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带上房门，杨逍宇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依旧被淡淡光晕笼罩、气息空灵悠远的柳梦嫣，确认她仍处于深层次的闭关状态，对外界事物毫无感知，这才稍稍安心。他深吸了一口微凉的夜气，转身踏入庭院，走向那个伫立在月光下的身影。
司明月背对着他，仰望着天际那轮皎洁的银盘，身姿依旧挺拔如仙，仿佛与月华融为一体。杨逍宇在她身后几步远处站定，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和紧张。他心中笃定司明月定然是窥见了他某些核心秘密，那种被看穿的感觉如芒在背。但人心底那点侥幸心理却又在不断作祟——万一只是自己的错觉呢？万一她只是有所猜测，并未真的看到那匪夷所思的“系统面板”呢？
这坦白的“尺度”该如何拿捏？是全盘托出，还是避重就轻？他反复权衡，思绪纷乱如麻。
不知是不是因为此刻的场景——深夜、月下、自家娘子闭关、自己与另一位绝色女子独处——让他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之前在霖益城让司明月假扮自己娘子以迷惑何伟金的事，又或者是眼下这背着柳梦嫣与司明月“密会”的现实，让杨逍宇的心境变得极其古怪。
他感觉自己此刻的心理和状态，活脱脱就像一个正在背着妻子、准备与情人私会，却又内心挣扎、充满负罪感的“渣男”！
他就这样僵立在司明月身后，脑子里天人交战，嘴巴却像被缝住了一般，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司明月也依旧保持着仰望明月的姿态，仿佛沉浸在某种玄妙的思绪中，对他的到来毫无反应。
于是，在这寂静的庭院中，便形成了一幅极其诡异又带着几分暧昧的画面：清冷仙子沐月独立，心事重重的男子驻足其后，她看着天空，他看着她……月光如水，夜风微拂，若非两人之间那无形的张力与杨逍宇内心的惊涛骇浪，这场景倒颇有几分诗情画意。
时间在沉默中一点点流逝，每一秒都让杨逍宇感觉无比漫长和煎熬。他终于受不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决定打破僵局。然而，或许是太过紧张，或许是脑子一时短路，他脱口而出的话，让他自己都想抽自己一巴掌。
“今……今夜的天气……很不错啊……”
声音干涩，内容空洞，完完全全是一句没话找话的、彻头彻尾的废话！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这句拙劣的开场白，打他的脸一般，他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夜空中就极其“应景”地飘来一朵不小的乌云，不偏不倚，正好将那片区域皎洁的明月遮挡了大半，庭院内的光线顿时暗淡了不少。
杨逍宇：“……”
他感觉自己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那点气势，随着这句废话和这朵“懂事”的乌云，瞬间跌落谷底，摔得粉碎。
而就在他气势最为衰颓、内心最为懊恼的这一刻，一直静立不动的司明月，动了！
她如同蓄势已久的灵猫，瞬间转身，脚步轻挪，几乎是眨眼间便来到了杨逍宇的近前，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到一个有些逾越常规的程度。她抬起那双清澈仿佛能洞穿虚妄的眸子，紧紧地、毫无避讳地盯住了杨逍宇的双眼。
然后，她用一种杨逍宇从未听过、甚至无法想象的、极快的语速，如同疾风骤雨，又如同连环弩箭，劈头盖脸地砸来一连串的问题：
“‘任务’是什么？‘天赋、资质、体质’这些属性代表什么？它们后面的古怪符号是度量吗？‘灵魂羁绊’是什么意思？是你和谁的灵魂之间的羁绊？是柳梦嫣的吗？‘系统’又是什么？它就是天道在你灵魂中的显现吗？天道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是有意识的吗？它为何会选择你？或者说，为何会‘错误绑定’你？‘高中物理课本’又是什么东西？‘高中’又是什么？还有‘低中’吗？‘炉鼎’又是什么……”
她的语速快得惊人，问题一个接着一个，逻辑清晰，指向明确，根本不给杨逍宇任何思考或插嘴的机会。杨逍宇的眼睛随着她每一个问题的抛出而越瞪越大，嘴巴也无意识地张开，脸上的表情从尴尬、到惊愕、再到彻底的目瞪口呆！
眼前这位向来超凡脱俗、清冷自持、言语简洁、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玲珑天机阁仙子，此刻竟是如此的……陌生！如此的“接地气”！这连珠炮似的提问，这充满了探究欲甚至带着点急切的神情，完全颠覆了她平日留给杨逍宇的印象。
