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啊，有时候就得像过年放炮仗，你光捂着耳朵躲屋里不行，得凑近了听那一声响，才知道这炮仗到底有多大劲儿。
从银行出来，我悟出一个理儿：所谓的商业规则，很多时候，就是给老实人画的圈。你在圈里头，按部就班，ppt做得天花乱坠，不如人家圈外头一句“这料子我包了”好使。金大牙玩的就是这套，他不跟你讲合同，他跟你讲“谁手快”。
波波急赤白脸地说料子被“韩流先锋”的金大牙截胡了，档口里刚爆单的喜悦瞬间冻住。南希皱着眉算损失，林夕气得差点把道具剑掰折了。这就好比你好不容易凑钱买了张票，眼看要上台唱戏了，后台告诉你行头让人扒了。
我没吭声，走到窗边点了根烟。四季青这地方，楼上是梦想，楼下是现实，中间夹着无数个像我这样，梦想着把现实踩脚底下的傻小子。张胖子这老王八蛋，乔司仓库的账还没算清，又指使他表弟来掐我脖子。真当我汪小闲是泥捏的？
“云飞，”我把烟掐了，“跟我去趟老市场。”
云飞没废话，把工装马甲的拉链一拉到底，露出里头那件SUdU的“侠客行”t恤，眼神跟刀子似的：“走。”
波波要开车，我拦住了。“你留着，稳住家里。南希，继续盯紧后台，咨询的客户一个别怠慢，告诉他们‘侠客行’预售爆了，正在加紧生产，让他们耐心等，越是这时候越不能乱。” 这叫稳住基本盘，家里不能起火。
我和云飞直奔面料市场。车上，我给瑶瑶姐打了个电话。
“姐，我小汪。‘韩流先锋’的金大牙，您熟吗？”
电话那头瑶瑶姐轻笑一声，像是早料到了：“金大牙？张胖子的一条哈巴狗呗。怎么，咬到你了？”
“把我订的一批冰蚕丝面料给截了，我这等着下锅呢。”
“哟，动作够快的。那家伙就是个滚刀肉，认钱不认人，欺软怕硬的主。你想咋整？姐这儿还有点库存，先匀给你应应急？”
“谢了姐，应急的粮草我先承您情。”我顿了顿，“但这事儿，我得先去跟他唠唠。不然以后是个人都敢上来啃我一口。”
瑶瑶姐沉默了两秒，说了句：“小心点，那地方水浑。有事给我电话。”
挂了电话，我心里更有底了。瑶瑶姐这态度，说明她也不怵金大牙，甚至可能乐得见我给他点教训。江湖嘛，有时候你得借势，但不能全靠势。
到了面料市场，那真是人山人海，拉货的三轮车横冲直撞，比tm的出租车还猛。空气里飘着棉絮和化纤的味道，呛鼻子。各家档口堆满了布匹，老板们操着天南地北的口音，脸上就写着一个字：忙。
“韩流先锋”的档口在老四季青二楼主干道把角，挺大，门口立着几个穿紧身裤豆豆鞋的男模海报，跟我们要打造的“武侠意境”一比，俗，忒俗！
金大牙正翘着二郎腿坐里头喝茶，一颗大金牙在昏暗的灯光下格外晃眼。见我和云飞进来，眼皮都没抬一下。
“金老板？”我笑着打招呼。
“哎呦，稀客啊！”金大牙这才放下茶杯，皮笑肉不笑，“这位老板看着面生，哪家发财啊？”
“九堡新四季青二楼，刚弄个小档口，叫SUdU，做点武侠风的小玩意。”我自顾自拉了把凳子坐下，云飞就站我身后，像尊门神，气场瞬间压过他那几个溜奸耍滑的伙计。
“SUdU？哦哦哦！听说过！最近挺火啊！”金大牙装模作样地拍拍脑袋，“怎么着，汪老板有事？”
“明人不说暗话。”我也懒得绕弯子，“我前几天在老刘那订了一批冰蚕丝，码洋八万六，定金都打了。听说，让金老板您给请回来了？”
金大牙嘿嘿一笑，露出那颗大金牙：“汪老板，这话说的，买卖嘛，价高者得。老刘也没说死就一定卖给你不是？我出价高，他自然卖给我。市场规矩，对吧？”
“规矩？”我也笑了，“金老板，咱这四季青的规矩，是不是也包括‘诚信’二字？合同白纸黑字，定金真金白银，这规矩，比谁嗓门大钱多更根本吧？”
金大牙脸色沉了沉：“汪老板，你这话意思是我坏了规矩？年轻人，火气别那么大。这市场里，每天违约的合同多了去了，你要个个较真，还做不做生意了？”
“别的合同我管不着。”我身体前倾，盯着他，“但我汪小闲的合同，谁动了，我就得管。金老板，这批料子，我等着救命。您开个价，加多少，能让给我？”
“让？”金大牙嗤笑一声，“我凭什么让？我也等着用呢！我‘韩流先锋’最新款的韩版风衣，就指着这料子冲销量呢！”
扯淡！他那韩版风衣用个屁的冰蚕丝，纯属找茬。
我点点头，站起身：“行，既然金老板不肯割爱，那就算了。”
金大牙一愣，估计没想到我这么容易就“怂”了，脸上得意劲儿还没起来。
我转头对云飞随口闲聊，但声音确保金大牙能听见：
