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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信受封齐王的消息,是由一名从齐地侥幸逃回的楚军斥候,连滚带爬撞入楚营中军大帐的。那斥候的鎏金铠甲在突围时被汉军的钩镰枪划开三道深可见骨的裂口,甲叶崩散如残蝶,半边脸颊缠着焦黑的麻布,露在外面的耳廓被火箭燎得只剩焦皮,血腥味混着硝烟味扑面而来。他刚跨过帐门便“噗通”跪地,膝盖砸在青石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声音因狂奔百里的窒息感与极致恐惧而嘶哑变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碎石:“大……大王!齐地急报!刘邦……刘邦真封韩信为齐王了!十万汉军列阵临淄城外三十里,旌旗遮天蔽日,韩信亲佩赤金盘龙王印,登祭天高台接受齐地七十余城官吏朝拜,田氏旧臣皆跪伏于阶下!”

话音未落,帐内骤然死寂,连烛火燃烧的“噼啪”声都清晰得刺耳。项羽正伏案审阅粮道文书,狼毫笔刚在竹简上圈出“睢阳粮船迟滞三日”的字样,闻言猛地抬头,墨汁溅在脸颊上也浑然不觉。他那双惯常盛满雷霆怒火的虎目,此刻竟先闪过一丝罕见的惊惶,随即如火山喷发般燃起滔天怒意,手中的青铜笔杆“啪”地一声脆响折断在掌心,锋利的断口划破皮肉,殷红的血珠滴落在竹简上,顺着“粮”字的刻痕蜿蜒而下,晕开一小片暗红。

“竖子敢尔!”项羽猛地一拍案几,案上的青铜灯盏被震得跳起半尺高,滚烫的灯油泼在织金地毯上,瞬间燃起半尺高的火苗。两名侍卫手忙脚乱地用披风扑火,火星子溅到项羽的玄色锦袍上,烧出几个小洞,他却视若无睹,指着帐外齐地方向的手指因暴怒而剧烈颤抖:“刘邦老贼竟敢如此!韩信那钻淮阴屠夫裤裆的懦夫,靠着几分诡诈赢了龙且,也配称孤道寡?!”

帐内诸将皆噤若寒蝉,一个个垂首敛目,连呼吸都放得极轻。钟离眜按在佩剑剑柄上的手微微收紧——自龙且率二十万精锐葬身潍水,楚军将士对韩信的忌惮便如附骨之疽,如今韩信封王,手握燕、赵、齐三地三十万重兵,若与刘邦南北夹击,楚军的粮道与退路将被彻底截断,彭城危在旦夕。项羽喘息片刻,胸膛仍剧烈起伏如鼓,目光扫过帐壁悬挂的巨幅疆域图,齐地那片广袤的青色区域,此刻竟如针般扎得他眼睛生疼。

恍惚间,他想起亚父范增临终前的嘱托。那时范增已被陈平的反间计气得卧病在床,枯瘦的手指如老树根般死死攥着他的手腕,浑浊的眼珠里满是急切,气息微弱却字字千钧:“羽儿,若韩信平定北方求封,刘邦若拒之,可静观其变;若封之,必是缓兵之计,你需速派能言者游说——韩信此人,素重情义却也藏野心,晓以‘兔死狗烹’之理,或能促其三分天下,解我军之困。”彼时他正因“范增私通汉军”的谣言心存芥蒂,只当是老人临终胡话,此刻绝境临头,才知亚父的远见早已洞穿局势。

“传寡人命!召盱眙人武涉前来!”项羽猛地挥袖,将案上的粮道文书扫落在地,竹简滚落满地,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武涉素有“舌辩天下”之名,早年曾为项梁幕客,与韩信在薛城军营有过同袍之谊,更洞悉天下诸侯心性,正是游说的不二人选。

不到半柱香时间,武涉便身着素色儒袍匆匆赶来,虽面带风尘,腰间的玉佩却擦拭得锃亮,步履沉稳间自有气度。项羽亲自为他斟满一杯烈酒,琥珀色的酒液在青铜酒盏中晃出涟漪,压下怒火沉声道:“先生可知韩信封王之事?今楚军困于荥阳,粮道屡遭彭越袭扰,唯有先生能说动韩信。若能促其与楚连和,三分天下,寡人愿以淮北六城相赠,世代承袭!”

