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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啊,有时候就跟打不死的小强似的,被生活逼到墙角,反而能在缝儿里看见点儿光。我那会儿,每天睁眼闭眼就是房租、货款,算计得脑瓜子嗡嗡响。

那天,手机突然炸响,“小姨”俩字在屏幕上蹦迪。我这心咯噔一下,悬在接听键上的手指头跟灌了铅似的沉。为啥?上回她来拿衣服,又是记账,美芬已经很不满意了,对于小姨这半年的转变,我心里早就画上了大大的问号。

电话那头,小姨那吴侬软语带着电流声颤悠悠飘过来:“小汪啊…上次提的租金…”她卡壳儿了,我耳朵尖,听见“咔嗒”一声打火机的脆响,“我这…急着用钱呢,能先挪点儿来不?”

玻璃门映出我那张扭曲的脸,喉咙眼儿一阵发紧:“小姨,真不是捂口袋,上月刚给供货商结完尾款,账上比耗子舔过的还干净了…”

话没说完,小姨那头就撕心裂肺地咳上了,咳得我这心也跟着抽抽。想起王姨念叨过,小姨现在抽烟凶得吓人,烟灰缸堆得跟小山似的——哎,人嘛,烦心事儿多,烟不就成精神头了?可去年我咬牙盘下这破仓库时,她还没这么大瘾啊。这短短的时间,变化咋这么大?

“五天!”我脱口而出,说完自己舌根都发烫,像含了块火炭,“我…找人想办法周转!”话音没落,电话那边“哐当”一声脆响,像是瓷器碎了。小姨慌慌张张找补:“猫!猫碰翻茶杯了…”这借口听得人心里发毛。

挂了电话,外面天都快黑透了,暮色跟贼似的从卷帘门缝里爬进来。仓库最里头有面蒙尘的试衣镜,镜子里那小子,才二十啷当岁,眼窝底下的乌青比我去年刚接手时起码深了三成。我摸摸货架上的衣服,这库存现在是我背上的山,压得我喘不过气。

夜里风大,吹得后门那铁皮“哐啷啷”地呻吟。我点着当天的第七根烟,深吸一口,辣得嗓子眼发疼。对面洗脚城的霓虹灯准时亮了起来,那粉紫色的光,糊在库房里一个积满灰的模特假人脸上。好家伙!就那一瞬间,我恍恍惚惚,像是看见了黄露那浅浅的笑模样。

说到钱,这玩意儿真是个狗屁倒灶的玩意儿。三天前,高老四开的那张八万块的支票还没捂热。这钱像是长了翅膀往各处飞:戴君斌帮我修仓库垫的钱得还吧?碟片哥把我面包车输了,咱这做生意没个送货的车不是瞎掰?一咬牙,又拿余钱去赎回了那辆破面包……得,账面上又光溜溜,比刚剃的头还干净。

握着滚烫的手机,看着通讯录里“汪佳”那俩字,我这眉毛中间都能夹死苍蝇了。玻璃门上映出来那团愁云,哪像二十二岁该有的东西?活脱脱像江南梅雨天里晒不干的旧褥子,死沉死沉地往下坠。不知咋的,脑子里突然闪过美芬蹲在货架阴影里给纸箱缠胶带的样儿,她手脚轻得呀,像怕吓跑了库房里的财神爷似的。

“要多少?”电话通了,汪佳那边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跟打仗一样。我盯着墙角蜘蛛网上黏住的扑棱蛾子,喉咙里鼓捣了三回,才把那个数儿吐出来。

听筒里传来“沙沙”的翻纸声,我琢磨着她新做的美甲肯定又换色儿了。这双手啊,以前天冷,冻得跟胡萝卜似的,她就那么自然地把我的手拽进她那雪白的毛衣里暖着。可这会儿,她的沉默像一团吸饱了水的棉花,堵在我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上。

