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烽的镇定自若与衙役的傲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胖衙役估计也没想到向烽如此冷静,气势不免低了一截。
那胖衙役被向烽冷静的目光看得有些心虚,但旋即又挺直了腰板,色厉内荏地提高嗓门,抛出了更具体的指控:
“少废话!有人亲眼看见你上次带队杀野猪时,用了军中制式的重箭!那等箭矢,箭头沉重,破甲穿骨,岂是民间可以私自打制、持有的?此乃违禁之物!你一个山野猎户,从何得来?还不快老实交代,跟我们回衙门接受调查!”
“重箭头?”
在场众人一听见这三个字都变了脸色,难道衙役说的是真的?只有何群松了一口气,放松了身子,重新坐了回去。
现场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钱树在一旁,嘴角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咧到耳根,眼里满是恶毒的快意。
云乐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紧紧攥着向烽的衣袖,指尖都发了白。他当然记得那些特制的箭,还是他亲眼看着向烽用草乌头汁浸泡过的!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向烽却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惊慌,反而带着一丝了然和淡淡的嘲讽。他轻轻将云乐的手握在手心,示意他安心,然后目光平静地看向那胖衙役,甚至还有空扫了一眼得意洋洋的钱树。
“差爷原来是为了此事。”向烽的声音依旧沉稳,不疾不徐,“您说的重箭,确实有。并非私自打制,而是旧物。”
他顿了顿,在众人紧张的目光中,缓缓说道:
“向某不才,曾在军中效力数载,因有些微末功劳,退伍时,上官特批,允我带走随身的兵甲弓矢以作防身、谋生之用。此事,在县衙兵房应有记录备案,一查便知。”
“那几支重箭,乃是军中所用,杀野猪时情况危急,不得已动用,只为保护乡邻,事后也已收回。若差爷不信,现在便可随我去取来验看,也可立刻去县衙核对文书。”
军中效力!退伍所赐!记录可查!
这几个词如同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慌乱的人心。
那胖衙役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接到的消息只说这猎户用了重箭,哪里知道背后还有这层渊源?
若真如向烽所言,去县衙核对,不但抓不到人,自己反而会落个诬陷退役兵士的罪名!况且能让上峰批准带走重箭矢的功劳,那估计是不小的功劳。
他额头顿时冒出了冷汗,气势全无,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钱树更是傻了眼,脸上的得意僵住,变得惨白,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苦心孤诣找来的“罪证”,竟然成了给向烽扬名的垫脚石!
向烽看着那衙役,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差爷,今日是我家乔迁之喜,若二位公务已毕,不如留下喝杯水酒?若仍需查验,向烽必定配合。”
那胖衙役哪里还敢停留,连忙摆手:“不、不必了!既是误会,我等告辞!”
“慢着!”两个衙役想跑,却被何父开口拦下。
那胖衙役去寻开口阻拦的人,刚想呵斥,待看清何父的模样时,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双腿一软,差点当场跪下去,哪还有半分之前的威风。
他嘴唇哆嗦着,声音都变了调:
“何…何老爷?!您、您怎么在这…这……”
他这惊恐失措的模样,让在场所有人都明白,这位何老爷的身份,恐怕比他们想象的还要不简单。
何父端坐原地,神色平淡,甚至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但那不怒自威的气场却瞬间笼罩了整个院子。
他放下茶杯,扫向那胖衙役:
“我怎么在此,需要向你禀报?”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冰冷的压力,“倒是你,张老三,不在县衙好好当值,跑到这水秀村来,无凭无据,就要在人家乔迁大喜之日拿人?谁给你的胆子?是王县丞,还是你那在府衙做书办的表亲?”
何父每说一句,那胖衙役张老三的腰就弯下去一分,冷汗如同瀑布般从额头上淌下来。他此刻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他万万没想到,在这穷乡僻壤,竟然会撞上何老爷这尊大佛!
何家主要根基在府城,与曲阳府知府是姻亲,何父的胞弟更是府学的学正,清流文官,地位清贵。
而在本县,何家也有一位子侄在县衙担任捕头,实权在握,连安平县的县令都要给何家几分薄面。
他张老三不过是县丞手下一条跑腿的狗,今日收了王县丞一点好处,想来捏个软柿子,哪里想到这“软柿子”背后竟站着何家!
“何老爷恕罪!小的…小的也是奉命行事,一时糊涂,冲撞了您和向爷,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张老三再也站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体面。
他这番作态,等于是不打自招,坐实了是受人指使,前来诬陷。
满院宾客看得目瞪口呆,随即看向何父的目光充满了敬畏,看向向烽的目光则更加复杂——这向猎户,不仅自身是退伍的军中好手,竟还有如此硬实的靠山!
何父冷哼一声,不再看地上磕头如捣蒜的张老三,转而看向一直沉默稳重的向烽,语气缓和了些:“烽小子,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不宜见官非。此事,你看如何处置?”
向烽的目光越过求饶的张老三,看向躲在后方的钱树,开口道:
“既如此,那我也要状告。状告钱树——诬告良善,构陷退伍兵士,扰乱乔迁喜宴,其心可诛!请何伯父,以及在场诸位乡亲,为我作证!”
这一声“状告”,如同平地惊雷,将原本就紧张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所有人都没料到,向烽不仅轻松化解了危机,还要立刻反将一军!
钱树被当众点名,吓得浑身一哆嗦,差点瘫软在地。他色厉内荏地尖声叫道:“你、你血口喷人!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向烽冷笑一声,指向还没敢直起腰的张老三,“这两位差爷,不就是最好的人证?他们受何人指使前来拿我,心里一清二楚!若非受人蛊惑,凭空捏造,怎会在我大喜之日上门寻衅?”
