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沼泽秘
第五十章：绝境开端（终章）
影杀尊者的沉默，如同万丈玄冰，将时间与空间一同冻结。那不再扩张，却依旧笼罩四野、吞噬光热的幽冥死域，所带来的压迫感，远比狂暴的攻击更令人窒息。它像是一个缓慢收拢的囚笼，宣告着最终的结局早已注定，任何挣扎都只是延长痛苦的过程。
然而，对于囚笼中的灵魂而言，只要一息尚存，挣扎本身，便是对绝望最倔强的反抗。
“咳……”
飘雪强咽下喉头翻涌的腥甜，冰蓝色的眼眸死死盯着影杀尊者那模糊的身影，以及他手中依旧翻涌的、足以轻易碾碎她结界的幽冥之力。她的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因为本源过度消耗而微微颤抖，但结印的双手却稳如磐石，没有丝毫松懈。
“天琦……我还不能倒下……”
“至少……要撑到你……或许有奇迹发生的那一刻……”
她的神念如同最纤细的丝线，缠绕在身后天琦那微弱到几乎感知不到的气息上。那气息如同狂风中最后一点火星，随时都会熄灭，却顽强地坚持着。这缕微弱的联系，是她此刻全部力量的源泉。冰莲结界光华流转，瓣瓣晶莹之上，那些古老的符文燃烧着她生命的火焰，死死抵御着外围幽冥死域的侵蚀，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却依旧顽强地绽放着。
她不再是那个青岚崖上清冷孤高的隐士，而是一个为了守护心中最重要之物，不惜燃尽一切的守护者。
“唧……”
皓影发出一声微弱的鸣叫，新生的、华美的太虚之翼此刻显得有些黯淡。强行在影杀尊者的法则领域内维持“感知扭曲”，对它而言负担极大，魂体都传来了撕裂般的痛楚。它的日月异瞳中光芒急闪，不再试图去分析战胜对方的可能性——那根本不存在。它所有的计算力，都用于寻找那渺茫的、或许能让他们多存活一瞬的“变数”。
“令牌……那枚令牌是关键……”
“它的气息，能让这魔头迟疑……它在保护天琦……”
“需要时间……需要让令牌的力量……更多显现……”
它的意念如同无形的蛛网，连接着飘雪和紫璃，传递着坚守的信念与寻找时机的焦灼。太虚之力不再试图大范围扭曲现实，而是凝聚成最细微的波纹，如同水磨工夫般，一点点地消磨着幽冥死域对这片小天地的同化速度，为那不确定的“变数”争取着微不足道的时间。
“呜……”
低沉的、压抑着无尽痛苦与暴怒的呜咽，从紫璃的喉咙深处溢出。它匍匐在雪地上，暗紫色的焱光在体表明灭不定，之前燃烧本源搏命一击的反噬让它伤上加伤，肩背处的伤口再次崩裂，流淌出蕴含幽冥气息的紫黑色血液。但它那燃烧的竖瞳，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炽亮，更加疯狂！
那里面，没有了恐惧，只剩下最纯粹的、源于太古凶兽血脉的毁灭冲动与守护执念。
“他……为我……挡下了……”
“死……也要……咬下他一块肉！”
它死死盯着影杀尊者，肌肉紧绷，利爪深深抠进冻土，体内那暴走的血脉之力并未平息，反而在极致的愤怒与愧疚中，酝酿着下一次、或许是最后一次更加彻底的爆发。它不在乎形神俱灭，只在乎能否在最终时刻，将复仇的火焰烙印在敌人的身上。
两人一兽，以不同的姿态，构筑了一道脆弱却无比坚定的防线，将昏迷的天琦护在身后。他们的力量，在影杀尊者面前渺小如尘埃，但他们凝聚的意志，却如同雪原上不屈的冰棱，折射着绝境中最后的微光。
这片微光，似乎终于引起了影杀尊者更多的“兴趣”。
他那冰冷的目光，从青铜令牌上缓缓移开，再次扫过全力支撑的飘雪，魂体摇曳的皓影，以及蓄势待发、状若疯狂的紫璃。最终，落在了气息奄奄的天琦身上。
“有趣的挣扎。”
“蝼蚁的光芒，虽微不足道，但在彻底碾碎前，倒也值得一观。”
他并没有立刻发动攻击，反而像是欣赏笼中鸟雀最后的扑腾般，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残酷的玩味。他掌心那团幽冥死域之力微微起伏，仿佛在斟酌着，该用何种方式，来为这场无趣的追猎画上句号。
是直接用死域吞噬，将这连同那奇异令牌在内的所有一切，彻底化为虚无？
还是……只抹去这些碍事的守护者，将那小子和令牌带回去？魔神大人，或许会对这种蕴含未知法则的器物，以及能引动双碑的灵族血脉，感兴趣。
后者的价值，显然更高。毕竟，清除“失败品”和“意外”是他的任务，但为魔神大人带回有价值的“研究素材”，则是更大的功劳。
就在他意念转动，掌心幽冥之力微微偏向后者，准备先以雷霆手段瓦解飘雪等人的抵抗，再擒拿天琦的刹那——
异变，再起！
这一次，并非来自天琦怀中的青铜令牌，也非来自挣扎的飘雪他们。
而是来自——遥远的天际！
“嗡——！”
一声奇异的、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嗡鸣，毫无征兆地，从极远极高的天空传来！
这嗡鸣声初时细微，仿佛幻觉，但下一刻，便陡然变得宏大、庄严，仿佛有万千神佛在云端梵唱，又似有无数天兵在敲击战鼓！声音中蕴含着一股磅礴、刚正、带着涤荡妖邪、肃清寰宇意味的浩然之力！
紧接着，一道璀璨夺目的金光，如同撕裂阴沉天幕的曙光，从遥远的南方天际，以超越思维的速度，破空而来！
