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则稳定锚点阵列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投入了几块冰块，暂时压制住了“厄运之眼”无意识散逸的规则污染，观察区内的异常事件频率显着下降。但协调中心内的气氛并未因此轻松，所有人都清楚，这仅仅是治标不治本的暂时措施。那个沉睡在绝对黑暗中的存在，其本身就是一个持续散发扭曲规则的污染源，稳定阵列每时每刻都在消耗着巨大的能量，与那无形的污染进行着对抗。
陈默的目光更多地投向了第七序列隔离区。“商人”在冷却管道堵塞事件后，恢复了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但陈默敏锐的精神力感知告诉他，那片区域的“规则密度”似乎发生了一些难以言喻的变化。并非能量强度的起伏，而是一种……更加复杂的、仿佛无数细小齿轮开始啮合运转的微妙感觉。
“‘商人’那边有什么异常？”陈默询问负责监控的梁炎东。
“所有物理参数、能量读数均在正常范围内。”梁炎东调出数据，“但他的脑波活动……在最近十二小时内，出现了十七次极其短暂但峰值极高的活跃脉冲，模式不符合任何已知的睡眠或思维活动特征。每次脉冲持续时间不足零点一秒，我们的常规监控几乎将其忽略。”
脑波脉冲？陈默心中一动。“马工，将‘商人’的脑波脉冲数据，与堡垒意识监控的、E-77接口被防火墙拦截的契约信号尝试进行关联分析。”
命令下达后不久，马兆那边传来了带着震惊的声音：“监狱长！关联性高达92%！那些脑波脉冲的峰值时间，与防火墙拦截到的、最隐蔽的那部分试图寻找‘缝隙’的契约信号冲击时间完全吻合！他在主动地、以一种我们难以理解的方式，持续地试探和冲击防火墙！”
果然！“商人”并未放弃，他一直在利用自身独特的规则能力，试图重新建立与外部“契约网络”的连接！
“能分析出他冲击防火墙的方式吗？”陈默追问。
“非常困难，”马兆语气凝重，“这些信号结构极其复杂，并且似乎在不断变化。堡垒意识反馈，它们并非单纯的能量或信息流，更像是……一种基于特定‘条款’和‘逻辑’的规则论证！他在试图用‘道理’说服防火墙，证明某些‘契约’的‘合法性’，从而让防火墙‘自动’放行！”
用规则论证来突破规则防御？这种攻击方式闻所未闻！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传统攻防的概念，上升到了哲学和逻辑层面！
“堡垒意识能抵挡住吗？”陈默最关心这个问题。
“目前可以。”马兆回答，“堡垒意识的逻辑核心基于堡垒本身的‘秩序’与‘约束’规则，结构稳固。而且，它似乎在学习……学习如何识别和反驳那些扭曲的‘契约逻辑’。但这个过程对堡垒意识的运算资源占用极大，长期下去，可能会影响堡垒其他功能的正常运行。”
就在陈默消化这个惊人信息时，聂明宇那边传来了新的警报。
“监狱长！能源核心报告，输出至第七序列隔离区及周边区域的能量出现异常波动！波动幅度不大，但频率异常，疑似受到规则层面干扰！”
几乎同时，马兆也惊呼道：“防火墙负载突然升高！‘商人’的脑波脉冲频率和强度在激增！他好像……在同时进行多线程的规则论证冲击！”
陈默瞬间将几件事联系起来——能量波动、防火墙负载激增、多线程规则冲击……
“他在试图利用能源波动作为‘筹码’或者‘杠杆’！”陈默反应过来，“能源是堡垒运行的基础，其稳定性本身就蕴含着强大的‘秩序’规则。他在试图将能源的微小波动，纳入他的‘契约论证’体系，作为证明其‘条款’合理性的‘证据’之一！”
这是一种极其精妙而险恶的攻击。利用系统本身的、难以完全避免的微小波动，来撬动规则的平衡！
“堡垒意识，优先保障防火墙稳定！马工，立刻稳定能源输出，排查干扰源！”陈默迅速下令。
堡垒意识传来一阵急促的“脉搏”，显示它正在全力应对。马兆团队也手忙脚乱地开始调整能源分配，试图平复那异常的波动。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警告！‘厄运之眼’囚室间接监控系统，数据轮廓波动异常加剧！规则稳定阵列能量消耗上升15%！”另一名监控员大声报告。