他转而看向满院的宾客,声音朗朗:
“我向烽落户水秀村以来,谨守本分,开荒种地,打猎建房,从未与乡邻交恶。上次为除野猪祸患,更是冒险带队上山,护卫的是全村田产安危!”
“今日我新房落成,欢宴宾客,钱树却勾结衙役,携私报复,以莫须有之罪污我清白,毁我喜宴!此等行径,与恶霸何异?若今日让他得逞,他日是否任何人家办喜事,都能被他如此破坏?”
这一番话,有理有据,更是将个人的委屈上升到了全村安危的高度。村民们联想到钱家平日的为人,以及钱树此刻的心虚表现,心中天平早已倾斜,看向钱树的目光充满了鄙夷和愤怒。
“对!向猎户说得对!钱树这小子太不是东西了!”
“上次野猪要不是向烽,咱们的粮食早被祸害完了!”
“自己占便宜要上山,断了腿,能怪谁?”
群情顿时激愤起来。
何父见状,心中对向烽的欣赏又多了几分——遇事沉稳,反击果断,更懂得借势和争取民心。
他微微颔首,面色肃然地对那抖如筛糠的张老三道:“既然如此,张老三,你就负责把人押回县衙大牢里面,明日我会亲自上门拜访县令,到时候要是人不在或者有任何差池,拿你是问!”
说完觉得不放心,还让自家小厮跟着他们一起回了县城,让小厮找县令提前说下,还特意强调钱树诬陷的是有功之人。
钱树偷鸡不成蚀把米,被衙役带走。
钱婶子见儿子被衙役押走,如同被剜了心肝,故技重施,一屁股坐倒在向家门口,拍着大腿就要嚎哭撒泼:“没天理啊!欺负我们一家老小!向烽你不得好……”
“够了!” 云茂山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他身为村长的威严此刻展露无遗。他几步跨到钱婶子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冰冷锐利,“钱氏!你还有脸在这里闹?”
他声音洪亮,确保周围所有村民都能听清:“上次野猪下山,祸害庄稼,是向烽带着村里青壮拼命除害!你家钱树为了占小便宜断了腿,分肉之时,向烽念及情分,将属于他的那份全都给了你家,村里谁也没说半个不字!怎么?一头野猪还没填饱你家的野心?”
这话勾起了村民们的回忆,当时钱家独占好处的情景历历在目,不少人脸上露出鄙夷之色。
钱婶子被噎了一下,刚想反驳,云茂山却不给她机会,语气更加森寒,压低了声音,却带着更强的威慑力:
“你若觉得还不够,那我今日就陪着你去镇长家走一趟!亲自问问镇长,他吃那头野猪吃得开不开心?再问问镇长夫人,你家那个‘按平妻规格’抬进去的女儿,在府里把她夫君‘服侍’得舒不舒服?!看看镇长会不会‘念及旧情’,帮你把这诬告良善、搅扰喜宴的儿子捞出来!”
这话如同尖刀,直捅钱婶子的肺管子!
她最大的倚仗和最后的遮羞布被云茂山当众毫不留情地撕开,露出里面最不堪的现实。
她吓得脸色惨白,浑身抖得像风中落叶,那点撒泼的勇气瞬间消散殆尽。她惊恐地看着云茂山,又看看周围村民冷漠甚至厌弃的目光,终于明白自家在村里已彻底没了立足之地。
而云茂山接下来的话,才让她彻底崩溃!
“若这件事查明白,是你家钱树诬陷,我会请族老,开村祠,将你们一家逐出水秀村!”
她再也顾不上哭闹,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连滚带爬,头也不回地逃走了,背影仓皇如同丧家之犬。
看着钱婶子狼狈逃窜的背影,云茂山这才转过身,与站在台阶上的向烽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果然如此”的意味。
时间拉回到当初分野猪的那个清晨。
天色微明,空气中还弥漫着血腥气。云茂山看着躺在地上,撒泼打滚的钱婶子,眉头紧锁,心中怒火翻腾。
他本欲严词拒绝,按实际功劳分配。
但向烽却在一旁,悄无声息地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道:“岳父,稍安勿躁。他家既要,便给他。不仅要给,还要给得痛快,给得让所有人都看见。”
云茂山不解地看向女婿。
向烽目光深邃,声音压得更低:
“钱树受伤,村民此刻多少有些同情。若我们此时强硬,反倒显得不近人情,易被他们拿住话柄,日后我们若想清算,难免被人说是公报私仇。”
“不若暂且退一步,他们要什么,只要不过分,都允了。将‘贪得无厌’、‘得寸进尺’这几个字,让他们自己一笔一画,刻在每位乡亲心里。待其恶名昭彰,人心尽失之时,再行雷霆之举,便是为民除害,顺理成章。届时,谁还会同情一条喂不饱的饿狼?”
云茂山瞬间明白了女婿的深意。这是欲擒故纵,是釜底抽薪!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不快,没有制止向烽开口制止向烽主动让猪的建议。
当时不少村民还觉得村长太过宽厚,心中略有微词。如今看来,这分明是早就布下的一步暗棋!一步步将钱家的贪婪养大,也将他们在村中的好感耗尽,直到今日,自取灭亡!
云茂山走到向烽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村民们虽不知这背后的谋划,但钱家今日的下场,在他们看来,完全是咎由自取,大快人心!
这场乔迁喜宴,最终在清除了最后一点阴霾后,圆满落幕。
向家新房,自此根基稳固,再无宵小敢来轻易招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