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夜,宾客自行活动,赌场和酒吧人流最多。
少爷小姐们素日里的消遣大多这些,不是为钱,就是为欲。
陈非白玩了两把牌,一盒烟去掉大半。
手气太好,顺风顺水,毫无挑战性,没什么意思。
最后,被乌烟瘴气的氛围压抑地胸口憋闷。
推了筹码,站起来,出去透气。
可甲板上海风呼啸,冷空气吹得人太阳穴生疼,这里显然也不是个好去处。
“大哥。”声音在背后响起。
陈非白转头,语气平淡:“怎么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陈争笑着说:“酒喝多了,茜兮嫌我身上味道大,出来吹吹风。”
他并非尾随,只是碰巧看见,过来打声招呼。
非同母的兄弟,一般都不太亲近。
更何况还是陈家这样利益至上的地方。
但陈争对陈非白,一直客气恭敬。
并且没有按照排名叫他四哥,从来都是直接叫大哥的。
陈非白点点头:“还未恭喜你。”
眼神看向远处,有些飘忽。
他有一定的烟瘾,身上的味道应当算不得好闻。
但以前的陈潇,总是喜欢搂着他脖颈,蹭来蹭去,很是粘人。
“同喜。”陈争说,“爷爷已经同意了大哥的婚事,今晚宣布的时候,你不在场。”
“是吗?”陈非白表情没什么变化。
也瞧不出,一丝丝喜悦的样子。
他这种性子,太容易冷场,让站在旁边的陈争倍感压力。
“那个,我先回去了,晚了茜兮要生气。”找个借口,先撤。
陈非白摆摆手:“去吧。”
陈争走了两步,又回了头。
斟酌了几秒后开口:“这里的事情,大哥放心。”
点到为止,聪明人无需说的太明白。
陈非白嗯了一声,客套道谢。
陈争笑了笑,迈步离去。
今天那个门牌号的事情,为何能顺利,一方面是陈非白自己早有准备。
另一方面,也要有人不拆穿才行。
这里是王文海的地盘,全部的监控设备,陈争这个准女婿,都有接触的资格。
父亲陈明廷本就跟二房走得近,涉及陈彬,陈争当然会帮忙。
况且还能给陈非白一个顺水人情,一举多得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梁诗媛第一次走进的,的确是306。
但第二次,是陈非白在前面带路,去了309。
上面弄了一点小小的障眼法,到跟前的时候是306,但只要用力推门,上面的东西会化成粉末,显示原本的309.
监控只要替换掉前面一小段就可以,这对于顶级黑客来说不是难事。
不过有人帮忙掩人耳目,肯定更佳。
这大约是陈家,最团结的一次合作。
所以说,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一切,不过是因利而合。
…
长夜漫漫,无处安放的情绪总要有地方发泄。
陈非白又站了几分钟后,转头去了一旁的酒吧。
要了包厢,一杯接着一杯,像喝白开水一样流畅。
他酒量很好,轻易不会醉。
渐渐地失去耐心,索性仰头,抓着酒瓶往下灌。
自虐般的方式,酒精的灼烧感呛得他咳嗽不止。
陈潇,蓝弯,蓝弯,陈潇…
这两个名字一直在脑海中循环,折磨得他头疼欲裂。
“砰———!”
扬手,玻璃瓶砸碎在墙上。
四分五裂的声音,分外刺耳。
疲惫的身体往后一倒,后脑勺重重地砸在沙发上。
眩晕感接踵而来。
氛围吊灯在上方晃动,光影掠过他的眼睛,上涌的苦味难以忍受。
机械地从口袋摸出一颗薄荷糖,撕开包装丢嘴里。
清冽的甜味,像老式牙膏,算不得味道好。
他只是含着,也不嚼。
甜味顺着喉管,流进肠胃。
所过之处,全是彻骨的凉意。
心口好空好空。
就像是弄丢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再也找不回来的那种失落。
糖果融化,消失。
恍惚中,陈非白看见了陈潇的脸。
不是蓝弯,是那个失忆的小傻子。
她回头,在笑,又带着点嗔怒的表情看着他问:“哥哥,你怎么还是不爱我?我都等了你那么那么久。”
“我……”陈非白想说点什么。
但好似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喉咙。
“潇潇有点累,”她沮丧着说,“陈非白,我想离开了。”
“去哪?”
“去找我的王子。”
“你的王子?”