“明天转你。”她突然开口,干净利落,手指头底下键盘响得节奏都没变一下。

悬着的心“咣当”落地,我才后知后觉地体会到“人情债大过天”是啥滋味。欠钱顶多是账不平,这人情债欠下了,可就成了悬在心里的秤砣。

晚上根本睡不着,在仓库里溜达了一圈又一圈。月光从铁皮屋顶裂缝挤进来,在地上切出锯齿状的影子。我第N次掏出手机看时间,往常心里烦闷,蹲到通风口点根烟,看烟圈撞上防盗网碎成渣也是种乐趣。可今天不一样,连打火机那小齿轮都跟生了锈似的,沉得转不动。这感觉,大概就是书上说的“责任来了”吧?像刚被册封的弼马温,官不大,担子忒沉。

天快亮时,第一缕光贼刁钻,正好从我那破顶棚的裂缝里钻进来,像个大探照灯,直直打在“SUdU”那招牌上。嘿,你说怪不,那烫金的字儿好像活了,哗啦啦变成金沙,顺着那老裂缝往下淌。突然就想起我爸以前那句土得掉渣的话:“裂了的碗,只要照着亮儿粘结实了,往后准是它最牢靠。”话糙理不糙,破地方修好了,反而成了你最硬气的地方。

汪佳来的时候,带着一身海棠花的味儿,好闻。她手指头划过货架,阳光钻过她耳边的碎头发,在牛皮纸袋上投下蹦跶的光斑,活脱脱像当年图书馆里,她翻书时侧脸边跳跃的光影。

“要打张借条不?”她笑着揶揄我,声音消失在货架子深处。我瞄着她在试衣镜里的倒影,猛地又恍惚了:好像第一次来仓库那会儿,她扎个马尾,踮着脚尖够顶层样衣的模样又蹦出来。现在镜子里的我俩,身子叠在一块儿,中间隔着整整一面墙的棉袄,像隔了一个还没化冻的冬天那么长。聚散都看机缘,这缘分债也算不清,欠下就是了。

看着她坐的出租车尾灯被车流吞没,我手往口袋里一揣,摸到个温乎乎的东西。捏出来一瞧,是片金黄的银杏叶子。叶梗细细的地方,用比蚊子腿还细的笔迹写着:“裂缝里的光,照得最远。” 库房里头“哐当”一声响,那只老狸花猫追着光斑里的灰粒子疯跑,跟追天上星星似的傻气,把我拉回了现实。

那袋钱,现在就安静地躺在收银台的抽屉里。牛皮纸特有的草木腥味儿,居然穿透那层三合板飘了出来。纸袋子封口的麻绳勒手,这手感,咋就那么像那次小姨攥着仓库抵押合同跑进大雨里的背影?她旗袍下摆装饰的茉莉花掉了,在水洼里漂着,白惨惨的一片。

刚想给小姨拨电话,手机突然在手里“嗡嗡”地震起来,震得手心发麻。一瞅,是个陌生号,屏上那串数字蹦跶得挺凶,跟条毒蛇吐信子似的。

“小汪兄弟…”电话那头,麻将牌撞得叮当响,还混着女人娇滴滴的“碰!”声。我手一紧,直接把抽屉里半板感冒药捏成了渣。高老四那嗓子像泡了桐油的麻绳,“哎哟喂,真不知道您是尚总的朋友,你看我这双狗眼……”

玻璃橱窗映出我扭曲的笑脸,假得连自己都想吐,我低头盯着袖口那块洗不掉的褐渍,声音倒是稳住了:“高哥您可折煞我了。”规矩我懂,在江湖混,该低头时就得低到尘埃里。

电话那头“咔嗒”打火机又响了。我拉开收银台最底下那个抽屉,掏出个破账本,夹页里有张写着“忍”字的纸,是当年我妈找城隍庙老道求的“破煞符”,纸都让墨泡得变形了。这会儿摸着那“忍”字,心想老头子懂我,这性子里的邪火确实得找个地儿安放,不然早晚烧了自己。

“改天请哥几个喝酒赔罪…”高老四声音被淹没在稀里哗啦的洗牌声里。我望着窗外,那棵歪脖子老槐树的影子正张牙舞爪地往货架上爬,阴森森的。纸袋子里那叠票子好像瞬间轻了几斤。风铃叮当乱响,那只赖在纸箱堆里的狸猫吓得打了个滚儿跑了。人情钱债压弯了腰,还不得不挤出一脸笑应付各路牛鬼蛇神,真是比数三伏天的闷雷还让人憋屈。不过那些创业故事里的“磨性子”,哪一关不比这难熬?就当是生活给你上的mbA吧,学费还得你自己出。

湿乎乎的仓库霉味儿呛鼻子,我攥着手机在货架中间跟拉磨似的转圈,心里祈祷电话快点接通。听筒里终于传来小姨那气若游丝的声音时:“小姨,钱我凑了一些!您看是您过来拿方便呢,还是我给您送过去?”