武涉接过酒盏一饮而尽,烈酒入喉灼烧着五脏六腑,却让他的眼神愈发清明。他放下酒盏,指尖轻轻敲击桌面:“大王放心,臣与韩信有旧,知其软肋——他虽有帅才,却重‘知遇之恩’四字,亦贪‘世代荣宠’之利。臣当以旧情动之,以利害胁之,必能说动于他。”

次日天未破晓,武涉便带着两名随从乔装成齐地盐商,藏项羽亲书的帛书于盐袋夹层,携一盒赤金作为见礼,避开汉军三道哨卡,直奔临淄齐王大营。营门守卫见他取出一枚刻着“同袍”二字的竹牌——那是当年韩信在项梁军中当执戟郎时,二人共饮兰陵酒后互赠的信物,当即不敢怠慢,飞奔入帐通报。

此时的韩信正端坐齐王宫正殿,案上摊着荥阳战局图,新铸的赤金王印摆在一旁,盘龙印纽在晨光中泛着冷冽金光,印池里还残留着昨日受封时的朱砂痕迹。听闻武涉来访,他握着玉尺的手微微一顿,眸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挥手道:“请至偏殿相见,屏退左右。”

偏殿内,银炭火烧得正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松烟与檀香混合的气息。武涉刚入殿,便对着韩信深深一揖,语气恳切如旧友重逢:“韩将军别来无恙?当年在薛城军营,你我共饮那坛十年陈酿的兰陵酒,将军言‘他日若得兵权,必以奇谋破敌’,今日果然应验,可喜可贺啊。”

韩信抬手示意他落座,侍女奉上冒着热气的雨前龙井,他指尖摩挲着青瓷茶盏的冰裂纹,语气平淡如秋水:“先生此来,怕是不只为叙旧吧?楚营距临淄千里之遥,先生乔装而来,想必有要事相告。”

武涉闻言,也不再绕弯子,从怀中取出那卷叠得整齐的帛书,轻轻放在案上推至韩信面前。帛书上“项籍顿首”四字墨迹雄浑,他开门见山:“将军可知,天下苦秦久矣,当年诸侯并起,皆以灭秦为志。秦亡之后,项王本欲分封诸侯,各守疆土,共享太平。然刘邦野心勃勃,贪得无厌——先背‘先入关中者为王’之约,夺三秦之地;后趁项王伐齐,率五十六万大军偷袭彭城,此等背信弃义之徒,岂能与之共图大业?”

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目光如炬般锁住韩信,字句诛心:“将军虽为汉将,实则与项王有旧。当年你在楚营为执戟郎,项王虽未授你高位,却也未曾亏待——寒冬时节,赐你狐裘御寒;出征之时,赏你酒肉充饥。反观刘邦,今日封你为齐王,看似荣宠,实则忌惮!将军试想,若项王覆灭,刘邦坐拥天下,以其猜忌之心,将军手握三十万重兵,功盖天下,岂有善终?文种助勾践灭吴,终被赐死;白起为秦破赵,竟遭赐剑自刎;乐毅破齐七十城,终被逼走赵国。此皆‘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之前车之鉴啊!”

说到此处,武涉猛地一拍案几,茶盏中的茶水都溅出几滴,声音陡然提高:“今项王愿与将军连和,三分天下——将军据齐地,拥燕赵之兵,东有大海为屏障,西有太行为天险;项王据楚地,守江淮之富;刘邦据汉中,守关中之地。三足鼎立,互不侵犯,世代相传。如此一来,将军可保子孙后代永享齐王之位,何必受制于刘邦,徒增杀身之祸!”