“是啊,我想要找一个会把我当成玫瑰的王子。”
这话好无厘头。
陈潇总喜欢说些古古怪怪的话,她很认真地告诉陈非白:“我不想做被丢下的狐狸。”
“不是,没有丢下。”陈非白摇着头。
“可是哥哥,你有自己的玫瑰。”
“没有!只有你!”
陈非白要疯了。
抬起手,像是陷入了魔怔,警告道:“不许!你哪里都不准去!”
“你又凶我…”她瘪瘪嘴,委屈巴巴。
陈非白慌乱否认:“不是,我,没有,没凶,不会凶潇潇的。”
陈潇不说话了,画面变得模糊。
光圈在慢慢吞噬她的脸。
“对不起…”陈非白道歉,一遍遍恳求,“别走,潇潇,你要什么都可以,我给你,什么都可以。”
“没有玫瑰,只有小狐狸,真的。”
眼角滑落的泪,晶莹剔透。
他无意识,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潇潇,我爱你。”
封印的心挣脱禁锢,又一次重复:“我真的爱你…”
痛彻心扉的滋味,席卷而来。
这种感觉,不难形容,很具体。
心脏一下下刺疼,再慢慢收紧,令人无法呼吸。
肢体僵硬,血液变冷。
甚至……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
“别走…求你…”陈非白这辈子,从没说过这样软弱的话。
但这次没人对他心软。
没人等他回家。
「哥哥,抱…」
「爱你~」
「要…陈非白。」
「坏人!一天天就知道欺负我!」
「我怕什么?死都要跟你死在一起。」
…
一帧帧过往,像幻灯片,快速闪过。
最后,汇聚成一个光点。
画面消失不见。
小狐狸她,终于攒够了失望,不再被动等待,勇敢地先走了。
手摁在心口,止不住连续不断的阵痛。
陈非白并非没发现陈潇的异常。
为什么迁就她,顺着她,大约,是根本不愿意面对现实。
或许没人知道。
小狐狸的眼睛会说话。
她只要看着陈非白,炙热爱意就无法遮掩。
和蓝弯的冷傲不同。
陈潇会温软很多。
她也不会在乎面子这种东西。
虽然经常哭唧唧,把自己搞得又惨又丢脸,但在陈非白眼里,她永远灵动可爱。
从零开始的喜欢,当然最纯粹。
没有受过苦,没有被黑暗洗礼。
陈潇像温室里最娇艳的那一朵花。
她能给的一切,是伤痕累累的蓝弯做不到的。
同一个人,经历不同,眼神就会天差地别。
该想到的。
下飞机和梁述在一起,他就该想到的。
潇潇就算再生气,都不会站在和别的男人同一阵线。
全世界,没有任何人任何事,会动摇她朝自己飞奔而来的脚步。
“老板,你在里面吗?”敲门声突然剧烈响起。
林臣的声音,将陈非白拉回一丝现实。
“进!”他捏着眉心,坐起来。
推门而入的林臣,面色慌张:“老板,潇小姐她…”
“她怎么了?”陈非白瞬间酒醒大半。
林臣硬着头皮:“她…不在房间里。”
陈非白走后,让他守在门口。
里面一直都没动静。
直到服务员过来送夜宵,林臣敲门敲了好半天都没反应,才察觉不对劲。
陈潇跑了。
从窗户出去的。
休息室没工具,刚刚只是用领带绑住她,那点东西,对训练有素的蓝弯来说,根本不是难度。
陈非白怒了:“你是干什么吃的?”
一脚将林臣踢出去老远。
他很快爬起来跪下:“属下知错。”
“你的错,回头再说。”男人血红的眼睛,看起来很可怖,“去找!”
游轮在海中央,没有快艇,谁都没法离开。
她应该还在这里。
“已经在找了。”林臣跪得笔直,尽管知道自己犯了大错,还是不能不问,“潇小姐她是不是…”
陈非白沉默,眸色闪过一抹隐痛。
林臣心下一沉。
他知道,自己真的猜中了。
“韩医生不是说……”
“所以,他该死!”陈非白长眸染了戾气,“你们,通通该死!”
完了!
要出大事了!
依蓝小姐的性子,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这下好了,自己两面不是人。
横竖都躲不过一死。
还有韩栩…
自身难保的人,在想着要不要先告个密,让韩医生卷铺盖跑路。
但只是想一想,就作罢了。
未免罪上加罪,这个闲事,林臣不敢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