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棒砸在肩膀上的声音，沉闷得令人牙酸。
孙悟空半跪在血泥中，左肩的骨头哪怕是金刚不坏之躯，也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脆响。但他一声没吭，只是死死盯着眼前那个面目全非的“自己”。
“不够……”
怨灵复仇者并没有因为这一击得手而感到满足。相反，孙悟空那种“打不还手”的赎罪态度，像是火上浇油，让他眼中的怨毒之火燃烧得更加猛烈。
“你在可怜我？”
怨灵的声音尖锐得像是生锈的锯条，“你也配可怜我？！”
轰！
怨灵手中的白骨棒再次扬起，周围的尸山血海仿佛听到了号令，无数冤魂的嘶吼声化作实质的声波，缠绕在那骨棒之上。
“去死去死去死！！”
狂风暴雨般的攻击倾泻而下。
每一棒都带着足以粉碎山岳的力量，每一击都裹挟着花果山四万七千只猴子死前的哀嚎。
孙悟空依旧没有进攻。
他手持金箍棒，却只是被动地格挡。
“当！当！当！”
火星四溅。每一次碰撞，孙悟空都被震退数十丈。他的虎口崩裂，金色的血液顺着铁棒流淌。
“大圣！还手啊！！”
远处，地藏王菩萨一边维持着结界抵抗周围血海的侵蚀，一边焦急地大喊，“他在吸收你的念力！你的愧疚就是他的养料！”
是的，这才是这场战斗最绝望的地方。
孙悟空每一次被击退，每一次看到怨灵身上那些伤疤而产生的内疚与心痛，都会化作一道道肉眼可见的红光，从他体内飞出，融入怨灵的身体。
随着红光入体，怨灵的气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涨。
他身上那些狰狞的伤口开始愈合，枯焦的毛发开始重新变得坚硬如铁，就连手中的白骨棒，也镀上了一层妖异的红光。
孙悟空越是觉得亏欠，敌人就越是强大。
这是一个死循环。
“俺……下不了手。”
孙悟空咬着牙，挡开这势大力沉的一击，身形狼狈地在空中翻滚。
看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却流着血泪的脸，他仿佛看到了五百年前被压在五行山下时，那个日夜盼着他回去的崩将军；看到了那个曾在水帘洞前为他梳毛的流元帅。
如果杀了眼前这个“自己”，是不是就等于再一次亲手杀死了他们？
是不是就等于承认，那个被抛弃的时间线，连存在的资格都没有？
“噗！”
就在孙悟空这一瞬间的恍惚中，怨灵抓住了破绽。
一只缠绕着黑色业火的利爪，直接撕裂了空间，狠狠地抓在了孙悟空的胸膛上。
血肉横飞。
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出现在孙悟空胸前。那黑色的业火如同附骨之疽，疯狂地灼烧着他的经脉。
“这就是齐天大圣？”
怨灵舔了舔爪子上的金血，发出了刺耳的嘲笑，“软弱！虚伪！无能！”
“既然你不想活，那就把你的命，还给我们！！”
怨灵仰天长啸，整个血色花果山的重力场突然倒转。
【神通·法天象地（魔化版）】
只见那怨灵的身躯瞬间暴涨万丈，化作一头顶天立地的炼狱魔猿。他张开巨口，口中凝聚出一颗由无数冤魂压缩而成的暗红色光球。
【灭世·悲鸣炮】
那光球锁定了孙悟空，周围的空间被死死压制，根本无法躲避。
这一击，若是打实了，哪怕是孙悟空现在的圣体，也要被打得神形俱灭。
“死吧！！”
怨灵魔猿一声怒吼，暗红色的光柱如天罚般轰然落下。
孙悟空抬头看着那毁灭的光芒，眼中闪过一丝解脱。
也许，死在这里，也是一种归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银色的光芒，带着不管不顾的决绝，强行闯入了这必死的战局。
“猴哥！！发什么呆！！”
一声熟悉的怒吼在耳边炸响。
紧接着，一个魁梧如山的身影挡在了孙悟空的面前。
那是天蓬。
此时的天蓬，早已没有了之前的从容。他那一身银甲已经全部崩碎，露出了布满伤痕的精壮上身。
面对那毁天灭地的悲鸣炮，天蓬没有丝毫退缩。他双手死死握住九齿钉耙，浑身的肌肉隆起到了极限，甚至皮肤表面都崩裂出了血雾。
“天河……大漩涡！！”
天蓬怒吼着，将九齿钉耙舞成了一团黑色的风暴。
一个巨大的引力黑洞在他身前成型，试图强行吞噬那道光柱。
轰隆隆——！！！
