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警
灵槐的银叶落得愈发密了，西院青石板缝里积着薄薄一层，踩上去会发出细碎的“咯吱”声，像谁藏在暗处轻轻磨牙。苏晓蹲在树下捡银叶，指尖刚触到一片边缘发卷的叶子，就猛地缩回手——那叶子不是秋夜该有的凉，是像浸过冰窖的冷，顺着指缝往骨缝里钻，连带着心口那点灵槐给的暖意都颤了颤。
她抬头往灵槐树梢望，夕阳把银叶染成金红，可最高那根枝桠上，竟凝着一点刺眼的白——不是云，是霜。那霜在暖融融的夕阳里纹丝不动，还泛着冷幽幽的光，像块嵌在树枝上的碎冰。
“胡叔！”苏晓拎着满兜银叶往堂屋跑，活灵册正摊在八仙桌上，胡叔用灵槐汁调的墨，在新页上画前日放回溪里的水灵。听见喊声，他手一抖，墨汁滴在纸上，晕开一小团黑，倒像灵槐枝上那点霜的影子。
“慌什么？”胡叔放下笔，见苏晓把银叶倒在桌上，其中一片边缘还沾着细霜，霜粒落在纸上，竟没立刻化，反而在纸页上留了个淡白印子。他捏起那片叶子，指尖刚碰到霜，眉头就拧成了疙瘩：“这不是寻常秋霜，裹着‘滞气’，比上次浊灵的气还邪门。”
苏晓凑过去，看见胡叔指尖的霜化得极慢，连周围的空气都好像沉了些，桌上的墨汁都凝了层薄皮。“会影响灵槐吗？”她摸了摸胸口，往常这里总带着灵槐的暖意，此刻却像贴了块凉玉，“刚才我感知灵槐，它的气息好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闷的。”
胡叔没说话，起身往院里走。灵槐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最高枝桠上的霜又厚了些，像给树枝戴了个白帽。他伸手够到那根枝桠，指尖刚触到霜，就见霜顺着枝桠往下爬，瞬间染白了半根树枝，连银叶都跟着失了光泽，蔫得像被冻住的花。
“得叫虎子他们来。”胡叔的声音比平时沉，他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的木盒，打开是片晒干的通灵叶，“这霜气在‘吸’灵气，再等会儿，镇上的活灵都得被冻住。”他把通灵叶贴在灵槐树干上，叶子瞬间泛白，却没碎——这是灵槐还在撑着的信号。
苏晓应着往外跑，路过巷口时，见张婶家包子铺的蒸笼没冒热气，往常这个点飘满整条街的面香，此刻只剩股冷意。她扒着蒸笼缝往里看，笼屉里的包子竟结了层霜，捏起来硬邦邦的，像冻馒头。
“虎子！”苏晓跑到虎子家院门口，打铁声“叮叮当当”响，却没往常的火星子——虎子举着烧红的铁块往铁砧上砸，火星溅到地上，刚落地就灭了，连点热气都没留下。院里的水缸边缘凝着细霜，水面都结了层薄冰。
虎子听见喊声，把铁块扔进冷水里，“滋啦”一声冒起白雾，却没散，反而凝成小冰晶飘在半空。“是不是灵槐出事了？”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刚才握锤的手冻得发麻，现在才发现，打铁炉里的炭火都透着白霜，快灭了。
“胡叔说霜气带滞气，让咱们赶紧去灵槐院。”苏晓拉着他往外走，路过丫丫家时，见丫丫坐在院门口缝银叶枕头，竹篮里的银叶沾着霜，缝好的枕头上，菊花纹的线脚都冻硬了，针一扎就断。