韩信闻言,指尖猛地一顿,青瓷茶盏中的碧色茶汤溅出几滴,恰好落在帛书“三分天下”四字之上,浓墨遇水晕开,如蛛网般爬满泛黄的丝帛,倒似将那惊天棋局浸得模糊不清。他缓缓摇头,垂眸时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眸中神色似浸了陈墨的宣纸,层层晕染着复杂——有楚营寒夜单衣执戟的刺骨记忆,有南郑高台授印时的耀眼荣光,更有对眼前天下棋局的沉沉权衡。帐内银炭火噼啪作响,火星子偶尔弹出炭盆,落在金砖地面上转瞬熄灭,恰如他心中一闪而过的杂念。沉默半晌,他才抬眼,声音带着几分彻夜批阅文书的沙哑,却字字清晰如刻在青铜上的铭文:“先生所言,我岂能不知?”

“然吾事项王之时,官不过郎中,位不过执戟,终日守在中军大帐之外的廊柱下。”韩信抬手抚过腰间的齐王印绶,蜀地贡品织就的朱红丝带光滑柔顺,触手生温,丝缕间还残留着昨日受封时太官令特意熏的南海檀香——那印纽盘龙鎏金,龙鳞用细如发丝的金线勾勒,比张耳的赵王印绶还多嵌三颗辽东进贡的东珠,日光透过殿窗洒来,东珠折射出的光晕晃得人眼晕,这是刘邦特意命少府精工打造的,彰显着独一份的荣宠。他指尖摩挲着丝带末端的和田玉坠,目光飘向帐外,似穿透了层层帐幕,望见了多年前彭城楚营的寒夜:“冬日里寒风如刀,从帐帘缝隙钻进来,割透单薄的绢制军衣,冻得人手指僵直握不住戟柄;夏日里毒日头暴晒,甲叶烫得能煎熟麦粒,连帐内传来的酒肉香气都带着灼人的热气。我守在廊柱下三年,见项王的次数屈指可数,他每次出帐,都带着满身酒气与戾气,从未正眼看过我这执戟郎。”

说到此处,他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指腹在冰凉的茶盏上掐出浅浅的印痕:“我曾三次冒死进献计策,皆是彻夜不眠推演的心血。其一,劝项王先取关中,据崤函之险以号令天下——那时章邯新败于巨鹿,关中民心未定,秦王子婴束手待毙,正是天赐良机;其二,劝项王善待秦降卒,择其精锐编为先锋,既增兵力又收民心,可他偏要在新安城外挖下大坑,将二十万降卒尽数坑杀,血水浸红了数十里土地,连野草都染成暗红,寒了天下人的心;其三,劝项王挟义帝以令诸侯,驾着天子车驾征四方,名正言顺收服诸侯。可项王当着众将的面,将我的竹简扔在地上,靴底狠狠踩过‘关中’二字,竹简碎裂的声响,比刀剑相击更刺耳!他骂我‘腐儒懂甚军旅’,说‘天下凭勇力可得,何需这等酸腐算计’!我满腔抱负,却如困于樊笼的鸟雀,连展翅的余地都没有,那三年,活得不如帐前的猎犬自在!”

韩信的声音渐渐抬高,带着几分刻骨铭心的感念,喉结因情绪激荡而剧烈滚动,眼角微微泛红:“而汉王则不然!我初归汉时,不过是个管理粮草的治粟都尉,因误判关中粮储数量,被判斩刑。刑场上,刀斧手的刀刃已架在颈间,寒气直逼咽喉,我拼尽最后力气喊‘汉王不欲得天下乎?何为斩壮士!’,恰被夏侯婴将军听闻。他当即挥剑斩断绑绳,拉着我去见汉王,不顾众将反对,力保我性命,说‘此人临刑不乱,出言有谋,杀之可惜’!后我见在汉营仍难展所长,连夜挂印逃亡,是萧丞相亲自骑马追了我三天三夜。那夜寒江风雪漫天,他的胡须眉毛都结了冰碴,袍子下摆沾满泥浆,在芦苇丛中找到我时,冻得连话都说不连贯,却死死握着我的手说‘非君不能安天下,汉王若失君,如失臂膀’!”