那头喘气跟拉破风箱似的,呼哧呼哧:“…还、还是我过去你那儿拿吧…你还在仓库呆着呢?”

“那必须的啊小姨,我就在这仓库扎着,等您!”挂了电话,手心全是汗,在屏幕上留下个大湿印子。都说钱是照妖镜,能把人心照得亮堂,也能把暗病照出来。

美芬蹲门口剥橘子,“刺啦”一声撕橘子皮,声音干脆得很,她带着点看笑话的调调说:“瞅你这几天抱着电话嘀嘀咕咕神神叨叨的,咋?又要憋大招了啊?”说着手腕一扬,橘子瓣飞上天,她脖子一仰,“啊呜”一下接得贼准。

我靠在锈迹斑斑的铁门框上,也跟着乐:“哈哈,早就啥见不得光的活儿都干过了,还怕啥见光的?” 这话一落地,蹲在阴影里拿油石磨弹簧刀的君斌,那刺啦刺啦的金属摩擦声突然停了,紧接着就爆发出他那特有的大笑声,在仓库里嗡嗡地回响。

真他娘的,快一个月没这么痛快地笑了。货场外边梧桐树的枯叶子打着旋儿往下掉。远处高架桥上车流滚滚,车灯连成一条流动的银河。每次有车子慢下来,我这心就“咯噔”一下提到嗓子眼。终于,天擦黑那会儿,暮色里闪出那个熟悉的轮廓——小姨穿着驼色羊绒大衣走过来,衣角被风卷着,跟波浪似的抖。

“小姨!”我赶紧小跑着迎上去。这一抬眼看清楚她那张脸,好家伙,两条腿跟钉在地上一样挪不动了!那张以前三月桃花似的脸蛋儿,现在愣是瘦脱了形,眼窝塌陷得能养鱼,青灰色的皮肤透着不健康的衰败。那嘴,粉底再厚也盖不住嘴角爬满的小裂口。整个人像被什么吸干了精气神的空皮囊,感觉风稍微大点儿就能把她吹跑咯。这哪是抽几根烟能折腾出来的?这皮囊下面藏着的怕是个大窟窿!

“外头风硬,进去说。”小姨的声音飘乎乎的,像从别处传过来。我瞅见她环抱着胳膊,手指关节死白死白的,大衣扣子还扣岔了俩。就那几步路,走得像在冰面上挪动。

仓库里白炽灯管“滋啦滋啦”响,一副随时准备英勇就义的样子。我把那用报纸裹得严严实实、包了三层塑料袋的钱往桌上一推。小姨根本不清点,她那哆嗦的手指头只在报纸上留下几道歪歪扭扭的印子:“…难为你了,小汪…”

“咳,您这就见外了不是!”我故意把嗓门抬高了点,想把那冻住的气氛搅和开。

她就那么窝在折叠椅里,真像秋风吹下来的老枫叶子。我跟她说起租仓库的时候,我说我要成为杭州第一潮牌时,她眼角挤出点笑纹,恍惚又让我瞧见点昔日的风采。可那点笑意撑不过三秒,就被一阵更凶的哈欠压下去了——这哈欠打得邪性,根本不是困,像是百爪挠心那种难受劲儿从骨头缝里钻出来。

“小姨您这是…”我话还没说完,她“腾”地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了!动作快得跟安装了弹簧一样,反手“咣当”一声巨响就把仓库铁门给反锁上了!这动静儿把窗户台上打盹儿的麻雀全吓炸了窝,“扑棱棱”乱飞。旁边君斌那把弹簧刀“当啷”直接掉地上。我们在场这几个都懵逼了!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里,小姨跟变魔术似的,“哗啦”一下把桌子清出块地方,紧接着掏出来一堆东西:一个晃眼的镀金打火机、揉得像咸菜似的烟盒,还有个小的透明塑料袋,里面装着点白色的粉末!