“丫丫，别缝了！”苏晓喊了一声，丫丫抬头时，指尖的针掉在地上，针尾沾着的霜让针尖泛白。“这霜邪门得很，刚才缝叶子时，线都冻成冰丝了。”丫丫捡起针，发现针眼里的线结了冰碴，一扯就断。
三人往小石头家去，远远看见后山的坡上泛着白——小石头每天这个时候采通灵叶，此刻他蹲在坡上，手里的通灵叶蔫蔫的，叶片上的银纹淡得快看不见了。“小石头！”虎子喊了一声，小石头回头，睫毛上的霜像小雪花，鼻尖冻得通红。
“通灵叶采不了了。”小石头跑下来，把布囊里的通灵叶倒出来，叶子一碰到空气就结霜，银纹彻底消失。“刚才采的时候，叶子冰得硌手，坡上的草都冻成脆的，一踩就断。”他指着后山阴穴的方向，“那边冒白气，不是雾，是霜气，飘得可快了！”
四人往灵槐院赶，街上的铺子都关了门。王爷爷药铺门口挂着的草药冻成了冰碴，轻轻一碰就碎；李伯家的蜂箱没了蜜蜂的嗡嗡声，凑近看，蜂箱缝隙里凝着霜，蜜蜂都缩在里面不动了。“这霜气扩散得太快了。”苏晓攥紧手，胸口的暖意越来越淡，灵槐的气息快感知不到了。
寻源
到了灵槐院，胡叔正站在树下，手里拿着截灵槐枝——枝桠上的霜漫到了树身，原本银亮的树皮变得惨白，像裹了层冰。他见孩子们来，把灵槐枝递给虎子：“试试能不能敲掉霜。”
虎子拎着打铁锤往枝桠上敲，霜块掉在地上，没化开，反而像石子似的滚了几圈，沾到旁边的草，草瞬间冻枯。“这霜比冰还硬！”他咋舌，锤柄冻得硌手，刚才敲下去的力道，竟没让霜块碎开。
胡叔翻开活灵册，找到记载“异霜”的段落，泛黄的纸页上写着“霜凝灵滞，起于阴穴，需以阳火破之”，旁边画着块泛着红光的石头，压在阴穴上，霜气绕着石头散不开。“上次埋的地阴石裂了。”他指着纸页上的阴穴图，“地阴石没灵气滋养，挡不住阴气，阴气遇秋凉就变成霜气。”
小石头突然想起什么，拉着苏晓的衣角：“早上采通灵叶时，看见阴穴那边有只黑鸟，翅膀上沾着霜，落在地阴石上，还啄了石面好几下！”他比划着黑鸟的大小，“比乌鸦大，眼睛是红的，看着特别凶。”
胡叔眼神一沉：“是‘食灵鸦’，专啄有灵气的东西，地阴石的裂纹肯定是它啄出来的。”他从怀里掏出四个布包，分给孩子们：“这里面是灵槐根粉末，缝在衣裳里能挡霜气；还有这个——”他拿出四张黄符，上面用灵槐汁画着火焰纹，“贴在身上能护阳气，别弄丢了。”
苏晓把布包缝在衣襟里，暖意顺着布包渗出来，胸口的凉意散了些。虎子把符贴在锤柄上，锤柄瞬间暖了，刚才冻麻的手也有了知觉。丫丫把符缝在围裙上，从竹篮里拿出契信花干——上次收浊灵剩下的，原本泛金的花干，此刻竟也透着霜，她把花干放进布包，紧贴着符纸，花干慢慢恢复了点香气。
“现在分两路走。”胡叔指着后山方向，“虎子跟我去阴穴，重新封阴穴；苏晓，你带着丫丫和小石头，去镇上看看活灵的情况，用灵槐根粉末救它们，要是遇到食灵鸦，就用契信花干撒它——食灵鸦怕契信花的灵气。”他从活灵册里抽出片银叶，递给苏晓，“这是灵槐的‘护灵叶’，遇到危险就捏碎，能引灵槐的气息过来。”
苏晓接过银叶，叶子暖乎乎的，像块小暖玉。“胡叔，你们小心点。”她把银叶放进贴身的布兜里，拉着丫丫和小石头往镇里走。
胡叔和虎子扛着铁锹往后山走，灯笼的光在霜气里变得暗，只能照到脚边的路——地上的草冻成了冰碴，走一步就“咔嚓”响。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就到了阴穴所在的土坡，原本埋地阴石的土堆上积着厚厚的霜，像个小雪山，周围的树都冻得光秃秃的，枝桠上挂着冰棱。
