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河、漂浮的灯盏、重叠的低语、关于伪吏和窃贼的警告……
这不像普通的梦,更像是某种启示,或者说,是他【冥河摆渡人】能力与冥河深处存在的某种微弱共鸣。
伪吏可能指王主事那些镇务所的人?还是谁?
窃贼呢?钱不语?他窃取记忆,可梦里的窃贼要夺的是归乡路。归乡路指的是什么?
信息太少,无法确定和判断,甩了甩头,将梦境暂时压下,还是先处理那块玉佩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下午的忘川街比上午稍微热闹一点,但也仅仅是相对而言。张道一直接来到了安魂堂。
碾药的学徒看到他,愣了一下,随即认出了是上午那个帮王刘氏解围的行商,态度客气了一些:“客官,您又来了?需要点什么?”
“我想见见你们掌柜,或者能做主的人。”
张道一说道,“有点东西,想请他掌掌眼。”
学徒有些为难:“掌柜的正在后堂制药,一般不轻易见客”
“你就说,是关于阳气滋补的物件。”
张道一补充道,“或许对你们制药有用。”
学徒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那您稍等,我去通报一声。”
他转身进了后堂。没过多久,一个穿着青色长衫、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的老者随他走了出来。
老者手里还拿着一杆小秤,秤盘里有些黑色的药末,显然刚才确实在忙。
“就是这位客官要见我?”老者目光落在张道一身上,眼神平和但带着审视,“老夫姓陈,是这安魂堂的坐堂先生兼掌柜。听说,你有阳气滋补之物?”
“陈掌柜。”张道一行了一礼,从怀里取出那块玉佩,放在柜台上,“您看看这个。”
陈掌柜放下小秤,拿起玉佩,先是对着光线看了看成色和雕工,眉头微皱,似乎觉得平平无奇。
但当他将玉佩握在手心,闭目感应了片刻后,眉头立刻舒展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咦?这股温润纯阳之气,虽然微弱,但颇为精纯凝练,像是经年累月受人佩戴温养,又未曾沾染太多世俗浊气。”他睁开眼,看向张道一,“客官,这玉佩来历可正?”
“是一位镇上的大婶家传之物,因急需忆钱救急,托我代为售卖。”
张道一回答得滴水不漏,“陈掌柜若是感兴趣,不妨开个价。”
陈掌柜沉吟着,手指轻轻摩挲着玉佩表面:“这玉佩本身玉质普通,雕工也粗陋,按常理不值几个钱。但难得的是这一缕精纯阳气,对抵御阴寒、稳固心神确有裨益,尤其适合那些常年体虚、魂识不稳之人佩戴温养。若是用来入药,配合几味阴性药材,也能调和阴阳,增强安魂香的效力。”
他顿了顿,看向张道一:“客官是想直接卖断,还是有其他打算?”
张道一心中快速权衡。直接卖断,价格可能被压,而且是一次性买卖。
合作?安魂堂显然有需求,或许可以建立长期联系。
“陈掌柜是行家。”张道一说道,“实不相瞒,我受托处理此物,原主只求换取一些安魂香应急。但我看这玉佩对贵堂或许更有用处。不知陈掌柜这里,除了忆钱,是否还有其他,可以交易的东西?比如,您刚才提到的,能增强安魂香效力的方子?或者,一些关于阳气滋补和魂识稳固方面的情报?”
他在试探。试探安魂堂除了卖药,是否也涉足更深层的知识交易。
陈掌柜眼中精光一闪,重新打量了张道一几眼,忽然笑了:“客官倒是个明白人。不错,安魂堂立足幽冥镇多年,靠的不只是几味草药。对于气、魂、记忆之间的关联,老夫确实有些心得。这玉佩,若只是卖钱,老夫最多出到二十枚忆钱。但若客官愿意以物易知,老夫可以拿出三样东西与你交换。”
“愿闻其详。”
“第一,一瓶养魂露的配方简化版,缺少几味主药,但辅药和炼制手法齐全,配合这玉佩的阳气,足以炼制出效果不错的安神药液,对外出售或自用皆可。”
陈掌柜伸出第一根手指,“第二,关于净水来源清泉眼的具体位置和取水禁忌,这情报在镇上也值些钱,尤其是对那些不想高价从钱不语那里买水的人。”
“第三,”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关于祠堂附近,哪种草药对抵抗其阴气侵蚀最有效,以及采摘的注意事项。”
张道一心头一跳。
第三项情报,正是他急需的!如果要去祠堂探索,抵抗阴气的准备必不可少。
“陈掌柜爽快。”
他点头,“玉佩归您。我要第二项和第三项情报,以及一瓶现成的养魂露样品,如何?配方我就不奢求了,那是您安魂堂的立身之本。”
他退了一步,不要配方,只要成品和关键情报,显得更务实,也减少了对方的戒心。
陈掌柜显然对他的识趣感到满意,捋了捋胡须:“成交。”