终于，司明月那惊人的语速慢慢降了下来，如同湍急的溪流汇入平湖，最后一个问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斟酌，缓缓吐出：
“……而你，又是谁？或者说，你……是什么……”
也许是出于长久以来养成的涵养和礼貌，即便是在如此激动、急于求知的情况下，司明月还是保留了一丝体面，没有将那句可能更直接、但也更显冒犯的“东西”二字说出口。
随着这最后一个问题的抛出，司明月似乎也耗尽了她这短暂爆发出来的所有“激情”，重新变得冷静下来。只是刚才那“突破自我”般的状态还是留下了余韵，让她那丰润挺拔的胸脯，还在随着略微急促的呼吸而快速起伏，在朦胧的月光下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
而杨逍宇，还完全处于被这一连串问题砸懵的状态当中，完全没有回过神来！
可以说，从司明月砸向他的第一个问题开始，他心中那点可怜的侥幸心理就彻底宣告破产，碎了一地，连渣都不剩。
还试探对方知道了多少？
还拿捏坦白的尺度？
麻蛋的！这得问问这位司仙子，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吧？！
“任务”、“属性”、“灵魂羁绊”、“系统”、“天道”、“错误绑定”……甚至连“高中物理课本”这种具体到让他头皮发麻的东西都问出来了！这哪里是窥见了一星半点？这分明是把他里里外外、从上到下、连灵魂带老底都快看穿了啊！
各种念头如同脱缰的野马，在杨逍宇的脑海中疯狂奔腾、冲撞。
细想下来，现在的状况是何等的讽刺！自己这个被天道（系统）错误绑定的“炉鼎”，司明月这个从某种意义上算是“局外人”的天机阁传人，竟然几乎知晓了系统和任务存在的全貌！反倒是自家娘子柳梦嫣，那个被天道选中、真正的“天命之女”、系统本应绑定的正牌宿主，对于这一切却毫不知情，还在懵懵懂懂地享受着系统带来的好处，完全不知道她家夫君在背后承受了多少“血与泪”的惩罚！
果然！自己从一开始的判断和评价就是对的！这“天道”，这“系统”，就是一个坑爹的、不靠谱的、逻辑混乱的玩意儿！
而这个世界，有这么一个不靠谱的“天道”在维系着，居然能坚持到现在还没有毁灭……杨逍宇忽然觉得，这恐怕不是天道的功劳，而是这个世界本身足够顽强、足够强大啊！
不过，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一个更加“大逆不道”、带着几分自暴自弃和戏谑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从他心底钻了出来：
“有这么一个‘天道’在，这个世界毁灭也就毁灭了吧……根本‘修’不好的！”
这个堪称“邪恶”的念头甫一出现——
“嗡！”
杨逍宇感觉自己的灵魂深处，仿佛被一根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传来一阵从未有过的、尖锐而剧烈的疼痛！这痛楚来得极其迅猛、极其霸道，远超以往任何一次系统惩罚带来的痛苦，差点就让他当场惨叫出声！
然而，这剧痛来得快，去得也快，开始和结束几乎都在同一瞬间完成，戛然而止。
这就导致杨逍宇那已经到了喉咙口的惨叫声，硬生生被卡住了，不上不下，瞬间引发了他喉管和气管一阵剧烈的痉挛，化作了一连串撕心裂肺的咳嗽！
“咳咳咳……呃！”
而因为这“偷情”般的密会氛围，杨逍宇又不敢弄出太大动静，只能强行压抑着咳嗽的声音，使得那咳嗽声变得沉闷而扭曲，听起来更加痛苦。他憋得满脸通红，眼泪都不受控制地刺激了出来，弯着腰，好半天才勉强将这阵突如其来的难受压了下去。
他抬手抹去眼角的生理性泪水，大口喘着气。被这么一折腾，他脑海中那些纷乱杂沓的思绪反而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他转过头，看向身旁一直静静等待、眼神依旧清澈而专注的司明月，长长地、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罢了。
既然瞒不住，那就不瞒了。
他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口说道，声音还带着一丝咳嗽后的沙哑：“我……我将一切都告诉你。只希望……你能帮我保守秘密。”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异常认真和恳切：“起码现在这些事情，还不到能让其他人知晓的时候。”
说着，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了房中柳梦嫣所在的方向，声音低沉了几分：“对她……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