“汉王更是破格拜我为上将军,在南郑筑三丈高台授印!”他猛地提高声调,震得帐内烛火摇曳,“那日南郑城外,高台之下文武百官列队,樊哙、周勃这些老臣虽面带不服,却也不敢违逆。汉王亲自为我推毂,解下自己随身多年的赤霄佩剑相赠,剑鞘上还留着他征战时的刀痕。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军中事,皆由将军定,朕不干预,若有违令者,以军法论处’!这份信任,是项王一辈子都不会给我的!”

他端起早已凉透的茶盏,一饮而尽,茶水的寒意顺着喉咙而下,却浇不灭心中的热焰:“他解衣衣我——那年井陉口决战,天寒地冻,我率三万新兵背水列阵,晨起查营时冻得嘴唇发紫,连甲胄都穿不上。汉王恰好亲来劳军,见我如此,当即解下自己的紫貂狐裘披在我身上,那狐裘还带着他的体温,领口的麝香香气驱散了军营的寒酸。他推食食我——我率军北伐燕赵,粮草一时接济不上,士卒们只能掺着野菜吃粗粮。他得知后,将宫中仅存的三坛百年陈酿兰陵酒派人送到军中,还附信说‘将军在外征战辛苦,朕与子房共饮此酒,盼将军早捷’。后来我才知,那三坛酒是他登基后要用来祭天的!我粮草短缺,他从关中调粮三十万石,派夏侯婴亲自押送,冒楚军钟离眜部截粮的风险,闯过三道关卡。粮车抵达时,夏侯婴的肩膀被粮袋磨得血肉模糊,缠着的布条都渗着血!我要背水列阵,诸将皆言‘必死无疑’,樊哙拍着桌子骂我‘疯癫,是要让三万弟兄送死’,唯有汉王全力支持,给我全权决断之权,还说‘将军之谋,朕素来信服,即便败了,朕也信将军有翻盘之能’!这份知遇之恩,如再生父母,我若背之,不仅失信于天下,更愧对自己的良心!我韩信虽曾受胯下之辱,却也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岂能做忘恩负义之事!”

武涉见他言辞恳切,眸中却仍藏着一丝对荣宠的眷恋,仍不死心,身体前倾半步,压低声音如毒蛇吐信,语气带着蛊惑:“将军何其迂腐!刘邦待你好,不过是借你之力灭楚!今你手握三十万精锐,占据燕赵齐半壁江山,即墨盐场年产海盐百万石,历下粮仓可储粮千万石,粮草可支十年,他不得不倚重你!一旦楚亡,你便成了他的心腹大患!难道将军要等刘邦削去你的兵权,将你囚于咸阳深宫,让你像圈养的鸟兽般苟活,才悔不当初吗?当年文种助勾践卧薪尝胆灭吴,功成之后,勾践赐他一把属镂剑,说‘子教寡人伐吴七术,寡人用其三而败吴,其四在子,子为我从先王试之’,最终文种自刎而死,尸身抛入钱塘江,连个全尸都没有!你要做第二个文种吗?”

韩信眸中闪过一丝动摇,指尖在冰凉的茶盏上轻轻摩挲,茶水的寒意顺着指尖传入掌心,让他稍稍冷静。他抬眸看向武涉,目光如淬火的精铁般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先生不必多言。我意已决,断不背汉。还请先生回禀项王,各为其主,他日战场相见,我必不留情。”

武涉见游说不成,脸上露出深深的惋惜之色,长叹一声,起身时带倒了身后的木凳,发出“哐当”一声闷响,在寂静的偏殿中格外刺耳。他望着韩信腰间的齐王印绶,摇了摇头,眼神中满是怜悯:“将军今日不听我言,他日必遭刘邦毒手!我与将军曾在薛城同饮一坛兰陵酒,也算有过同袍之谊,今日之言,权当尽了这份情分。他日将军身首异处时,莫要怨我今日未曾力劝!”说罢,拂袖而去,玄色袍角扫过案边的茶盏,将其带倒在地,碎裂声与他沉重的脚步声交织,踏出偏殿时,还能听见他压抑的叹息声在庭院中回荡。

