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三人刚回到那间兼作事务所的出租屋，还没来得及消化这次“办公室心理疏导”的成功，麻烦就找上门了。
敲门声响起，不轻不重，带着一种刻板的规律性。胖子屁颠屁颠地去开门，嘴里还嚷嚷着：“谁啊？是不是又来新客户了？”
门一开，外面站着两个人。前面一位，约莫四十多岁，穿着熨帖的深色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严肃，眼神锐利，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他身后跟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同样穿着较为正式的中式服装，神色恭敬中带着几分倨傲，手里还捧着一个看起来颇为古朴的木匣。
这画风，跟林凡他们这乱糟糟、充满外卖盒和零食袋的出租屋格格不入。
“请问，哪位是林凡，林先生？”中山装中年人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
林凡心里咯噔一下，这架势，不像客户，倒像是来找茬的。他站起身：“我就是，两位是？”
中年人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目光在林凡、胖子以及旁边正在摆弄古怪仪器的苏晓身上扫过，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鄙人张守清，忝为‘正一玄坛’当代外事执事。这位是我的弟子，李明远。”
“正一玄坛？”林凡一脸茫然，他那个不靠谱的师父（或者那本不正经的秘籍）根本没提过玄学圈里还有这种听起来就很“正统”的派系。
胖子倒是反应快，压低声音在林凡耳边说：“凡哥，听着来头不小啊，是不是看咱们火了，来谈合作的？”
张守清显然听到了胖子的嘀咕，脸上闪过一丝不悦，直接说明了来意：“林先生近来声名鹊起，手段……颇为特异。我玄门正道，以降妖除魔、护卫苍生为己任，讲究的是源流正朔、法度严谨。听闻林先生师承不明，行事……不拘常法，特来拜访，以辨真伪。”
这话说得客气，但意思很明显：我们是名门正派，你是野路子，我们来查查你是不是骗子。
林凡心里有点不爽，但面上还是保持着礼貌：“原来是张执事，失敬。我就是个半路出家的，会点三脚猫的功夫，混口饭吃，谈不上什么师承源流。不知道张执事想怎么个‘辨’法？”
张守清对弟子李明远使了个眼色。李明远上前一步，打开手中的木匣，里面是一块色泽深沉、刻满了细密符文的罗盘，以及一柄小巧的桃木剑，剑身灵气内蕴，一看就不是凡品。
“简单，”张守清淡淡道，“城西有处‘老棉纺厂宿舍区’，阴气积聚，时有怪异，虽未酿成大祸，但扰民已久。我等原本计划近日前往处理。既然林先生在此，不如你我双方各凭手段，前往处理。若林先生真有本事，自然能解决此事，也让我等见识一下阁下的‘高招’。”
这是**踢馆**来了！要跟他们斗法比试！
胖子一听就急了：“哎，你们这不是欺负人吗？我们刚忙完，连口水都没喝……”
苏晓却扶了扶眼镜，冷静地插话：“老棉纺厂宿舍区？我查阅过本市非正常事件档案，那里确有十七起无法用常规物理解释的记录，包括居民反映的幻听、物品移位、宠物异常焦躁等。数据模型显示，该区域存在持续低强度灵能辐射。”她看向张守清，“你们的提议，可以视为一次对照实验。我同意参与观测。”
林凡：“……” 学霸的思维果然不同凡响。
张守清也被苏晓这番“科学”言论搞得愣了一下，随即看向林凡，等待他的答复。
林凡知道，这架式，不应战是不行了。对方摆明了不信他，想让他出丑。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行，那就去看看。不过说好了，各干各的，互不干扰。”
“自然。”张守清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似乎笃定了林凡会出洋相。
当天晚上，两拨人几乎同时到达了位于城西的老棉纺厂宿舍区。这片宿舍楼还是几十年前的老建筑，墙体斑驳，路灯昏暗，不少窗户都黑着，显然入住率不高，显得格外冷清阴森。
张守清和李明远一下车就进入了工作状态。李明远手持那块高级罗盘，精准地定位阴气最重的方位——位于宿舍区中央的一小片废弃花圃。张守清则步罡踏斗，手掐法诀，口中念念有词，是正统的道门净天地神咒，声音洪亮，法度庄严。桃木剑虽未出鞘，但已隐隐有清光流转，周围的阴气似乎都被这股正统的法力逼得退散了一些。
相比之下，林凡这边就显得……十分不专业。
胖子从车后备箱里搬出苏晓鼓捣出来的几个怪模怪样的设备——一个像是加大版路由器的东西，上面插满了天线；一个连着笔记本电脑和数个传感器的探照灯；还有几个嗡嗡作响、散发着微弱蓝光的金属圆球，被苏晓称之为“区域性负能量中和器（试验型）”。
苏晓飞快地架设好设备，电脑屏幕上显示出复杂的能量场图谱和实时数据流。“目标区域确认，存在多个低强度灵体反应，能量频谱与常见地缚灵相似，但存在异常叠加干扰……启动广谱低频声波驱散……调整中和器谐振频率……”
林凡则拿着他那看起来寒酸的老旧罗盘，东走走，西看看，嘴里还嘀咕着：“这边磁场是有点乱……啧，这地方以前是不是死过不少耗子？阴气这么杂……”
张守清师徒看到这一幕，眼中鄙夷之色更浓。李明远甚至忍不住低声嗤笑：“装神弄鬼，不知所谓！”
直播事件后，居然也有几个胆大的自媒体记者跟拍了过来，虽然被张守清严厉的目光逼退到远处，但还是架起了摄像机偷偷拍摄。网络上关于“正统道门VS搞笑派大师”的消息已经开始小范围传播。
