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缨的改装红旗碾过减速带时,后座两个男生脑袋同时撞上车顶。林七夜揉着额角看窗外飞逝的梧桐,听见副驾的司小南正把薯片嚼得咔嚓作响。
红灯突然亮起时,红缨指尖敲着方向盘哼歌。
“红缨姐,”路明非突然扒着驾驶座探头,“这个军队特招意思是不用高考?”
红缨抬头看向后视镜的路明非:“对,我们是借着军队特招的名义之间将你和七夜招入守夜人。”
“七夜你不用紧张,”红缨瞥见路明非旁沉默的林七夜,“只是办个手续而已。”
林七夜这才发现自己正无意识抠着安全带锁扣,指节泛出青白色。
一根棒棒糖被递到林七夜面前,“同桌放松点。”
林七夜怔怔地望着路明非额前碎发下的双眼,澄澈的双眼下或许藏着一头沉睡的雄狮。
林七夜咳咳几声接下棒棒糖,把头侧向一边不好意思地道谢。
“谢谢。”
“没事,以前是同桌,现在是同事,互帮互助是应该的。”路明非疑惑地瞄了他一眼,随即不以为意地摆摆手。
……
沧南二中的爬山虎还是三个月前的模样,只是林七夜视网膜里再不是模糊的色块。
沧南二中的走廊弥漫着消毒水与粉笔灰混合的陈旧气息。红缨的长靴踩碎一地阳光,司小南倒着走在前面,在阴影与阳光之间一蹦一跳。
路明非挎着棒球包走在最后,林七夜的目光穿过磨砂玻璃上的磨痕。
蒋倩正挺直脊背坐在第三排,钢笔尖悬在笔记本上方三分钟未落,墨迹在纸页晕开硬币大小的蓝斑。
整整三天了,靠窗那两个空位像被撕掉的日历纸,路明非桌上还摊着本没合拢的《龙与少年游》,林七夜的盲文笔记被风吹开泛黄内页。
她左手无意识地揉搓着校服袖口——那晚鬼面人利爪撕裂的破口,此刻被拙劣的针脚缝合,针脚歪斜如蜈蚣爬行。
晨光里飘浮的粉笔灰带着铁锈味。这是蒋倩第六次嗅到那晚的气味——鬼面人指爪撕裂夜风时,裹挟着地下污水道与腐肉的腥气。
当她无数次划掉写错的数学公式时,突然背后异样的触觉将她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
熟悉且细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后桌李毅飞突然猛吸鼻子:班长你闻见没?少年神经质地搓着校服袖口,那种跟烂鱼一样的臭味...
讲台上老师正在板书,蒋倩趁机回头怒视李毅飞,声音压得比粉笔灰还细,“要死啊你,刚刚吓死我了。”
李毅飞依旧神秘兮兮地自言自语:“你说新同学和路明非到底去哪儿。”
“李毅飞!”班主任的三角板拍在讲台,粉笔灰簌簌落在前排学生的桌上,“这么会讲,要不你上来替我讲!”
李毅飞顿时老实地一动也不动,眼神不时瞥向班主任。
见李毅飞没在作妖,班主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接着重新在黑板上画未画完的三角函数图象。
“喂。”汪绍的纸团精准砸中正在努力降低存在感的蒋倩。展开的作业纸上画着扭曲的鬼脸,旁边批注:【昨晚我妈说我十点就睡了,放屁!我明明闻到自己校服有尸臭味!】
三天了。蒋情在心底默数。从那个粘稠得如同糖浆的夜晚开始,她校服内袋始终藏着块染血的碎布——那是鬼面人指爪掠过她发梢时割下的。
今早母亲给她拿校服时惊呼哪沾的鱼腥味,她只能谎称可能是回家时路过菜市场沾上的。
可能转学了吧。汪绍在压低声音,手指却绞着裤缝发白,林七夜眼睛那个样子,说不定去大医院复检...
李毅飞烦躁地抓着头发:那路明非呢?那小子游戏账号昨天还上线呢!
蒋倩抬头望向黑板,眼里却不是那些三角函数公式,而是那个从天台跃下的少年,如皇一般君临天下。
如果手臂上没有那些青紫指痕,她真以为三天前就是一场梦。
但为什么今早邻居张阿姨信誓旦旦:那晚我亲眼看着你蹦蹦跳跳回家的呀!
而且妈妈也说她是哼着歌自己走回家的,就连跑丢的书包都一尘不染地放在沙发上。
母亲甚至翻出监控截图——画面里她背着书包走进单元门,马尾辫在月光下一晃一晃。
可蒋倩却记得清清楚楚。小巷路面硌着后脑勺的冷,路明非周身爆开的靛青火焰舔舐脸颊的灼热,林七夜眼中熔化的黄金泼向夜空时,鬼面人骨骼碎裂的脆响像捏爆了一串葡萄。
现在那两个空座位在晨光里落满尘埃,像被橡皮擦从现实里抹去的幽灵。
班长?汪绍!李毅飞突然戳她后背,你们看走廊那几个是不是...
“看外面干...”蒋情刚吐出气音,教室门突然被推开。
时间在推门声中凝结。
班主任的粉笔断在半空,函数图像最后一笔甩出惊慌的尾巴。
“老师好。”红缨的证件在晨光中泛起冷银,“军方特殊人才征召处。”
红缨把文件夹拍在讲台,金属徽章磕出清响:“军队特招,麻烦班主任签个字。”
全班死寂,接着声音从教室四处飞出,大家都在猜测班上是谁被特招了。
路明非扒着门框探头,卫衣领口翻出半边,林七夜安静站在光晕里,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蒋倩的签字笔啪嗒掉在汪绍球鞋上,李毅飞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军队特招?班主任的眼镜滑到鼻尖,他抖着纸张看向红缨,这需要监护人...
他从事教育行业这么久,他教的班第一次出现了两个特招人才,他接过文件扫过“路明非”“林七夜”的名字。
我是他姐。红缨的指尖点在监护人签名栏,指腹薄茧刮过纸张发出沙沙声。
司小南突然来到蒋倩课桌上,柑橘香盖过了消毒水味:同学借支笔呀?
司小南将蒋倩的钢笔递给班主任。
蒋情盯着班主任签字的右手,那支批改过无数作业的钢笔此刻像在切割时空——笔尖划过处,她仿佛听见保鲜膜被撕开的滋啦声。
班主任的钢笔尖在纸张划出沙沙声。蒋倩看见路明非倚着门框打哈欠,林七夜垂眼盯着地砖裂缝。
她忽然觉得那两张薄薄的纸是道界碑,碑那边是燃烧的赤金色火焰与鎏金眼瞳,碑这边只剩粉笔灰和三角函数。
钢印压上纸张的瞬间,蒋倩突然打了个寒颤。阴冷的气流顺着尾椎爬升,像有冰舌舔过后颈。
她看见李毅飞死死攥住橡皮,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路明非,像是野外的猛兽遇到了自己的天敌。
“好了。”老张嗓音干涩,“祝两位同学...前程似锦。”
红缨示意路明非上前拿文件。
路明非抓起签好字的文件时,他突然扭头看向李毅飞,瞳仁里掠过一线鎏金:“老李我之前怎么没发现。”少年咧嘴笑出虎牙,“你转笔的姿势...很别致啊。”
李毅飞指间旋转的碳素笔骤然停滞,他发觉自己似乎被什么洪荒猛兽锁定了。笔杆阴影落在他虎口,那里有片鳞状青斑一闪而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