陈默猛地看向那边屏幕。只见代表“厄运之眼”的数据轮廓，原本低频率的波动变得剧烈而不规则，仿佛沉睡者开始不安地翻身。规则稳定阵列的光芒在外围监控画面上都显得更加耀眼，显然正在承受更大的压力。
是巧合？还是……
“分析‘厄运之眼’波动加剧与‘商人’规则冲击、能源波动的时间关联！”陈默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急促。
结果很快出来——高度同步！
“商人”的规则冲击，能源网络的异常波动，以及“厄运之眼”被动的规则污染加剧，这三者几乎在同一时间段内发生，形成了某种诡异的共振！
“是‘商人’！”陈默眼中寒光一闪，“他不仅在冲击防火墙，他还在有意或无意地……利用‘厄运之眼’的规则污染！他在将那种混乱、扭曲的规则特性，也作为他‘契约论证’的素材或者武器！”
这个“商人”，对规则的利用竟然达到了如此可怕的地步！他就像一个顶级的棋手，不仅动用自己棋盘上的棋子，甚至开始撬动对手棋盘乃至整个棋馆环境的力量来为自己服务！
协调中心内一片寂静，只有设备运行的嗡鸣和警报声此起彼伏。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种无形的、却足以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他们面对的，是一个看不见、摸不着，却能在规则层面兴风作浪的可怕敌人。
陈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慌乱解决不了问题。
“堡垒意识，能否分析出‘商人’此次复合攻击的核心‘论证逻辑’？找到其薄弱点！”陈默将希望完全寄托于此。
堡垒意识的反馈前所未有的复杂，大量的规则符号和逻辑链在屏幕上飞速滚动。它似乎在经历一场激烈的、无声的思辨战争。
【检测到复合型规则攻击。核心论证逻辑：试图构建“能量波动即默认同意条款A-7”、“外部污染介入即触发免责条款b-3”等无效前提。逻辑漏洞：前提与结论无必然因果关联，违反规则一致性原则。正在构建反制逻辑链……】
堡垒意识不仅识别了攻击，还在尝试进行规则层面的“反论证”！
屏幕上，代表防火墙负载的曲线开始剧烈起伏，时而冲高，时而回落。代表着“商人”脑波脉冲的信号也变得更加密集和尖锐。双方在以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方式，进行着凶险万分的攻防。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突然，堡垒意识的“脉搏”猛地一跳，传递过来一股带着疲惫却坚定的意念。
【反制逻辑链构建完成。执行规则驳斥。】
刹那间，屏幕上“商人”那密集的脑波脉冲信号如同被无形的手掐断，骤然平息了下去。防火墙的负载曲线也迅速回落至正常水平。同时，能源核心报告的异常波动也随之消失。
几乎在同一时刻，“厄运之眼”囚室的数据轮廓波动也渐渐恢复了之前的低频率状态，规则稳定阵列的能量消耗缓缓下降。
无声的战场，暂时恢复了平静。
协调中心内，所有人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少人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陈默也感到一阵虚脱般的疲惫，不仅仅是身体，更是精神上的。这次交锋，虽然没有硝烟，但其凶险程度，丝毫不亚于面对林风的那场恶战。
“商人”……他再次评估着这个囚犯的危险等级。其威胁，恐怕已经超越了常规的S级定义。
他看向第七序列隔离区的监控画面。里面的“商人”依旧安静地坐着，但陈默似乎能看到，他那金丝眼镜之后，目光深处一闪而过的、如同最精明的猎手般的冷冽光芒。
这一次，他失败了。但下一次呢？当他找到防火墙真正的弱点，或者与更多的“规则源”产生联动时，堡垒意识还能如此有效地抵挡吗？
陈默知道，他必须尽快获得更强大的、足以彻底压制甚至解析“商人”规则力量的手段。否则，这座堡垒，迟早会变成对方肆意书写“契约”的羊皮纸。
他调出了马兆之前提交的、关于规则萃取实验的新方案。
或许，是时候冒一些风险，加速对规则力量的主动探索和掌握了。被动防御，终有被攻破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