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门突然被推开时，鸠鶄已经套上羽绒服：我出去会儿。她语速快得像被追赶，围巾在脖颈绕出凌乱的弧度。
司徒镜和眠夏站在走廊面面相觑。要和好？眠夏眼睛亮得像发现新素材。
不可能。司徒镜转着车钥匙摇头，她要是决定复合，会先对着镜子练习三小时表情管理。她突然皱眉，但霓津能让这丫头失态的...
窗外，鸠鶄的身影正消失在漫天飞雪中，雪地上脚印很快被新雪覆盖。司徒镜的叹息混着厨房飘来的香气：等她回来严刑逼供吧。
暮冬的雪像被揉碎的云絮，簌簌落在咖啡厅的落地窗外。林逸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Eclat陶瓷杯的杯沿，杯中的Americano早已不再冒热气，表面凝着一层薄薄的咖啡脂。他望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这张脸在异国他乡的多年里，早已褪去了当年的青涩。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将霓津的街道染成素白。他本不该发那条消息的。这几年没有回国，也没有联系，那条【我在霓津，有空见一面吗？】的私信，不过是他深夜翻看旧相册时的一时冲动。
咖啡厅的木质门突然被推开，带进一阵凛冽的风雪。门口的风铃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林逸的瞳孔微微收缩——那个裹在羊绒围巾里的女孩，正笨拙地拍打着肩上的雪花。她整个人被厚重的羽绒服包裹着，毛茸茸的帽檐下只露出半张冻得通红的脸，像只误入人类世界的北极熊幼崽。
还是这么怕冷啊...
这句话脱口而出时，林逸自己都愣住了。几年过去，他以为自己早已忘记她冬天总要穿三层袜子的习惯，忘记她总要把手缩在他大衣口袋里的撒娇，却在这一刻突然想起——那年平安夜的初雪，她也是这样裹得像只小熊，跌跌撞撞扑进他怀里。
女孩抬起头，睫毛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当她的目光穿过氤氲着热气的咖啡厅，与他四目相对的瞬间，林逸的指尖突然颤抖起来，碰倒了手边的镀金咖啡勺。
金属与大理石碰撞的清脆声响中，他看见她怔在原地，手链从羽绒服袖口滑落，在咖啡厅的暖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林逸的视线在那起球的袖口停留片刻，喉结微微滚动：你还是跟以前一样。
是吗？怎么突然回国了？她故意让语调轻快得像在问天气，你老婆呢？
玻璃窗外的雪突然下大了，簌簌声盖住了林逸三秒的沉默。我离婚了。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讨论咖啡豆的产地，却惊飞了鸠鶄手边糖罐上的蓝翅蝴蝶拉花。鸠鶄的瞳孔骤然收缩——难怪他Ins头像从婚纱照换成了海边的孤影，此刻这个男人的离婚宣言像块烙铁，烫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离婚了来找我...是要复合？智能手环的心率警报突然震动，在皮质桌面上发出蜂鸣。
怎么回事？她端起咖啡杯掩饰颤抖，杯底残留的咖啡渣拼出扭曲的问号。
林逸突然轻笑出声，袖口滑落露出手腕内侧的纹身——覆盖自伤疤痕的荆棘图案。放心，他转动婚戒留下的苍白戒痕，跟你没关系。窗外的霓虹灯恰好亮起，将他瞳孔映成琥珀色，只是没有爱罢了。
窗外的雪渐渐小了，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窗，在木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鸠鶄端起骨瓷杯，薰衣草茶的香气氤氲在她和林逸之间。她看着眼前这个曾经熟悉的男人，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看吧，她的指尖轻轻敲击杯沿，发出清脆的声响，这就是跟我赌气的后果。当年所有人都劝你，不要因为和我分手就随便找个人结婚。她抬起眼，目光锐利，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没有爱的婚姻怎么可能长久？可你偏不听。
24岁离异男，在婚恋市场可是抢手货。他故意用相亲节目的浮夸语调，却掩不住喉结滚动时牵动的苦涩。
年纪小说什么都对。鸠鶄的手链突然卡进毛衣镂空处，扯出几根银线，那你约我出来...她猛地凑近，发梢扫过糖罐里未拆的玫瑰方糖，总不会是要复合吧？
玻璃窗映出林逸骤然放大的瞳孔。他往后仰进沙发，阴影笼罩着咖啡拉花坍塌的泡沫：来抱顶流网红大腿不行吗？玩笑话在舌尖转了三圈，最终变成一声叹息，国内有公司挖我。
哪家？鸠鶄的指甲无意识刮着杯垫上的二维码，刮出细小的塑料屑，需要我帮你...
