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的春日,总带着一丝清冽的甜意。桃林繁盛,落英缤纷,将书院的白墙黛瓦点缀得如同仙境。天赐(周念尘)刚指导完夜璃如何引导体内冲突的幽冥之力,那少女虽依旧脸色苍白,但眼神已比初来时坚定了许多,恭敬行礼后便自行去巩固修行。
午后阳光正好,天赐信步走到书院后山的桃林深处。这里有一处他亲手搭建的茅亭,亭边引了山泉,形成一汪清浅的水潭,是他平日独自静思、或是与母亲对弈品茗的地方。今日,九公主(云氏)正与几位前来拜访的散仙在讲学堂论道,此处便格外幽静。
他在亭中石凳上坐下,闭上眼,并非运功,只是单纯地放松心神,感受着微风拂过面颊,听着泉水叮咚,嗅着桃花与泥土混合的芬芳。这种纯粹的安宁,是他过去三百年生命中几乎不敢想象的奢侈。
然而,就在他心神最为松弛,几乎要与这片天地韵律合一的刹那——
异变陡生!
没有任何预兆,他的神魂仿佛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猛地拽离了身体,投入了一条奔腾咆哮、光怪陆离的时光长河!无数模糊的景象、嘈杂的声音、混乱的情感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冲击着他的意识!
他看到了……未来?
那并非连贯的画面,而是破碎的、跳跃的、却带着令人窒息真实感的片段:
片段一: 天地失色,日月无光。并非黑夜,而是一种万物正在失去色彩、走向终极“灰白”的可怖过程。山河在崩塌,星辰在陨落,熟悉的、不熟悉的生灵在无声无息中化为齑粉,连哀嚎都来不及发出。一种绝对的、冰冷的、代表着万物终结的“寂灭”意志,充斥了每一寸空间,比北荒“归墟之眼”泄露的气息恐怖千万倍!这是……“寂灭魔神”彻底挣脱了封印,或者说,其意志已完全侵蚀了现实!
片段二: 在这片走向终极毁灭的天地中央,一道洁白的身影昂然屹立。是母亲!她不再是书院中温婉的女先生,而是恢复了昔日九公主的雍容与决绝,甚至更添一种以身殉道的悲壮。她满头的青丝,竟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寸寸化为雪白!不是北荒时因魔气反噬的苍老之白,而是一种燃烧着生命与灵魂本源、散发出无比纯粹和炽亮光芒的圣洁之白!那缕蕴含“初火之息”的“苍雪之丝”成为了核心,引导着所有白发中的力量。
片段三: 母亲张开了双臂,仿佛要拥抱这正在死去的世界。她周身爆发出无法形容的璀璨白光,那光芒温暖而坚定,带着“初火之息”的“变数”特质,更带着她毕生的修为、全部的生命力、以及对这世间、对儿子最深沉无悔的爱与守护之念!白光如同最后的堤坝,顽强地抵挡着“寂灭”的侵蚀,试图为这绝望的世界争取一线生机,保留一粒“可能性”的火种。
片段四: 光芒达到极致,然后……如同烟花般,绚烂地、无声地……消散了。连同母亲的身影,一起化作了无数闪烁的光点,融入了那片正在被“灰白”吞噬的天地间,再也寻觅不到一丝痕迹。没有留下任何话语,只有那最后回望的一眼,充满了无尽的爱、不舍与……决绝的告别。
“不——!!!”
天赐猛地从石凳上弹起,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胸膛剧烈起伏,额间那浅灰色的胎记灼热得如同烙铁,周身混沌之力不受控制地逸散开来,将茅亭的支柱震出裂痕,亭边的桃花被无形的气浪搅得漫天飞舞!
幻象消失了,但他神魂深处那毁灭的景象、母亲消散时那最后一眼,却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深深地烙印其中,带来锥心刺骨的剧痛与冰寒彻骨的恐惧!
“娘……”他踉跄一步,扶住亭柱,手指因用力而泛白,指甲几乎要抠进石质亭柱之中。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他的心脏,比面对任何强敌、任何绝境时都要强烈千万倍!
他以为北荒的危机已经暂时解除,他以为建立书院便能守护这份安宁,他以为立下千年之约便能与母亲长久相伴……却原来,最大的劫难,最无法接受的结局,早已在未来的某个节点等待!
母亲会死!不是为了某个人,而是为了这整个三界,燃尽一切,最终形神俱灭,消散于天地之间!连轮回转世的机会都不会有!
“不……我绝不允许!”天赐眼中瞬间布满了血丝,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取代了之前的恐慌。他体内的混沌之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金、黑、灰三色光芒在眼底深处激烈碰撞、融合,演化出更加深邃难测的意境。那粒沉寂的醉丹也感受到了宿主极致的情绪,微微震颤,但这一次,猰貐那毁灭的执念并未抬头,反而像是被一种更强大的、名为“守护”的意志所压制、统合。
他猛地抬头,望向讲学堂的方向。母亲的气息依旧平和温润,正在与宾客谈笑风生,对那可怕的未来一无所知。
不能告诉她!绝对不能!
天赐瞬间做出了决定。以母亲的性格,若知晓此事,恐怕会为了所谓的“宿命”和“责任”,更加不惜一切,甚至可能提前布局,主动迎向那个结局。他不能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他必须做点什么!必须在那个可怕的未来到来之前,找到逆转之法!
逆天?改命?
对!就是逆天改命!
既然这天道、这宿命,要让他失去最后的至亲,那他偏要与之抗衡!他要找出一个方法,一个既能化解魔神之劫,又能保住母亲性命的方法!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如同野火般在他心中燎原,再也无法熄灭。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几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暴走的能量。眼神重新变得深邃、冰冷,如同万年寒潭,所有的情绪都被掩藏在潭底,只剩下无比清晰的目标和近乎冷酷的决心。
他仔细回忆着刚才看到的未来片段中的每一个细节——那“寂灭”的本质,母亲燃烧白发时力量的运行方式,以及那最终消散的过程……寻找着任何可能被利用的破绽,任何一丝逆转的可能。
他想起了创世神消散前的低语,想起了“初火之息”的“变数”特质,想起了自己体内融合了多种本源、超越善恶的混沌之力,甚至想起了幽冥鬼帝那些诡谲的秘法、上古可能遗存的禁术……
或许,答案就隐藏在这些看似不相干的事物之中。
他不动声色地整理了一下衣袍,拂去身上的桃花瓣,收敛了所有外溢的气息,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平静,甚至比平时更加沉静。他迈步走出茅亭,朝着书院藏书阁的方向走去。
步伐沉稳,却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明面上依旧是云游记书院的守护者,是种桃酿酒的周念尘,是幽冥少女夜璃的师尊。但暗地里,他必须开始一场与时间赛跑、与宿命博弈的战争。他要穷尽毕生所学,搜遍三界秘辛,探寻那渺茫的、逆转既定未来的……逆天之法!
阳光透过桃枝,在他身后投下斑驳的光影,那光影之中,仿佛已带上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沉重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