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奖结果还要等几天,威尼斯却先进入了“闲逛模式”。微光背着帆布袋,把园区当大型菜市场,挨个摊位——不对,国家馆——扫货。法国馆冷气开得足,进去先打个哆嗦,再被满墙镜面晃得眼花,走着走着就撞见熟人:苏念卿一身黑,像把剪刀剪开人群,旁边跟着几位国内大叔,脖子上挂的相机镜头长得能当自拍杆,一看就收藏家的气场里夹着土豪金。
两人对视,同时笑出声。苏念卿把“客户”先打发去看影像厅,自己拽着微光溜进咖啡馆,要了两杯Espresso,一口下去,苦得跟生活本身似的。寒暄没有超过三句,直奔主题:“听说你被GAc盯上?恭喜,红得发紫才有人想吃。”调侃完又补一句,“不过那帮人吃相难看,小心连骨头都被嚼成渣。”
GAc的套路被拆成大白话:先砸钱、再砸资源、砸到媒体晕头转向,艺术家像坐过山车,嗖一下冲上热搜,转身就被绑成广告牌,想下车?门都没有。最惨的是创作生命,被合约束缚成KpI,一年要交几张“爆款”?颜色要按季度流行?想想就脊背发凉。苏念卿把话说得直白:“他们才不在乎你画什么,只在乎拍卖图录能不能c位。”
话锋却忽然一转,像赛车手猛地打方向盘:“但有钱的地方就有对头。欧洲几家老钱基金会,看GAc不顺眼很久了——人家祖上三代搞学术,讲究慢火炖,不炒短线,正缺新鲜血液撑场子。”说着从包里摸出一张便签,淡米色,带着香水味,上面两行字:
阿德里安·冯·罗森基金会(瑞士)
独立艺术促进基金会(IAF,柏林)
联系人、邮箱、甚至私人手机号写得密密麻麻,像提前准备好的小抄。“就说是我介绍的,别客气。老钱们讨厌推销,但喜欢故事,记得把‘星光学派’讲成下一代启蒙运动,别讲成股票代码。”
微光接过便签,指腹沾到一点墨水,晕开成小乌云。心里却亮起灯:原来对抗大鳄不是只能硬杠,还能拉帮结派。苏念卿补刀:“记住,找盟友不是找干爹,保持作品脾气,别被老钱的红酒味熏晕了头。”说完抬手看表,“客户该买单了,再晚他们会把影像作品当成电视机抬走。”两人碰杯,瓷器清脆,像敲了个响指,告别也省了。
回到旅馆,便签被摊在桌上,电脑屏幕亮着,两个基金会的网页风格迥异:瑞士那边极简,白底加一行小字“我们支持时间带不走的作品”;柏林的更酷,黑底霓虹,口号是“艺术不该被资本语法定义”。各戳软肋,像量身定做。微光先给瑞士写信,标题只写“About Starlight——A Letter from Venice”,正文没谈钱,谈的是光线、留白、以及被信息洪流冲散的个体要怎么靠“滤”找回呼吸。写完配上《滤境》局部图,点击发送,像把瓶子扔进海里。
接着打开柏林页面,发现他们正在征集“后西方语境下的新叙事”,截止恰好是三天后。时间紧,干脆把答辩陈述改头换面,去掉客套,加了几句火药:“如果全球化只剩一种审美,那不如让它断电。”鼠标一点,作品链接、简历、苏念卿的背书全打包,秒传。做完这些,窗外已泛起鱼肚白,运河上的雾气飘进来,带着潮湿的咸味,像某种预告。
白天继续逛馆,夜里回酒店刷邮箱,瑞士的自动回复先到:“邮件已收到,我们会在四周内答复。”四周?老钱果然不慌不忙。柏林却刺激得多,第二天凌晨回信,简短得像推特:Interesting. Let’s talk. 附上一个Zoom链接,时间定在评奖公布当日,仿佛有人提前知道那天的微光会需要分散注意力。日历里立刻多了一条提醒:视频,黑色高领毛衣,背景别太乱。
便签纸被折成小船,塞进钱包夹层,随时备用。它不再只是两个名字,而是两条可能的小路——一条通向阿尔卑斯雪山,一条通向柏林地下的废弃工厂;一条慢得需要耐心,一条野得需要胆量。无论哪条,都比单独面对GAc的獠牙要宽得多。
水城的黄昏来得晚,夕阳把运河染成橙子味,贡多拉船夫的歌声飘过来,带着酒气和自由。微光站在桥头,看河水被风揉皱,心里却前所未有的平静:原来棋盘不止49格,对手可以布子,自己也能拉外援。下一步,就看老钱们买不买账,以及GAc会不会恼羞成怒,掀桌子。
夜色降临,远处钟声回荡,像给新剧情敲的开幕锣。风从阿尔卑斯吹来,也从柏林墙旧址吹来,带着两种不同的温度,却同样真实。灯光下,那艘便签小船静静躺在钱包里,等待被展开,或者被撕成碎片——无论哪种,都是选择,而非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