武涉走后,韩信独自在偏殿静坐良久,案上的雨前龙井早已凉透,茶盏碎片散落一地,茶水在金砖上漫开,映着烛火的影子摇曳不定。他却浑然不觉,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案面,“笃、笃”的声响在寂静的殿内回荡,如心中反复权衡的鼓点。楚营廊柱下的寒夜、萧何追月的风雪、南郑高台的授印、井陉口的血与火、潍水岸边的巨浪,一幕幕在脑海中交织闪过,心中翻涌如潍水怒涛,时而冲上“知恩图报”的高峰,时而跌入“功高震主”的深谷。

他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幅疆域图前,粗糙的手掌重重按在齐地的版图上,掌心传来羊皮卷的粗糙质感,指尖划过临淄、历下、即墨等城池的标记——那些城池的名字旁,都用朱砂笔标注着阵亡士卒的数量,每一个数字都浸着汉军士卒的鲜血。他闭了闭眼,心中暗问自己:真要坐视刘邦灭楚后,再任其宰割吗?曹参每日送往荥阳的文书,字里行间都在打探军备虚实;灌婴统领的三万骑兵,营地始终设在临淄城外,与自己的中军大营保持着十里距离,这些刘邦布下的暗棋,又何尝不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就在此时,帐外传来幕僚蒯通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还夹杂着轻微的喘息,显然是一路小跑而来:“主公,臣有要事求见,关乎主公性命安危,片刻也耽搁不得!”蒯通是齐地名士,精通谋略与相术,自韩信平定齐地后便投身其麾下,献“先声后实”之策收服燕国,又定“安抚田氏旧族”之法稳定齐地,数次奇计皆显成效,深得韩信信任,是他为数不多能推心置腹的幕僚。

韩信挥了挥手,声音带着几分疲惫,却难掩一丝期待——或许这个智计百出的幕僚,能为他解开这两难之局:“进来吧。”

蒯通刚入殿,便不顾礼仪直奔案前,玄色儒袍下摆还沾着室外的寒霜,袍角甚至结了一层薄冰。他不及喘息,便一把抓过案上的帛书,看清“三分天下”四字后,猛地将其揉成一团,掷在地上用脚狠狠踩踏,怒声道:“主公怎能信这楚使的花言巧语!他这是要将主公推向万劫不复之地!”

韩信挑眉,倒没想到他会有这般反应:“先生何出此言?武涉虽为楚说客,所言却也有几分道理。”

“道理?那是催命符!”蒯通急得面红耳赤,不顾形象地扯开儒巾,露出额上因急行而渗出的汗珠,“主公以为,刘邦真会容下一个功高震主、手握重兵的齐王吗?他今日封你为王,不过是权宜之计!”他不等韩信回答,便取来笔墨,在宣纸上挥毫疾书,笔走龙蛇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十二个大字跃然纸上,墨迹淋漓如血,他狠狠将纸笺推到韩信面前,纸角都因用力而褶皱。

“主公纵观历史,凡功高盖主者,鲜有善终!”蒯通指着字迹,语气急促如战鼓催征,唾沫星子溅在宣纸上,晕开细小的墨点,“当年范蠡助勾践卧薪尝胆灭吴,苦身戮力二十年,终成大业。他见勾践‘长颈鸟喙,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乐’,便连夜携西施泛舟五湖,隐姓埋名经商,终成巨富,得以保全性命;文种不听其劝,执意留在朝中辅政,最终被勾践赐下属镂剑自刎,尸身抛入钱塘江喂鱼,连个祭祀的祠堂都没有!”

