手。
我没有说话,只是主动地、轻轻地握住了他那只略显迟疑的手。掌心相对的那一刻,我悄然引导着一丝温和的「净化」之力,透过接触点缓缓注入他的体内。
那士兵身体猛地一颤,眼睛瞬间睁大了。他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清凉、舒适、如同山涧清泉般的力量顺着胳膊流入身体,所过之处,那日夜折磨他的、源自邪眼的燥热、空虚和隐隐作痛的感觉,竟然如同被冲刷般迅速消退!一种难以言喻的轻松感和清明感重回脑海。
他脸上的抗拒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欣喜。他不再多问,反而主动握紧了我的手,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几乎是贪婪地感受着那难得的舒适,等待着十秒的结束。
时间一到,我轻轻松开了手。那年轻士兵猛地站起身,激动得脸色涨红,他对着我,无比郑重地深深鞠了一躬,声音哽咽:“谢谢您!使者大人!谢谢您!我感觉…我感觉好多了!脑子里…清醒多了!”他之前并非毫无察觉,只是无法抗拒那种力量的诱惑。
我只是微微颔首,隔着面具,用刻意改变的、轻柔神秘的声线说道:“下一个。”
有了第一个人的成功示范,后面的士兵们明显积极了许多,排队秩序井然,眼中充满了期盼。流程进行得很快,几乎每个人在感受到净化之力的效果后,都会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并在结束后真诚地向我道谢。
期间,也有几位士兵在感受到身体变化后,激动又好奇地小声询问:“这位戴着狐狸面具的小姐,您难道就是传说中,会庇护苦难之人的「狐狸神使」大人吗?”
对于这个问题,我只是保持着沉默,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继续着手上的工作。这种神秘的态度,反而更加坐实了他们心中的猜想。
随着净化之力的持续注入,我能感觉到那些盘踞在士兵们体内的邪眼侵蚀之力被逐渐驱散、安抚。大约在我完成净化后一两分钟,那些接受了“治疗”的士兵们,眼神彻底恢复了清明。他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后怕与醒悟。几乎不需要任何命令,他们纷纷主动地从怀里、腰间取出了那枚曾经视若珍宝的“秘密武器”,脸上带着厌恶与恐惧,井然有序地走到五郎面前,将它们一一上交。
不知是谁第一个开始,那些重获清醒的士兵们开始激动地高举右臂,发自内心地、充满感激地呼喊起来:“狐狸神使!狐狸神使!”“谢谢狐狸神使大人!”
呼喊声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整齐,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激动和对“神使”的敬仰。整个珊瑚宫庭院都回荡着这热烈的声浪。
看着眼前这群情激动的一幕,我反而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和手足无措。我隔着面具,看向身边同样被这场面震撼到的心海,用眼神示意她。
心海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眼中充满了感激。
我清了清嗓子,运用起一点点元素力让声音听起来空灵而遥远,对着人群说道:“好了,各位海只岛的勇士们。”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欢呼声,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看向我。
“你们的痛苦已然缓解,前方的迷障也已扫清。切记,真正的力量源于坚定的意志与守护的信念,而非外物的蛊惑。”我继续说道,并将功劳引向真正应该被感谢的人,“若要感谢,便感谢始终心系你们、不惜一切寻找方法帮助你们的珊瑚宫大人吧。是她,从未放弃过任何一位子民。”
说完,我不再给众人反应的时间。在心海惊讶和感激交加的目光中,在五郎无比敬佩的注视下,我身形一动,如同没有重量般轻盈地跃起,脚尖在庭院的栏杆、珊瑚宫的屋檐、以及远处的峭壁上几个轻盈的点踏,身影在夕阳金色的余晖中几个起落,便迅速地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尽头,只留下一个充满神秘感的“狐狸神使”传说。
就在“狐狸神使”消失后不久,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我迅速摘下面具和发簪收回空间,理顺头发放出猫耳和猫尾,然后假装若无其事地从珊瑚宫大门的方向,低着头,快步走了回来,一溜烟地坐回到了娜维娅和荧中间的台阶上,还故意轻轻喘了口气,仿佛只是刚刚去散了步回来。
娜维娅第一个忍不住,凑近我,用只有我们几人能听到的声音,脸上带着压不住的姨母笑,笑嘻嘻地低声打趣道:“怎么样啊,我们伟大的「狐狸神使」大人?被那么多人崇拜欢呼的感觉如何呀?”
我回想了一下刚才那既有点羞耻又确实有点小开心的复杂感觉,尤其是戴着面具不用直接面对众人目光的安心感,忍不住也嘿嘿笑了两声,猫耳惬意地抖了抖:“嘻嘻,说实话…还挺不错的!而且带着面具完全没有平时那种被人盯着看的社恐感,反而有点享受这种扮演神秘角色的感觉呢!还挺上瘾的!”
这时,荧也笑着伸出手,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发(小心地避开了猫耳):“好了,欣欣,玩也玩够了,忙也忙完了。我们还是快去准备吃晚饭吧。我想,经历了这么大范围的净化,你也肯定饿了吧?”她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关心。
经她这么一提醒,我立刻感觉到一股强烈的饥饿感从胃里传来。之前全心投入净化还没太觉得,现在一放松下来,顿时觉得前胸贴后背。我连忙用力点头:“嗯嗯!饿!非常饿!我们去吃饭吧!”
派蒙一听到“吃饭”两个字,立刻从石阶上飞了起来,兴奋地原地转圈:“好耶!终于可以去吃饭了!我的肚子早就咕咕叫啦!”
一旁的心海似乎注意到了我们这边的动静,她看向我们,脸上带着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欣慰,也有一丝如释重负。她似乎想走过来对我们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对我们露出了一个极其温柔而真挚的笑容,微微颔首,便转身去处理士兵们上交邪眼以及后续安抚的事宜了。而我们,也因为沉浸在晚餐的讨论中,没有立刻注意到她的表情。
之后,我们四人第一次真正体验了反抗军军营里的大锅饭。食堂里人声鼎沸,气氛热烈。虽然菜肴的烹饪方式比较粗犷,不如我们自己做的精致,但分量十足,味道也充满了烟火气,意外地不错。饿极了的我,因为大量使用净化之力消耗颇大,心情又很好,足足吃下了两人份的食物。派蒙则再次不负众望,开心地消灭了三人份的美食。相比之下,娜维娅和荧就吃得斯文多了,各自解决了一份正常的量。
晚饭后,我们回到心海为我们安排的房间。洗漱完毕,我便取出了尘歌壶。柔和的光芒闪过,我们四人再次进入了那片只属于我们的静谧洞天。如同往常一样,派蒙自己飞向了她的小客房,而我们三人则回到了主卧那张柔软宽敞的大床上。
夜色渐深,尘歌壶内模拟出的星光透过窗棂洒落,温柔地笼罩着相拥而眠的我们。窗外是永恒的静谧,窗内是交织的呼吸与安心。白日的忙碌与纷扰终于远去,只剩下彼此陪伴的温暖与宁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