背调我做得比你专业。林逸突然抓住她乱动的手腕，触到智能手环下未消的针孔淤青。两人同时僵住，他像被烫到般松开手：就想找人说说话。
鸠鶄敏锐地察觉到什么，她放下茶杯，陶瓷与玻璃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你不对劲。离婚真的伤到你了？她的目光落在他微微颤抖的手指上，那里还留着婚戒的痕迹。
咖啡厅的背景音乐恰好切换到一首忧伤的钢琴曲，窗外的雪又开始飘落，一片雪花粘在玻璃上，慢慢融化成水痕。
鸠鶄，有时我真羡慕你。林逸的声音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什么也不知道，伤害人后就那么离去，根本没想过爱你的人那时有多绝望。他的目光落在窗外飘落的雪花上，仿佛那里藏着什么答案。
鸠鶄的手链突然滑到腕骨，冰凉的触感让她微微一颤。
自从你跟我分手，林逸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我就得了抑郁症。他的目光落在窗外的雪地上，你知道我曾多少次想自杀吗？
咖啡厅的背景音乐恰好切换到一首忧伤的钢琴曲，琴声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开回忆的伤口。
我不明白，他的声音突然哽咽，为什么非得分手不可？你的事业重要，那我呢？他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我在国外一个人承受着你决绝的伤害，而你的事业却越来越好...我甚至怀疑，你真的爱过我吗？
鸠鶄的指尖突然攥紧了羊绒围巾的边缘，指节泛白。
那时只有她在我身边，林逸苦笑一声，像根救命稻草...我拼命想抓住她，试过去爱她...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可最后还是不行。
她沉默了片刻，缓缓掀起毛衣袖口，露出手腕上密密麻麻的伤痕——有些已经泛白，有些还带着淡淡的粉色。
对不起...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但如果这样能让你好受一点的话。
林逸的瞳孔骤然收缩，袖扣在灯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他猛地抓住她的手腕，指腹触到那些凹凸不平的疤痕时，像是被烫到般松开了手：你...？
我想这就是老天爷对我伤害你做出的惩罚吧。鸠鶄苦笑着收回手，智能手环的监测界面闪烁着心率过速的警告，你所看到的我，只是我想让你们看到的我。她抬头看向林逸，眼底泛着水光，我没有想过分手会对你造成那么大的伤害...但你可以放心，我的日子也没有你想象中过得那么滋润。
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模糊了咖啡厅的灯光。林逸突然伸手擦去她眼角的泪水，动作轻柔得像是怕碰碎什么：在你眼里，我还是那个小气的弟弟吗？他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说实话，看见你过得不好，我比你更难过。
鸠鶄愣住了，她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眼底却盛满了温柔与理解。
毕竟我得过抑郁症，知道其中痛苦。林逸收回手，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鸠鶄，你要好起来。你看我，根本看不出我曾是一个抑郁患者。他顿了顿，当然，这要感谢她...不过还好她没有被我绑住一辈子，她还有很长的时间去找寻自己的真爱。
所以你们是和平离婚？鸠鶄轻声问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疤痕。
当然。林逸的目光变得柔和，当初结婚她就知道我不爱她，可她还是选择拉我一把。他的声音里带着感激，婚后我们俩一直相敬如宾，更多时候我们就像彼此最好的朋友一样...我们之间也从未有过亲密举动。
鸠鶄突然笑出声：你这讲的我都快觉得这女生是个圣母了，太伟大了，只为拯救你。
林逸也笑了，眼底却闪过一丝落寞：她就是很好，比你好多了。
鸠鶄翻了个白眼，语气却轻松了许多，那人还不是不要你了。
咖啡厅的玻璃窗上，最后一片雪花融化成了水痕。暖气嗡嗡作响，将林逸面前那杯早已冷透的咖啡映出一圈模糊的光晕。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骨瓷杯的杯沿，发出细微的声响。