他转身从后面的药柜里取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张道一:“这是养魂露,每日睡前滴一滴在舌尖,可滋养魂识,缓解记忆流失带来的眩晕和空白感,效果比净水更佳。一瓶可用半月。”
又取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粗糙黄纸,“这是清泉眼的位置简图和取水注意事项,记住,必须在午时阳气最盛时取水,且取水后需立刻离开,不可逗留。”
最后,他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祠堂周围阴气最盛,寻常草药难以存活。唯有一种‘阴煞草’,颜色暗紫,叶片带锯齿,喜阴嗜怨,反而能在祠堂外墙根下生长。此草虽带阴煞之气,但以特殊手法炮制后,取其根茎捣碎,混合朱砂和烈酒,涂抹于额头、心口,可在一时辰内大幅提升对阴煞之气的抗性。但切记,不可超过一个时辰,否则阴煞反噬,后果严重。采摘时需用铜器,不可用手直接触碰,且必须在子时阴气最重时采摘,药效方佳。”
张道一将瓷瓶和黄纸小心收好,牢牢记下关于阴煞草的信息。这情报价值不菲。
“多谢陈掌柜。”他将玉佩推过去。
陈掌柜接过玉佩,掂了掂,脸上露出笑容:“客官以后若再有此类阳气物件,或者别的什么特别的东西,不妨再来安魂堂。老夫对稀奇古怪的药材和材料,向来有兴趣。”
“一定。”张道一告辞离开。
走出安魂堂,怀里的养魂露和情报让他感觉踏实了不少。
接下来,他需要验证一下清泉眼的情报,并且想办法搞到采摘阴煞草的工具。
铜器,以及朱砂和烈酒。
朱砂和烈酒或许可以在杂货铺或者夜市找到,铜器他想起李老栓家里那些破瓦烂罐,或许有铜盆铜碗?
他没有立刻去镇东头找清泉眼,而是先回了往生客栈。他需要将养魂露放好,并思考下一步。
刚走到客栈门口,就看到夏芸和眼镜青年李铭站在门外,神色焦急。赵刚和孙建国不在。
“张先生!”夏芸看到他,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带着明显的忧虑,“李铭他……他好像发烧了,而且说胡话!”
张道一眉头一皱。发烧?在幽冥镇这种阴气弥漫的地方,普通的生病很少见,更多的是魂识或身体受到规则侵蚀的表现。
他看向李铭。年轻人脸色潮红,眼神涣散,身体微微发抖,嘴里含糊地念叨着:“冷……好冷,水……黑色的水……有东西在拉我。”
“什么时候开始的?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东西?或者支付过忆钱吗?”张道一连声问道。
“就在中午之后。”
夏芸快速说道,“我们分开后,去镇务所办了凭证,然后找了间便宜的小客栈住下。李铭为了节省,没买安魂香,晚上好像听到了水声,但他躲在被子里没敢动,后来水声自己消失了。今天中午,他说头有点晕,我们没在意,刚才突然就烧起来了,还说胡话!”
没买安魂香,晚上听到了水声,很可能是被阴气侵蚀了。但反应这么剧烈,恐怕不止是普通阴气入体。
“带我去你们住的客栈看看。”张道一当机立断。
夏芸连忙点头,和李铭一起带路。李铭脚步虚浮,几乎是被夏芸半搀着走。
他们住的客栈确实很偏僻破旧,在镇东头靠近荒地的位置,比往生客栈条件差得多,空气中霉味更重。
房间也很小,只有一张通铺,此刻赵刚正守在门口,看到他们回来,尤其是看到张道一,愣了一下。
“张……张兄弟?你怎么来了?”赵刚语气依旧硬邦邦,但少了些敌意。
“李铭病了,我看看。”张道一没多解释,走进房间。
房间阴冷潮湿,墙壁上甚至有水渍。
他调动【冥河摆渡人】的感知,立刻察觉到房间里残留着淡淡的、不属于活人的阴湿气息,而且比往生客栈门外那种水鬼的气息,更加污浊和混乱。
“昨晚水声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张道一问。
“就……就在门外,好像还有挠门的声音!
”李铭虚弱地说道,脸上恐惧更深。
张道一走到门边,仔细查看。老旧的木门门板上,有几道非常轻微的、新鲜的划痕,很细,不像是利器,更像是……指甲?或者是某种湿滑的东西蹭过留下的痕迹。
更让他注意的是,门缝下方的地面上,有一小片颜色比其他地方更深的湿痕,虽然已经干了,但那股淡淡的、混合着淤泥和水草腐烂的腥气还能隐约闻到。
这不是普通水鬼。往生客栈的水鬼似乎更守规矩,只在门外徘徊,用安魂香就能驱散。而这里的,好像更具攻击性,甚至试图进入房间?
是因为这家客栈本身就不干净?还是因为李铭身上,有什么特别吸引它们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