他上前一步,手指重重戳在疆域图上的齐地:“今主公平定燕、赵、齐三国,斩龙且、破楚军二十万,战功远超萧何、张良、樊哙之流——萧何在关中筹粮,不过是后方之职,无半点战功;张良运筹帷幄,却无寸土之功,不过是个谋臣;樊哙勇则勇矣,却屡败于楚军,彭城一战被项王打得丢盔弃甲!主公之功,震古烁今,天下诸侯谁不敬畏?刘邦虽今日封你为齐王,实则早已忌惮万分!他派曹参为齐相,名为辅佐,实则监视主公一举一动,曹参每日将齐地的军备、粮储、官吏任免之事详细上报荥阳,连主公每日批阅多少文书、召见多少将领都记录在案;派灌婴统领三万骑兵,美其名曰‘助守齐地’,实则分你兵权,那三万骑兵皆是刘邦的沛县旧部,将官全是他的同乡亲信,只听灌婴号令,主公调不动一兵一卒!这些迹象,还不够明显吗?他这是在温水煮青蛙,等灭了项羽,便要对主公动手了!”

韩信拿起纸笺,指尖微微颤抖,纸上的十二个大字如十二把淬毒的尖刀,刺得他眼眶发疼。他沉默不语,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心中的天平开始剧烈摇晃——一边是刘邦的知遇之恩、南郑高台的推毂之礼、解衣推食的温情,一边是功高震主的隐患、武涉蒯通的句句警示,还有那触手可及的天下权柄,只要他点头,便能三分天下,南面称孤。

蒯通见状,知道已击中他的软肋,趁热打铁道:“臣曾为主公相面,绝非虚言——相君之面,不过封侯,且危而不安,日后必遭猜忌;相君之背,贵乃不可言,可登九五之尊!”他上前一步,指着案上的疆域图,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指尖划过燕、赵、齐三地,留下三道浅浅的指痕:“今主公手握三十万精锐,其中五万是身经百战的重甲步兵,曾大破赵军的‘背水死士’;三万是迅捷如风的骑兵,乃夏侯婴亲训的‘轻车锐骑’;更有两万善射的弓弩手,能在百步之外穿杨破甲!占据燕、赵、齐三地,东有大海为屏障,渔船可为斥候,监视楚军动向;西有太行之险可守,隘口仅容一人一马通过,万夫莫当;南可顺流而下直逼彭城,断项籍的后路;北可派使者联合匈奴,冒顿单于早有南下之意,前年便派使者送来十匹千里马作为礼物,欲与之结盟,只是主公当时婉拒了。”

他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仿佛已看到三分天下的格局:“若主公自立为王,与楚汉成三足鼎立之势,以齐地之富庶——即墨盐场年产海盐百万石,可垄断天下盐利;临淄织锦行销天下,一匹锦缎可换百斤粮食;历下粮仓可储粮千万石,足以支撑十年战事。养精蓄锐三年,待楚汉两败俱伤,再挥师西进,直取关中,天下可定!此乃天赐良机,一旦错过,再无机会!主公难道要让这泼天富贵、万世基业,毁于‘知恩图报’四字吗?”

韩信沉默良久,眸中光芒闪烁不定,显然已被说动。他想起刘邦当年的知遇之恩,想起南郑高台的推毂之礼,那温暖的狐裘触感仿佛仍在肩头;又想起武涉所言的“兔死狗烹”,想起曹参在齐地安插亲信的举动,灌婴骑兵营地的篝火每晚都在视野中燃烧,如同一双监视的眼睛。心中如潍水决堤般翻江倒海,忠义与野心反复拉扯,几乎要将他撕裂。最终,他将纸笺揉成一团,重重摔在地上,纸团滚出数尺,沾了案边滴落的茶水,沉声道:“汉王待我恩重如山,解衣衣我,推食食我,授我上将军印,予我十万精兵。我若背之,必遭天谴,亦会被天下人唾弃!且我率数万之众归汉时,汉王便授我上将军印,这份信任,我岂能辜负?即便他日他真要杀我,我也认了,只求无愧于心!”