鸠鶄。他突然唤道，声音很轻，却让正在整理围巾的少女动作一顿。
干嘛？鸠鶄抬起头，发梢还沾着未干的雪水，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林逸的目光落在她手腕上隐约露出的疤痕，又很快移开。他伸手替她拂去肩头一片看不见的雪花：你一定要好起来。他的指尖微微发颤，这世界上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等着你去发现呢。
我都能好起来，你也会的。
鸠鶄的智能手环突然震动起来，监测界面跳出一条心率异常的提醒。她慌忙用袖口遮住，却听见自己的声音比想象中更哽咽：知道了。她抓起羊绒外套站起身，我还要回家吃饭，你...？
直接去机场。林逸也跟着起身，腕表的表盘反射着最后一缕阳光，等我安顿好一切...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希望那时的你，会有不一样。
她深吸一口气，嘴角扬起一个不算好看但很真实的微笑：
暮色中的雪又簌簌落下，林逸站在街灯下，看着鸠鶄乘坐的专车尾灯逐渐消失在风雪中。他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结成雾，指尖划开手机屏幕时，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几年前分别那天。
手机相册在冷空气中亮起，最新款折叠屏展开后，全是他们在一起时的合照，这些年他换了十七部手机，从Valentia到Noir homme，每部新机的数据迁移第一项永远是这些照片。
雪粒落在屏幕上，正好模糊了鸠鶄的笑脸。林逸用指腹抹去水渍，突然笑出声——哪有什么？那个所谓的，不过是留学时隔壁艺术系的学妹，在他崩溃酗酒的深夜帮忙拍了张戴婚戒的摆拍照。他至今记得学妹当时的叹息：用假婚姻刺激前任，幼稚得像我画廊里那些涂鸦的青春期男孩。
路灯突然亮起，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以为自己会因鸠鶄手腕上那些狰狞的伤痕而获得某种扭曲的快感，可当真正看到时——那些淡粉色的疤痕像蛛网般缠绕在她纤细的手腕上——胸腔里翻涌的只有酸涩。
我们明明...没有原则性问题啊...
如果让鸠鶄知道，当年那个连牵手都会脸红的男孩，如今已是夜店常客...大概会揪着他耳朵骂吧？
远处机场快线的指示灯开始闪烁，林逸关掉相册。学妹今早发来消息说画廊要办展，催他回去当模特。他最后看了眼鸠鶄消失的方向，心想：至少那个关于她很好的谎言，编得还算圆满。
鹄栖洲小区的银杏叶早已落尽，枯枝在暮色中划出尖锐的剪影。谢舶鸮的大衣肩头积了层薄霜，路灯将他等待的身影拉得很长，像一道固执的裂缝横亘在小区入口的柏油路上。
出租车尾灯的红光掠过鸠鶄的脸，她踩碎一片结冰的落叶走过来时，短靴发出的脆响让谢舶鸮下意识绷直了脊背。
你在等我？鸠鶄的围巾裹住了半张脸，呼出的白雾模糊了她眼底的情绪。
谢舶鸮的指尖在大衣口袋蜷缩起来，那里装着两小时前鸠鶄落在工作室的抗焦虑药：他声音很轻，像怕惊飞她发梢将化的雪粒。
怎么知道我会从外面回来？她突然扯下围巾，露出被寒风吹红的鼻尖，智能手环在腕间闪着心率过速的蓝光。
看见你从小区打车走的。谢舶鸮的视线扫过她左手腕——袖口下隐约露出咖啡厅暖光熏染的淡粉，那是长时间压在温热杯壁上才会留下的痕迹。
鸠鶄突然冷笑出声：然后就在这傻等？她向前一步，香水味混着陌生咖啡豆的焦苦气息扑面而来，谢舶鸮，禁止装可怜这套。她戳了戳他胸口，触到毛衣下未拆的纱布时猛地缩回手，我不吃。
我没有——谢舶鸮急着辩解，却看见她后退时踩碎了影子交界处的一片薄冰。那碎裂声让他想起昨晚浴室里打翻的药瓶，玻璃渣扎进脚掌的痛感此刻突然复苏。
鸠鶄已经转身走向单元门，羊绒裙摆扫过积雪未消的路沿：不管你现在存什么心思。她的声音被北风吹得支离破碎，我对你都没其他想法。智能门禁的蓝光映亮她睫毛上凝的霜，做好营业cp就行了。
谢舶鸮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被电梯间的暖黄灯光吞没。他很想冲上去问那个咖啡厅里的男人是谁，想闻闻她发间是否残留着陌生古龙水的气息，更想撕开自己毛衣展示那些与她如出一辙的伤痕——但最终只是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看它在掌心化成混着药粉的泥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