就在这时，花圃周围的温度骤然降低，一阵若有若无的、像是许多人在低声啜泣和争吵的杂音响起，几个模糊的、穿着旧式工装的人形阴影开始在花圃的荒草间若隐若现！
“显形了！师父！”李明远低喝一声，手中罗盘指针飞速旋转。
张守清神色一肃，桃木剑终于出鞘，剑尖指向那些阴影，清叱一声：“敕令！邪祟退散！”一道凝实的清光自剑尖射出，直冲那些阴影而去！
正统道法果然威力不凡，被清光扫中的阴影发出凄厉的尖啸，变得淡薄了许多，但并未完全消散，反而像是被激怒了一般，更多的阴影从地下、从墙角冒了出来，杂音变得更加刺耳，还伴随着物品被拖拽、摔打的声音！
“咦？怨气纠缠比预想的更深？”张守清眉头一皱，感觉有些棘手。这些地缚灵单个不强，但数量不少，且怨念交织，形成了一种类似“群体意识”，他的正统驱邪咒法对付单个强大鬼物效果显着，但对这种分散又纠缠的“怨念集合体”，反而有点力不从心，像是用大炮打蚊子，效率不高。
另一边，苏晓的“科学驱鬼仪”也遇到了麻烦。那些散发着蓝光的金属圆球突然发出过载的刺耳警报声，其中一个甚至“噗”地一声冒出了黑烟。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的数据流疯狂乱窜。
“糟糕！能量反馈过载！灵体情绪波动剧烈，中和器无法稳定谐振频率！”苏晓飞快地敲击键盘，试图调整参数，但效果甚微。那些阴影似乎对声波和蓝光产生了抗性，甚至开始主动干扰设备运行。
胖子手忙脚乱地想去拍打冒烟的圆球，被苏晓厉声阻止：“别碰！有短路风险！”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张守清师徒的法术效果不佳，苏晓的仪器濒临崩溃，而那些被激怒的工装鬼影则更加躁动，阴风呼啸，卷起地上的尘土和枯叶，甚至开始有碎石块凭空飞起！
躲在远处的记者们既害怕又兴奋，镜头紧紧对着这超自然混战的场面。
就在这鸡飞狗跳的时刻，一直没什么大动作的林凡，似乎终于“看”明白了什么。他收起罗盘，挠了挠头，叹了口气。
他没有念咒，没有用符，也没有去帮苏晓修设备，而是……**走到了花圃中央，一屁股坐在了那块半埋在地里、刻着“棉纺厂光荣榜”字样的残破石碑基座上。**
然后，在所有人（包括鬼）惊愕的目光中，林凡清了清嗓子，用他那带着独特精神波动的嗓音，开始……**讲故事**。
讲的不是别的，正是他刚才在旁边溜达时，从几个乘凉的老人口中听到的，关于这个老棉纺厂曾经的辉煌，以及后来改制、下岗、工人们各奔东西的往事。他讲老师傅们的手艺，讲女工们在车间里的欢声笑语，讲大锅饭的味道，也讲下岗时的迷茫和不舍，讲这片宿舍区从热闹到冷清的变迁……
他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阴风的呼啸和鬼影的杂音。他没有用任何法力去攻击、去驱散，只是平铺直叙地，带着一丝理解和感慨，讲述着这片土地、这些魂魄曾经的记忆和情感。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躁动的、充满怨气的工装鬼影，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刺耳的杂音减弱了，变成了细细的倾听声。模糊的身影不再试图攻击或恐吓，而是静静地围拢过来，仿佛在聆听一个久违的故事。
林凡讲到最后，叹了口气：“都过去啦……厂子没了，人也散了，守着这点地方，看着它破败，心里憋屈，我懂。但老是这么闹腾，吓唬街坊邻居，也不是个事儿啊。你们惦记的，是以前那个热热闹闹的厂子和宿舍，对吧？”
一个看起来像是老工头模样的鬼影，身影凝实了一些，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充满复杂情绪的叹息。其他的鬼影也纷纷发出了类似的回应，那不再是充满怨气的尖啸，而是带着释然和悲伤的共鸣。
随着这声叹息，弥漫在宿舍区的浓重阴气开始缓缓消散，那些工装鬼影的身影也逐渐变得透明、平和，最终化作点点微光，如同萤火虫般，升腾而起，缓缓消失在夜空中。
它们不是被强行驱散，而是**执念得以倾听和理解后，自行消散了**。
阴风停息，温度回升，宿舍区恢复了夜晚应有的寂静，只剩下远处记者们压抑不住的惊呼和张守清师徒难以置信的表情。
苏晓看着设备屏幕上迅速归于平静的数据，喃喃道：“情感共鸣引导执念消解……能量层级下降97.8%……这效率……”
胖子张大了嘴巴，半天才合上，猛地一拍大腿：“卧槽！凡哥！你这就……把人家给‘说’没了？！”
林凡从石碑上跳下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对着目瞪口呆的张守清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张执事，你看，我这‘歪门邪道’，还凑合吧？”
张守清看着眼前这个嬉皮笑脸的年轻人，又看看手中光芒已经内敛的桃木剑，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半晌说不出话来。他身后的李明远，更是满脸的世界观受到冲击的茫然。
这一局，看似正统威严的“正一玄坛”，在解决实际问题的效率和方式上，竟然完败给了这个他们眼中的“野路子”！
玄学圈的泥石流，这次似乎冲垮了一堵名为“正统”的高墙。可以预见，关于林凡的争议和关注，必将因此事而愈演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