暗红色的光柱与黑洞狠狠撞在一起。
两种极致的力量在半空中疯狂对冲。
“噗——！”
天蓬猛地仰头喷出一大口鲜血。
挡不住。
这怨灵吸收了孙悟空太多的愧疚，加上整个“血色花果山”的规则加持，这一击的威力已经超越了天蓬目前的极限。
黑洞开始崩裂。
那恐怖的能量余波透过防线，疯狂地冲击着天蓬的身体。他的皮肤开始碳化，七窍流血，但他依然死死钉在原地，一步不退。
“呆子！让开！”
孙悟空瞳孔剧震，那种想要寻死的念头瞬间被眼前的惨烈击碎。
“俺不让！！”
天蓬满嘴是血，回头冲着孙悟空咆哮，那张冷峻的脸上此刻全是狰狞，“你瞎了吗？！”
“猴哥！你睁开眼睛看看！”
“那不是你！那也不是崩将军！那是一堆数据！是一堆想让你死的垃圾！”
天蓬一边吼，一边死命撑着即将破碎的引力场，骨骼发出咔咔的断裂声。
“你还想再害死谁？！”
“五百年前你没保住他们……今天你还想再让我和老沙死在你面前吗？！”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狠狠劈开了孙悟空脑海中的混沌。
再害死谁？
孙悟空看着天蓬那摇摇欲坠的背影，看着那为了保护他而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兄弟。
他又看向远处那个巨大的怨灵魔猿。
那魔猿看到有人挡刀，眼中的怨毒更甚，甚至露出了一种名为“嫉妒”的神色。
“为什么……为什么还有人为你去死？！”
“你们都该死！！”
怨灵魔猿加大了输出，暗红色的光柱瞬间暴涨一倍。
咔嚓！
天蓬手中的九齿钉耙发出了一声哀鸣，其中一根耙齿竟然崩断了。
引力场彻底破碎。
毁灭的光芒瞬间吞没了天蓬的身影。
“八戒！！！”
孙悟空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
那一瞬间，他眼中的迷茫、愧疚、自责，全部被一股足以焚烧苍穹的怒火取代了。
去他妈的内疚。
去他妈的过去。
活生生的兄弟就在眼前，如果连他也护不住，那还修什么佛？齐什么天？！
轰——！
一股金色的火焰，毫无征兆地从孙悟空体内爆发而出。
那不是凡火，也不是三昧真火。
那是源自灵魂最深处，只有在极度愤怒与守护之意达到巅峰时才会点燃的——心猿之火。
“给俺……滚！！！”
孙悟空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下一秒，他出现在了光柱的中心，出现在了天蓬的身前。
他没有用金箍棒。
他直接伸出双手，那双覆盖着金色火焰的手，硬生生地插入了那道毁灭光柱之中。
滋滋滋——
足以湮灭物质的能量在他手中疯狂肆虐，皮肉瞬间消融，露出了金灿灿的手骨。
但孙悟空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双手猛地向两边一撕！
刺啦——！！
那道连黑洞都能击碎的悲鸣炮，竟然被他徒手……撕开了！
光芒炸散，化作漫天火雨。
孙悟空站在火海中，一只手接住了摇摇欲坠的天蓬。
“猴……猴哥……”天蓬浑身焦黑，气息微弱，但他看着孙悟空那双重新变得清明、却燃烧着滔天战意的眼睛，咧嘴笑了，露出一口带血的白牙，“我就知道……你舍不得俺死。”
孙悟空没有说话。
他轻轻将天蓬放在地上，招手唤来地藏王菩萨的佛光护住他。
然后，他缓缓转身。
他身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但那股颓废的气息已经荡然无存。
他抬头，看着那个巨大的、不可一世的怨灵魔猿。
这一次，他的眼神里没有了愧疚。
只有一种看着可悲之物的怜悯，以及……送葬者的冰冷。
“呆子说得对。”
孙悟空缓缓举起金箍棒，原本漆黑的铁棒，此刻正一点点褪去黑色，重新绽放出耀眼的金光。
“你不是俺。”
“俺的猴子猴孙，哪怕是死，也是站着死的英雄，绝不会变成你这种只会怨天尤人的怪物。”
“借着他们的名义，在这里装神弄鬼……”
孙悟空身形微微下蹲，脚下的血色大地瞬间崩裂出无数道裂缝。
“你这冒牌货……”
“真让俺觉得恶心。”
轰！
金光冲天而起。
真正的齐天大圣，归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