这道金光，并非简单的光柱，其核心隐约可见一枚巨大的、缠绕着龙形气运的黄金玺印虚影！玺印所过之处，弥漫在天地间的幽冥死域之力，竟如同遇到克星般，发出了“滋滋”的消融之声，那无所不在的黑暗与死寂，被强行驱散了一片！
一股迥异于幽冥魔气，也不同于灵族之力、太虚之力、紫焱之力的、充满了人道皇权、秩序与庇护意味的浩瀚威压，轰然降临！
这股威压，虽然距离此地尚远，但其层次之高，其力量之纯正宏大，竟然丝毫不逊色于影杀尊者散发出的幽冥威压！
“什么？！”
一直淡漠从容的影杀尊者，首次发出了带着惊疑的声音！他猛地抬头，望向南方那道疾驰而来的金光，冰冷的眸子里终于出现了明显的波动！
“人族镇魔玺？！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他失声低语，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镇守‘中州王庭’的气运重器，为何会投影至此等偏远之地？！”
他的计算被彻底打乱了！这突如其来的、完全在他预料之外的变数，让他瞬间警惕起来。人族镇魔玺，乃是汇聚了亿万人族信念与皇朝气运的至高神器之一，对幽冥魔气有着天生的克制作用。即便来的只是一道投影，也足以对他构成严重的威胁，尤其是在他并非本体降临的情况下！
更重要的是，这玺印的出现，意味着……北境联盟，或者说，人族的高层力量，已经注意到了此地，并且，出手了！
是之前天琦他们与魔将战斗的波动？还是双碑出世引动的法则涟漪？亦或是……这枚该死的青铜令牌？
无数念头在影杀尊者脑中电闪而过。
而就在他因镇魔玺投影的出现而心神震动、出现刹那分神的这一瞬间——
“就是现在！”
皓影的意念如同最尖锐的针，刺入飘雪和紫璃的心神！
它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影杀尊者心神失守的刹那，他对幽冥死域的绝对掌控，出现了一丝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缝隙！
飘雪眼中冰芒暴涨，几乎将最后一丝本源也压榨而出，冰莲结界光华大盛，强行顶开周遭的幽冥压制！
紫璃更是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不顾一切地再次引动血脉，但它这次的目标并非攻击影杀尊者，而是——轰击他们脚下的雪原大地！
“轰隆！！！”
狂暴的紫焱混着它破碎的本源之力，狠狠砸在冻土之上！不是为了伤敌，而是为了制造极致的混乱，以及……利用爆炸的力量！
几乎在紫璃攻击落下的同时，皓影的太虚之翼燃烧起虚幻的火焰，它将所有的力量，孤注一掷地，用于施展它目前所能做到的极限——一次超负荷的、方向随机的、短距离的 “太虚遁” ！
目标是——将他们四人，连同那小小的冰莲结界，一起，抛入不可知的空间乱流之中！
是生是死，未知！
但留在原地，必死无疑！
“放肆！”
影杀尊者瞬间反应过来，勃然大怒！他没想到这些蝼蚁竟敢在他面前施展空间遁术！他屈指一弹，一道凝练的幽冥指力后发先至，精准地击中了尚未完全成型的太虚遁光边缘！
“咔嚓！”
仿佛玻璃碎裂的声音响起。皓影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太虚之翼上一片华美的翼膜瞬间变得虚幻、破碎！整个遁光剧烈扭曲、变形，并未能完全按照皓影预想的方向进行传送。
但也正是影杀尊者这含怒一击的干扰，加上紫璃制造的能量乱流，以及远方那急速靠近、威压越来越盛的镇魔玺投影……
多种因素叠加下，那扭曲的太虚遁光，裹挟着四人，并未被影杀尊者的指力彻底击散，而是猛地一闪，如同一个不稳定的气泡，凭空消失在了原地！
没有留下任何确定的空间坐标痕迹。
原地，只留下一个巨大的焦黑坑洞，以及一片被混乱能量搅动的、逐渐平息的幽冥死域。
影杀尊者矗立原地，周身幽冥之气剧烈翻涌，显示着他内心的震怒。他冰冷的目光扫过空无一物的雪原，又望向那已经清晰可见、携带着煌煌天威镇压而来的黄金玺印投影。
他失去了目标。
那枚让他心悸的青铜令牌，那个身负双碑和灵族血脉的小子，还有那几只恼人的蝼蚁……都在最后那混乱而不稳定的空间传送中，脱离了掌控。
“哼！”
他冷哼一声，身影缓缓融入阴影之中，最终彻底消失。
“逃吧……无论你们逃往何方，‘回响’已深种……我们，很快就会再见。”
“届时……本尊会亲手，将你们连同那令牌的秘密，一同剥离出来。”
冰冷的话语残留空中，幽冥死域随之缓缓消散，仿佛从未出现。
只有那片被战斗蹂躏过的雪地，以及远方天际那威严的黄金玺印投影，昭示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
……
……
不知名的空间夹缝，或者说是被随机抛飞的某处雪原上空。
一道扭曲的光影如同流星般坠落，其中隐约可见一朵黯淡的冰莲，一只翅膀破碎的小兽，一头浑身浴血、气息萎靡的魔豹，以及一个被清蒙蒙光芒笼罩、昏迷不醒的青年。
绝境，并未结束。
这仅仅是一个更加凶险、更加不可知的——开端。
（第五卷《沼泽秘》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