“食灵鸦肯定还在附近。”胡叔压低声音，从怀里掏出个小铜铃，轻轻晃了晃，铃声清越，霜气竟散了些，“这是‘驱鸦铃’，食灵鸦怕这声音。”
虎子握紧锤柄，警惕地看着周围。突然，头顶传来“嘎”的一声，一只黑鸟从树上飞下来，翅膀上沾着霜，眼睛是红的，正是小石头说的食灵鸦！食灵鸦往地阴石的方向飞，想再啄地阴石，胡叔赶紧晃了晃铜铃，食灵鸦被铃声惊到，翅膀一歪，落在旁边的树上，恶狠狠地盯着他们。
“先把地阴石挖出来。”胡叔挥了挥铁锹，往土堆上挖。土冻得硬邦邦的，铁锹挖下去只留下个小印子，虎子接过铁锹，憋着力气往下挖，铁锹“咚”地砸在土上，冻土裂开道缝，霜气从缝里冒出来，胡叔赶紧撒了把灵槐根粉末，霜气瞬间散了。
挖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终于看到了地阴石——石面上裂了好几道缝，霜气正从缝里往外冒，原本泛灰的石面，此刻竟也透着白。“果然是被食灵鸦啄裂的。”胡叔叹了口气，用铁锹把地阴石撬出来，石缝里竟还卡着几根黑色的羽毛，是食灵鸦的。
虎子把地阴石搬到旁边，土坑里的霜气更浓了，像白烟似的往上冒。“胡叔，现在怎么办？”他看着土坑，里面黑漆漆的，透着股刺骨的冷。
胡叔从怀里掏出个陶罐，里面装着红色的粉末：“这是朱砂混着灵槐汁调的‘固灵粉’，能填石缝，再找块新的地阴石压在上面。”他指着远处的乱石坡，“那边有地阴石，咱们去搬块大的，顺便找找食灵鸦的窝——不把它赶走，阴穴还会被破坏。”
两人往乱石坡走，刚走没几步，就听见头顶传来“嘎”的叫声，食灵鸦又飞了过来，这次还带了两只同伴，三只食灵鸦围着他们飞，翅膀上的霜气往下掉，落在地上就变成小冰晶。
“用驱鸦铃！”胡叔晃了晃铜铃，铃声更响了，三只食灵鸦被惊得往后退，却没飞走，反而落在旁边的树上，红眼睛死死盯着他们，像在等机会偷袭。
虎子把铁锹扛在肩上，警惕地往前走：“胡叔，我来开路，你找地阴石，要是食灵鸦过来，我就用铁锹拍它们！”他往前走了几步，脚下突然滑了一下——地上结了层薄冰，是食灵鸦翅膀上的霜气化成的。
胡叔赶紧拉住他：“小心点，食灵鸦在搞鬼，想让咱们滑倒。”他从布包里掏出把灵槐枝，撒在地上，灵槐枝一碰到冰，冰就化了，还泛着点暖意，“灵槐枝能化霜，咱们沿着灵槐枝走。”
两人沿着灵槐枝往乱石坡走，食灵鸦在头顶盘旋，却不敢下来——驱鸦铃的声音和灵槐枝的灵气，让它们不敢靠近。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到了乱石坡，坡上的石头都冻得发白，胡叔弯腰摸了摸几块石头，突然停在一块半人高的石头前：“这块是地阴石，灵气足，还没被霜气浸到。”
虎子赶紧走过去，抱住地阴石想搬起来，却没搬动——石头太重了，比他想象中沉得多。“胡叔，这石头太沉了，我搬不动。”他憋红了脸，额头上的汗都冻成了霜。
胡叔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急，用灵槐汁。”他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里面装着灵槐汁，往地阴石上倒了点，灵槐汁刚碰到石头，石头就轻了些，“灵槐汁能卸地阴石的重，现在试试。”