时间在那打火机窜起来的火苗里直接凝滞了。白色粉末在锡纸上化成一股青烟,“滋溜”钻进了小姨翕动着的鼻子里。一股子混合了廉价薄荷糖加上烧焦东西的诡异甜香糊满了库房。我下意识“砰”地一下把后背死死顶在铁门板上,指头抠着门上的铁皮,指甲快断了都不知道。旁边见过风浪的君斌死命拽着我往后缩了半步,这平时狠起来眼都不眨的主儿,这会儿脸白得跟涂了层面粉似的!

当最后一股青烟散了,小姨整个人像被放空了气的皮球,“咣当”瘫在椅子上,发出一种满足到有点诡异的叹息声。头顶的灯光下,她那俩瞳孔缩得比针尖还小,脖子侧面的青筋鼓胀得像几条扭曲的蚯蚓爬在那儿。我听见自己说话声跟沙漠里走了三天没喝水的人一样:“您…您怎么会弄上这个?”

“心里…苦哇…”她摸索着那个空空如也的塑料小袋子,指甲盖上斑驳的红指甲油,看着跟结痂的血块似的。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像烟圈一样被吐了出来:牌桌上别人笑眯眯递过来号称“特制醒神”的香烟、半夜泡在酒吧里分食的“提神小糖果”、还有那些为了换点“救急钱”而在陌生冰冷的床上度过的无数个午夜……攒下来的钱像抓不住的沙子一样从指缝溜走了,可骨头缝里那种蚀骨的“痒”,却像定时闹钟似的,天快亮时准时在她身体里闹腾。

当小姨裹紧她那件不再光鲜的大衣,踉踉跄跄地消融在巷子尽头那片混沌的霓虹光晕里时,我靠着冰冷的铁门站了很久。离什么近就要小心什么,以前觉得像念经,现在可算是刻骨铭心了。人这玩意儿,太邪性了,给你点甜头尝尝,接着就是无底洞等着你跳。尤其是当你没本事,又格外在乎某些东西的时候,这心魔就有机可乘了。这仓库是面照妖镜,照出了人心幽微。

三天后,我拎着一堆保健品站在了老家院门前。还没等我敲门,我妈那高八度的惊喜嗓门就把屋檐下打盹儿的我爸给惊醒了。老头子缓缓地从他那把老藤椅里支棱起身,小腹上那刀口凸起一道长长的疤痕,像趴着条狰狞的蜈蚣。

“你这败家玩意儿!又乱花钱买这些!”我妈嘴上嫌弃地拍打着我肩上压根不存在的尘土,手背却不自觉地撩起围裙使劲儿蹭着眼角,生怕眼泪掉出来。屋里电视开着,正播放着禁毒宣传片,画面里的人鬼哭狼嚎的。老头子脸色一变,手忙脚乱地在藤椅缝隙里抠那个塑料外壳的旧遥控器,“咯吱咯吱”地一通乱按,赶紧换台。

隔壁屋顶烟囱里冒出的炊烟歪歪扭扭地爬上天,空气里飘着柴火味儿。不知谁家当妈的拖着长音喊孩子回家吃饭:“阿——鹏——回家吃饭喽——!”声音在暮色里悠悠荡荡。这一刻,仓库里那惊心动魄的荒诞和眼前这人间烟火气的安稳,在我脑子里疯狂冲撞。我忽然就明白了之前尚总说“做企业要算账,做人更要算大账”。比起那些虚幻的泡泡和短暂的疯狂,总有那么些玩意儿比钻石还硬气——就像我妈那个藏在咸菜坛子底的、裹了不知道多少层油纸的存折;就像我爸手上那块“上海牌”老表,带了二十多年,表蒙子花了,但滴答声一天没停过。这些东西,看着不值钱,可里面裹着的念想和责任,才是咱们这些小人物在世上安身立命的根,是比那些飘在霓虹灯里的粉末值钱一万倍的宝贝。

后来天气慢慢暖了,春末的仓库空气里飘着细细的浮尘,有点呛鼻子。美芬正擦着货架子,动作慢慢停了下来。她背对着我,手指头有点漫不经心地摸着茶杯口上那道细细的小裂纹,好像随口一问似的:“你这些天…挺忙乎的吧?”

