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家…
此话一提,现场的几个人,都是神情一怔。
已经过去这么久,滴水不漏的事情,何故提起?
鲜血染红了牙齿,知道不得善终,那人笑容里带了一份视死如归的决绝,他看着陈非白说,“老板,我在下面等你!”
陈非白全程没什么情绪波动。
只是笑了笑,并很写实地说,“那你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毕竟我这种罪大恶极的人,和你,应当不是一个去处。”
这份清醒,像凌晨墓园里吹出来的一阵风,阴冷中透着毛骨悚然的寒意。
不怕刀山火海,十八层地狱。
陈非白身上独树一帜的狠,不仅仅是对旁人,他对自己,也不见得多好。
生与死,于他来说,都是出奇的平静。
活着算走运,死了,也没什么所谓。
他敢,他也能。
身边形形色色的人很多,会玩心眼,八面玲珑的林臣,会逞凶斗狠,亡命之徒的何肆,又或者,是常年居于黑夜,帮他管理这些暗地里生意的洛风。
没有一个人不是真心服从。
开始是畏惧,后面是慕强,再后来,就是像陈潇说的那样,是信仰。
地上的血已经积起一滩,那人点头表示赞同,“也对,说到底,蓝屿森都不一定比你更作恶多端。”
之前在欧洲,陈非白确实担当得起这四个字,不过现在已经收敛很多。
他当之无愧地笑了笑,“还有其他话吗?”
男人不吭声,眼睛一闭,像是打算听天由命。
陈非白又说,“念在你跟我这么多年,我不介意好人做到底,让你黄泉路上有人作伴。”
“你什么意思?”眼睛猛地睁开,眼神里多了恐慌。
陈非白往后抬手,笑着说,“聪明人,问什么傻话呢?”
洛风在他的掌心放了一个平安扣。
系在上面的红丝线已经有些褪色,活动扣是用打火机燃烧固定住的,由于技术不好,留下一个黑色的接头。
玉质温润,悬于男人眼前,轻轻地摇晃。
那瞬间,脑子里闪过的,都是年轻女孩的笑脸,一直在喊他,“爸爸,爸爸。”
地上的人目眦欲裂,嘴里说着,“不要,陈总,我错了,求你…求求你放过她。”
怎么会这样,小婉不是在梁述那里吗?
陈非白随手将平安扣丢在对方身上,撞在额头,又掉在地面碎成两半,“理由,我只问最后一遍。”
男人盯着碎玉,眼睑流下一滴血泪。
说到底,这个世界,不过是上位者的游戏。
他们这些人,命如草芥。
无奈地闭上眼睛,将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
“梁述抓了我女儿,那个人是我放他上去的,摄像头也是我破坏。一切都是我的错,陈总,求你高抬贵手,放过她。”
陈非白没说话。
显然不是那么容易蒙混过关。
男人咬了咬牙,想谈条件。
但洛风的手机已经开始计时,“给你一分钟。”
突兀的一句话后,对面的镜面忽然出现一个投影画面。
女孩半个身子被海水淹没,眼泪滴落在封口的黑色胶布上,眼睛里全是无助与惊恐。
男人急了,撑着一口气为自己辩驳,“我真的不知道是谁,三个月前,我的海外账户收到一笔钱,对方只要我跟梁述递一个消息,说蓝小姐的死与您有关。”
他本来是不肯的,但自己有把柄在对方手里。
半年前因为赌博,曾挪用过集团里的钱。
陈非白向来铁血手腕,叛变者,不论大事小事,一律不给活路。
他需要填补这个空缺。
最后一咬牙,只能铤而走险。
如果没有说出最后一句,或许,陈非白会考虑给他一个痛快。
但那人偏要提陈潇。
“陈总,求求您放过我的女儿,她才十八岁…”可能是太想打动对方,口不择言,“就算不为别人,为了潇小姐,您也该积德……啊……”
鞋尖踢在男人的下颚,下巴脱臼,再也说不出话。
陈非白起身,从保镖端着的托盘里拿起一双和洛风同样的黑手套,慢条斯理地戴上。
众人脸色大变,但最后,只是默默退下。
自从回到陈家后,他已经很少亲自动手。
那些年玩命学来的“手艺”,已经尘封太久。
金属门隔绝惨叫,云顶的地下,是真正的人间地狱。
十分钟后,陈非白走出来,指尖夹着一根刚刚燃起的雪茄。
隔着门缝,能看见地上的男人被黑手套覆盖面容,身体像个软体动物般,轻微挣扎着,一看就知道受尽折磨,却偏偏留下他最后一口气,求死不能。
血腥味不算浓郁,只有死一般的寂静让人从心里生出寒意。
“处理干净。”
陈非白淡淡吩咐一句,单手插兜往前走。
洛风一路目送,直到他走进电梯,才开始让下属做事。
……
夜已深,乌云沉沉,无星无月。
安静的空间里,只有水流声,冲刷指节如玉的一双手。
有手套阻隔,没有留下半点脏污,但陈非白洁癖。
“老板,您觉得这件事会是谁做的?”林臣从侧面递上毛巾。
水龙头关闭,陈非白接过毛巾擦手,把问题丢回去,“你怎么看?”
“我觉得,那个人八成是想要利用梁述对弯弯小姐的情意,故意挑唆。赵平跟您多年,说出去的话有一定的说服力,梁述本就耿耿于怀,很容易相信。”
“虽然无证无据,”林臣脸色凝重,“但若是蓝家认定,恐怕,又是一场麻烦。”
简单的谣言没什么,现在棘手的是,亲信的指控。
更何况……并非清者自清。
白毛巾丢在台面,陈非白脸色冰冷。
走到酒柜旁倒了一杯威士忌,背对着林臣说,“不要猜测,也不要放过任何一种可能性,让洛雪去查一下汇款给赵平的那个账户。”
“是。”
洛雪是洛风的妹妹,顶级黑客出手,应该很快就会有线索。
林臣已经准备离开,走到门口还是没忍住回头,纠结再三,依然选择问出口,“潇小姐那边,您准备……”
“林臣,”陈非白仰头,一杯酒去了大半,“你僭越了。”
“是,这话不该我说,但是老板,记忆这件事并非没有变数,若是……”男人心里对陈潇有愧疚,但私心,还是希望陈非白慎重。
“出去。”不悦至极的声音打断他。
林臣只好言止于此,“是。”
七十几层的高空,夜幕像一张网,能寸寸收紧人心。
几杯酒下去,陈非白没有半点醉意。
有的,只是隐隐浮动的心烦意乱。
走的时候没有交代,他知道,小狐狸会有多难过。
可他没有回去。
只是吩咐阿萝好好照看她。
不得不承认,林臣虽然忠言逆耳,但有一定的道理。
陈非白知道,自己已经偏离了初衷,离原先预想的轨迹越来越远。
继续,还是及时止步?
该如何下决定,是眼下最棘手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