虎子再抱住地阴石，果然轻了不少，他扛着石头往阴穴的方向走，脚步都轻快了些。食灵鸦见他们搬了地阴石，在头顶叫得更凶，却还是不敢靠近，只能跟着他们飞，像群跟屁虫。
护灵
苏晓带着丫丫和小石头往镇里走，街上冷清清的，连狗叫声都没有。路过张婶家包子铺时，苏晓扒着门缝往里看，张婶正蹲在灶台前，对着结霜的包子叹气，蒸笼上的霜厚得能刮下来。
“张婶！”苏晓推开门，张婶抬头看见他们，眼圈红了：“晓丫头，你们来了，你看这包子，都冻成冰疙瘩了，客人也没来，这可咋整啊？”
苏晓从布包里掏出灵槐根粉末，撒在蒸笼上，粉末一碰到霜，就冒起淡淡的白烟，霜慢慢化了，蒸笼里的包子也恢复了热气，面香重新飘满了屋子。“张婶，这是灵槐根粉末，能化霜气，您把粉末撒在门窗上，霜气就进不来了。”她又递了些粉末给张婶，“要是遇到食灵鸦，就把粉末撒它身上，它怕这个。”
张婶接过粉末，连声道谢，赶紧把粉末撒在门窗上，门窗上的霜瞬间化了，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屋里暖了不少。“晓丫头，你们快去看看王爷爷吧，他药铺里的草药都冻坏了，急得直跺脚。”
苏晓三人赶紧往王爷爷的药铺跑，药铺门口挂着的草药冻成了冰碴，轻轻一碰就碎。推开门，王爷爷正蹲在药柜前，手里拿着株冻硬的甘草，心疼得直叹气：“这甘草是要给李伯治咳嗽的，现在冻成这样，咋用啊？”
丫丫从布包里掏出契信花干，撒在草药上，花干的香气散开，草药上的霜慢慢化了，原本冻硬的甘草也恢复了软韧。“王爷爷，这是契信花干，能化霜气，还能保住草药的灵气。”她又拿出些花干，递给王爷爷，“您把花干放在药柜里，草药就不会冻坏了。”
王爷爷接过花干，赶紧放在药柜里，药柜里的霜瞬间散了，草药都恢复了生机。“谢谢你们啊，不然我这药铺可就完了。”他从抽屉里拿出个小布包，递给苏晓，“这是‘暖身丸’，用生姜和蜂蜜做的，你们揣在怀里，能挡霜气，别冻着了。”
苏晓接过布包，暖乎乎的，分给丫丫和小石头各几颗，揣在怀里，身上更暖了。三人刚要出门，就听见外面传来“嘎”的叫声——是食灵鸦！
苏晓赶紧把护灵叶攥在手里，往门外看，一只食灵鸦落在药铺门口的树上，红眼睛盯着药柜，好像想进去啄草药。“小石头，快用灵槐根粉末！”苏晓喊了一声。
小石头赶紧掏出灵槐根粉末，往食灵鸦身上撒，粉末一碰到食灵鸦，它就“嘎”地叫了一声，翅膀一歪，落在地上，翅膀上的霜气散了些，它赶紧扑腾着翅膀飞走了。“原来食灵鸦真的怕灵槐根粉末！”小石头兴奋地说。
三人继续往镇里走，路过李伯家的蜂箱时，见李伯正蹲在蜂箱前，愁眉苦脸的——蜂箱里的蜜蜂都冻得不动了，蜂箱缝隙里凝着霜，连蜂蜜都冻成了冰。
“李伯！”苏晓走过去，李伯抬头看见他们，叹了口气：“晓丫头，你们来了，你看这蜜蜂，都冻僵了，这蜂蜜也冻成冰了，今年的蜜算是毁了。”
苏晓从布包里掏出护灵叶，轻轻放在蜂箱上，护灵叶的暖意渗进蜂箱里，蜂箱缝隙里的霜慢慢化了。她又撒了些灵槐根粉末在蜂箱上，粉末的灵气顺着蜂箱渗进去，过了一会儿，蜂箱里传来“嗡嗡”的声音——蜜蜂醒了！
李伯惊喜地打开蜂箱，蜜蜂在里面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