“云飞，前两天咱们跟‘浩远物流’的老王吃饭，他是不是喝多了抱怨来着？说总有客户让他帮忙运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货，报关单和实物对不上，搞得他提心吊胆，生怕哪天海关或者市场管理处的突查，把他那停车场一锅端了？”
云飞心领神会，面无表情地接话，声音低沉：
“嗯。是有这么回事。他还说…有些货，贴的虽然是‘韩流’的标，但走的根本不是‘韩流’的正式账目。量还不小，都堆在他们物流园最靠里的那个旧仓库里。”
我仿佛才注意到金大牙瞬间僵住的脸色，恍然大悟般对他说：
“哟，金老板，我记得…‘浩远物流’那边，您好像也是大客户吧？您那批新到的‘韩版风衣’…走的不会也是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渠道吧？哎呀，这可太冒险了！这要是被查了，可不是罚点款就能了事的啊！”
金大牙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外贸尾单”这行当，水最深，很多为了避税，报关和实际数量、品类对不上是常事，大家心照不宣。但真要被人捅到明面上，较起真来，罚款都是小事，弄不好就得关门整顿。
我拍拍云飞的胳膊：“瞎说什么大实话！金老板是体面人，能干那事？”我转头又对金大牙笑，“金老板，您别介意，我这兄弟实诚，就爱瞎操心。对了，您刚才说您那批风衣，也要用这料子？啥款式啊？说不定咱们还能交流交流？”
金大牙额头有点见汗，他那批所谓的“风衣”压根没影子，纯属扯谎。他盯着我，又瞟了眼像冰山一样的云飞，喉结滚动了一下。
四季青的规矩，有时候不是台面上的合同，而是台面下“互相掌握的成本”。你让我疼，我也得让你知道，我手里有能让你更疼的东西。这叫制衡。
僵持了大概十几秒，空气都凝住了。
金大牙突然哈哈一笑，比哭还难看：“哎呀！你看我这记性！我想起来了！我那批风衣……对对对，用的是另一种料子！仿冰蚕丝的！对！搞错了搞错了！汪老板，您看这事儿闹的！”
他转身对伙计吼：“还愣着干嘛！赶紧的！把汪老板那批冰蚕丝点出来！给汪老板装车！快点的！”
伙计赶紧忙活去了。
金大牙凑过来，给我递烟：“汪老板，误会，纯属误会！以后在这市场，有啥需要，尽管开口！咱们邻里邻居的，得多照应！”
我接过烟，没点，别在耳朵上：“金老板客气了。规矩我懂，以后互相照应。这批料子的差价，回头我让财务补给您。”
“不用不用！”金大牙连连摆手，“就当交个朋友！朋友之间，不谈钱！”
我笑笑，没再坚持。这点钱不重要，重要的是让他知道，我汪小闲办事，讲规矩，但也懂规矩里的“刀”该怎么用。
料子装上车，我和云飞往外走。金大牙在后面陪着笑送。
出了市场，阳光刺眼。云飞开口：“老汪，就这么算了？他肯定记恨上。”
“当然不算。”我拉开车门，“但这只是第一回合。让他怕，比让他恨有用。接下来，他要么老实点，要么就得想更阴的招。咱们等着就行。”
回去的路上，我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心里琢磨。创业就像打麻将，你不能光想着胡牌，还得防着别人点炮，更得学会怎么吓住别人不敢轻易给你点炮。实力是底牌，但有时候，你得让人猜不透你底牌底下，是不是还藏着另一副牌。
“做企业就是要‘傍大款、走正道、学先进’。我这刚开始，大款（瑶瑶姐）算傍了一半，正道（做品牌）得坚持走，学先进（脑洞营销）刚摸到门。但这‘走正道’的路上，你得备着几手‘邪招’防身，不然正道没走两步，就得让人给推阴沟里。”
回到档口，大家看到料子拉回来了，一片欢呼。南希冲我竖大拇指，林夕兴奋地直跳。
我没多说什么，只是对云飞说：“乔司尾货仓库那边，盯紧点。特别是进出账和货品质量，以后这就是咱们的‘弹药库’，不能出半点岔子。”
云飞重重点头：“明白。”
我知道，和金大牙、张胖子的这事儿，没完。四季青的江湖，这才刚起了点风浪。
但这一仗，起码让周围看热闹的人知道了，SUdU的汪小闲，不是个只会在电脑前搞“脑洞”的书生。咱裤腰带上，也别着家伙呢！
这，就是成本。让人怕的成本。
民营企业在早期，就像雨后的蘑菇，看着冒头快，但你也分不清哪个有毒哪个没毒。大家都得在湿乎乎、暗搓搓的环境里找食吃，互相挤兑又互相依偎。你想要长得高、长得壮，光靠晒太阳（政策）不行，还得有点自己的“菌丝网络”（地面关系、江湖智慧），甚至还得能分泌点“抗生素”（自保手段），防止被别的蘑菇给吞了。理想是成为灵芝，但过程里，你得先学会当一朵不好惹的蘑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