“主公!”蒯通急得直跺脚,声音都变了调,儒巾彻底歪到了脑后,露出的额角青筋暴起,“乱世之中,恩义岂能当饭吃?岂能当命用?刘邦为达目的,连亲生子女都能推下车!当年彭城大败,他驾车逃亡,楚军紧追不舍,为了减轻车重,他三次将鲁元公主和汉惠帝推下车,若不是夏侯婴拼死相救,反复停车将孩子抱回,那两个孩子早已命丧乱军之中!这般心狠手辣之人,岂能真心待你?当年鸿门宴上,他对项羽卑躬屈膝,称臣纳贡,转头便袭取三秦之地;今日对你封王赐爵,明日灭楚之后,便可能刀斧加身!今日你不反,他日必遭其害,悔之晚矣!”

韩信闭了闭眼,挥了挥手,语气带着几分疲惫,却异常坚定,如铸死的铁闸:“先生不必多言,我意已决。”

蒯通见韩信执意不听,心中暗叹一声,知道再劝无益,反而可能引火烧身。他退后一步,深深一揖,眸中满是惋惜与绝望,声音带着哭腔:“主公既然不听臣言,臣恐他日祸及自身,今日便辞主公而去。望主公他日遇难,莫要怪臣今日未能尽言,只怪主公太过执念于恩义,忘了乱世之中,唯有权柄才是立身之本!”说罢,转身离去,步履沉重如灌了铅,玄色儒袍的背影在烛火中拉得很长,显得格外萧索,出门时,连廊下的灯笼都被他的衣袖带得晃动不止,光影摇曳如他此刻的心境。

当晚,临淄街头便出现了一个疯癫的儒生——披头散发,赤着双脚,脚趾冻得通红发紫,甚至有几个脚趾甲盖都冻掉了,血淋淋的;身上的儒袍撕得破烂,露出的胳膊上还有几道抓痕,沾着泥污与草屑。他时而蹲在街角傻笑,手里攥着半块发霉的馒头;时而对着天空怒骂,唾沫星子横飞;一会儿喊“天下将乱,齐王当兴”,一会儿又抢食路边摊贩的热饼,被摊主挥着擀面杖打骂也不躲闪,只是嘿嘿直笑,嘴里还嘟囔着“飞鸟尽,良弓藏”。有认识他的老卒认出是齐王的首席幕僚蒯通,连忙上报韩信。

韩信得知后,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齐王印绶上的龙鳞。他心中虽有疑虑——蒯通素来沉稳持重,连议事时都不曾高声言语,怎会突然疯癫?但转念一想,或许是自己未采纳其三分天下之策,他心灰意冷之下,故作疯癫以求避祸,便也未深究,只命亲卫统领:“好生看管,给足衣食,勿让市井无赖欺辱于他,也莫让他离开临淄城。”任其在街头游荡,成了临淄城一道怪异的风景。

实则蒯通并未疯癫,不过是借疯癫之名掩人耳目。三日后的深夜,在亲信家仆的掩护下,他换上一身樵夫的粗布衣裳,背着柴薪,混在出城打柴的队伍中,悄然离开了临淄城。城外早已备好车马,妻儿老小都已在车上等候,一行人连夜赶往齐地东南的崂山深处,寻了一处隐蔽的山谷,伐木造屋,躬耕自食,从此不再过问世事。

多年后,韩信被吕后诱斩于长乐宫钟室,临死前望着殿外灰蒙蒙的天空,寒风卷着雪花落在他脸上,冰凉刺骨,他长叹一声,声音嘶哑如破锣:“吾悔不用蒯通之计!”而此时的蒯通,正在崂山深处的田埂上耕作,听闻韩信死讯,手中的锄头“哐当”一声落地,砸在冻土上,溅起几片碎冰。他望着西北临淄的方向,默默叹了口气,浑浊的老眼中滑下两行清泪。他弯腰捡起锄头,将当年的游说之词、三足鼎立之策,连同对韩信的惋惜,尽数埋入心底,再未对人提及。只是每逢雪夜,他会独自斟上一杯兰陵酒,对着西北方向遥遥一敬,而后一饮而尽,任由酒液灼烧着喉咙,也灼烧着那段尘封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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