我正蹲地上跟一堆纸箱较劲呢,听她这么问,手指头在胶带封口那儿顿住了。我“嘿嘿”干笑两声,那声音在空空荡荡的水泥墙上来回撞,听起来假得不行:“我能忙啥?可不就是天天跟这些破纸箱子称兄道弟呗!” 这是实话,也是屁话,我琢磨她也听出来了。

美芬慢悠悠转过身,斜靠着那排生着锈的铁货架子。下午的太阳光从一个高处的破气窗斜着打进来,把她耳朵边那几根碎头发染成了透亮的金黄色。她就那么低着脑袋,看着自己那双沾满土灰的帆布鞋尖,声音轻得跟屋檐下的蜘蛛网似的:“我问的是…别的事儿。有没其他…事儿。”说到最后俩字儿,那声儿都快散没了。

我赶紧站起来,结果脚下一乱,“哗啦”一下碰倒了边上叠着的两个空纸箱,那动静吓了我一跳。我一边手忙脚乱地扶正箱子,一边偷眼瞄美芬,看见她抓着洗得发白的旧围裙带子在那使劲儿绞手指头。箱子扶好了,我才出声:“没了,该是真没了,” 喉咙里像堵了团东西,咽了口唾沫才顺当些,“眼下…眼下这破仓库就是我的‘实习单位’了,混够了时间好找地方盖个章应付学校呗。” 这话说出来,自己都觉得臊得慌,到最后只剩下长长一口气叹出去,又轻又沉。

美芬像是突然有点急了,扭身快步朝窗户边儿走,窗外柳絮儿乱飞,她伸手刚好接住一团白毛毛,像捧着团小小的棉絮。她的声音混在带着春天味道的暖风里飘过来,闷闷的:“我…我想回家趟,去看看他。”

我心里“咯噔”一下。仔细一想,可不是嘛,因为砸仓库的事,美芬在我这儿都半个月没回家了!这真是…墙角那台老掉牙的挂钟像是被我心里的念头惊动了,“当当当”准时敲响,声音闷闷的,像是提醒。

“该回去!是得回去看看了!”我说,手不由自主地在裤兜里摸索着那卷皱巴巴的票子。纸币边儿刮着我手指头,“这点…”刚把钱掏出来要递过去,话没说完,西斜的太阳光把我和她俩人的影子在满是灰的地上拉得又细又长。

美芬的手指头刚碰着那叠钱,像是被什么烫着了,“嗖”一下把手缩了回去。她把手背到身后去,那洗得褪了色的碎花袖口滑下来一点,露出腕子上系着的一根红绳,颜色也淡得不行了。“你…你每月开的工钱…”她猛地扭过头来看我,眼角细细的皱纹里盛满了斜射进来的金黄色的阳光,“…够用了。”声音不大,但透着一股不想要钱的劲儿。

我这人犟劲儿也上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钱使劲儿塞进了她围裙那个大口袋里。票子摩擦着粗布口袋,发出“唰啦唰啦”干涩的响动。不知道从哪儿刮来的风,吹得铁皮屋顶“嗡嗡”直颤。我们就隔着那满屋子飘飞、在阳光里清晰可见的细小灰尘,看着对方,谁也没再说话。空气里静得好像能听见灰尘落地的声音。直到远远传来一声货车的破喇叭声,“叭——”,才把这诡异的安静给戳破了,震得灰尘都跳了一跳。

天黑透了,四周围的灯陆陆续续亮起来。我推开卷帘门,瞅着美芬瘦瘦小小的身影一点一点被街边昏黄的路灯吞掉。眼瞅着她快看不清了,她突然又扭过头来,冲我使劲地挥了挥手。那橘黄色的光在她头发丝上跳呀跳的,猛地让我想起她头一回来仓库应聘的时候,那天好像也是这么个半黑不黑的天儿。

美芬一走,仓库像个被突然放了气的皮球,一下子就瘪了,空空荡荡的,连说话都有回声。汪佳的电话倒是勤快起来了,基本都是大半夜才打过来。她说话的时候,话筒里总有那种“滋啦滋啦”的电流声,她的声音也隔着一层雾似的:“…嗯,今天又打了两个版,挺好的…”我就那么靠着墙,看着墙壁上美芬用粉笔画的几朵歪歪扭扭的大向日葵,听着听着,心思就不知道飘哪儿去了。这仓库没美芬在,好像连“人气儿”都跟着跑了。创业找人最难,找对了是团队,找不对全是事儿。美芬这样的老黄牛,是咱的运气。

又过了几天,也是个傍晚,闷了好几天,天终于憋不住了,雨水哗啦啦往下砸。汪佳提溜着一个保温桶,顶着雨就来了。水珠子顺着她的伞骨滴答滴答往下落,在水泥地上砸出一个又一个颜色深一点的小坑。那会儿她正踮着脚,举着个快秃了的破抹布,吭哧吭哧擦高处货架子上的陈年老灰。说来也怪,她那踮着脚仰着脖子、胳膊费劲往上伸的样子,被仓库顶上那盏昏黄的老灯泡一照,竟然凭空生出了那么一丝…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晃得我眼晕。这大概就是所谓“灯火阑珊处”?搞不清楚。

“累了吧?”我伸手去接她手里的抹布,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背,凉丝丝的。就那么一瞬间,我瞥见了她耳朵后面那些细软得几乎看不见的小绒毛。她扑闪了一下眼睫毛,垂下去的眼睛底下投下两小片颤抖的阴影,活像被风吹动的蝴蝶翅膀。这小小的细节,在昏暗的灯光里忽然被放大了无数倍。

铁皮屋顶突然被更密的雨点砸得劈里啪啦响,跟过年放鞭炮似的。汪佳擦完了,转过身大概是想把抹布撂下,结果发梢就这么轻轻地、有点发痒地扫过了我的鼻尖。一股子茉莉花香的洗发水味儿,在仓库潮湿发霉的空气里慢慢散开,越来越浓,像放了酵母的面团,开始发酵。

我当时也不知道是鬼迷了心窍还是给雨打懵了,手一哆嗦,把旁边刷东西用的大半盆水“哐当”一下撞翻在地!水花四溅,我俩的鞋裤瞬间湿了大半。就在水花溅起、一片混乱的时候,我的爪子像有了自己的主意,一把攥住了她拿着抹布、被凉水溅得湿漉漉的手腕子!滚烫的指节死死扣在那有点凉的肌肤上,好像要嵌进去一样。

仓库顶上那盏老旧吊灯被风吹得直晃悠,灯影子在地面上、墙壁上、我们身上、破纸箱子上乱成一团。她呼出来的气息拂过我脖子侧面那块皮肤,热烘烘的、带着湿气,就跟窗外那场怎么也不肯停的缠绵细雨一个德行。

我脑子一片空白,就感觉浑身发僵发硬,像块木头桩子似的不由自主地向她靠近。闭上眼睛那一刻,耳朵里灌满了各种声音:她那有点乱的呼吸声、我自己胸膛里敲鼓似的怦怦声,全都混在一起,闷雷一样在脑子里轰轰地响。那一刻,“心之所动”四个字突然从脑子里冒出来。但我此刻的心动,更像是悬崖边纵身一跃的狂野冲动。这冲动能撞开新路,也可能摔个大跟头。人在年轻气盛时,这种关头最容易犯迷糊。仓库太静,只听见风声雨声乱撞。

做生意搞事业,就是打怪升级。你这仓库起起伏伏,钱进钱出,人来人往,哭过笑过,懵过醒过。重要的不是你进来多少货,堆在仓库里值多少钱,而是走了一趟,啥人帮你扶过你一把,你又扶过谁;啥东西掏空了你,你又用啥把它填上;摔得鼻青脸肿的时候,又拿啥当药给自己敷上了。那些抹不开的面子,那些忍不住的心软,那些半夜压着你睡不着的账单和人脸,最后都揉进骨头缝里,长了本事也好,买了个血泪教训也罢,反正都成了自己的家底儿。日子嘛,还得继续过,仓库还得开,只要那牌匾还在,甭管金子掉没掉漆,那份挣扎过、明白过来的劲儿,就是最好的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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