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丹库门前,手指还捻着那点香灰。太阳已经升到头顶,风把焦衣吹得贴在背上。脚踝的伤还在,但不重要了。
我把香灰抹掉,盘腿坐在石阶上。闭眼,残碑熔炉开始运转。昨晚吸进来的雷煞、血气、毒纹残韵全被翻出来,青火一卷,熬成一股精纯源炁,压进丹田深处。三刻钟后睁眼,脑子清了,手也不抖。
站起身,推开丹室门。
洛璃已经在里面,站在丹炉旁。她没说话,只把手里的玉简递过来。我接过一看,是补全后的古方。上面写着:“需剑骨为引,剑意为媒,丹火为载。”
我抬头看她。
她说:“你要是炸了炉,自己赔。”
我没回嘴,解下腰间无锋重剑。剑胚入手沉得像块铁。这东西不是真剑,是残碑熔炉吞了太多废剑渣凝出来的源炁剑胚,平时当兵器用,现在得当引子使。
闭眼,调动残碑熔炉。剑心和丹田连上,一丝剑意顺着经脉往下走,从掌心透出。不是斩人的那种锋利劲儿,而是细得像针的一股线,稳得很。
再睁眼时,我抬手就是一劈!
剑胚斜斩而下,一道青白剑气掠过炉口。没撞上炉壁,反而散开,像雨丝一样渗进沸腾的药液里。炉子里“哗”地一声响,药汁翻滚起来,中间浮出一道虚影——是一把剑的形状,悬在半空不散。
洛璃盯着炉内,呼吸都轻了。
我也绷住劲儿不敢动。剑意入丹最难的是控制。太猛会冲散药性,太弱又融不进去。刚才那一击,刚好卡在线上。
炉盖开始震颤,发出“嗡”的一声长鸣,像是剑在叫,又像是丹要成了。
门外传来脚步声。
盟主站在门口,没进来,就那么看着炉中景象。他伸手摸了摸胡子,说了句:“此丹……可称‘剑心丹’。”
声音不大,但我听清楚了。
洛璃忽然笑了一下,转头看我:“你倒是会偷师。”
我没吭声。我知道她在说什么。前几天她炼清冥散,我用残碑熔炉抽走失控药气,凝出金纹丹。那时候她就说我看她炼丹看得太认真。现在我把剑意塞进她的丹方里,等于反过来抄了她的路子。
但她语气不一样了。以前是讥讽,这次是认了。
炉内异象还没停。剑影在药液中越转越快,最后“啪”地一声,整锅药猛地收缩,化作一枚暗红色丹丸,静静浮在炉心。表面有一道细如发丝的剑痕,像是被人用最薄的刀片划过。
我伸手取出丹药,放在掌心。
温度不高,但能感觉到里面藏着一股劲儿。不是灵力波动,也不是丹毒反噬,是一种……类似剑鸣的东西,在骨头缝里轻轻震动。
盟主走进来两步,盯着那枚丹看了很久。
“千百年没人做成的事,你做到了。”他说,“剑修以力破万法,丹师以静养乾坤。两者本不相容。你能把剑意炼进丹里,说明你体内那股源炁,不只是储存用的。”
我没接话。
他知道残碑熔炉的存在?还是只是猜?
他没继续问,只说:“从今天起,丹库巡防使由你全权执掌。若有异动,可调三堂守卫,无需请示。”
这是实权了。
以前我是外来户,靠一场赌丹立威,再靠镇压叛徒上位。现在他给我这个位置,是因为我证明了价值。
我不需要别人喜欢我,但我得让他们怕我。
也得让他们用得上我。
盟主走后,屋里只剩我和洛璃。
她没走,站在炉边整理玉瓶。动作很慢,像是在等什么。
我说:“香灰的事,查到了吗?”
她手一顿,回头:“你知道有人进来过?”
“锁上有划痕,指腹沾了灰。不是尘土,是供香烧完的灰。只有内殿长老才会用那种香。”
她点点头:“王执事背后的人,至少有一个在高层。昨夜子时,有人用他的令牌进了丹库东区,待了不到半柱香时间。”
“动了什么?”
“一处禁制节点。本来该修好的,现在又被改了回去。如果不是你发现香灰,我们根本不会去查那个角落。”
我冷笑:“他们以为我能镇住王执事,就管不了更大的事?”
“所以你现在不只是巡防使。”她看着我,“你是靶子。谁想动手,都会先瞄准你。”
“那就让他们来。”我说,“我正好缺个机会,把藏在暗处的全都逼出来。”
她没再说什么,收起最后一个玉瓶,转身往门口走。
走到一半,停下。
“下次炼这种丹,提前说一声。”她说,“别一个人扛着试。炸了炉是小事,要是伤了经脉,后面的事没人顶得住。”
我愣了一下。
她是关心这个?还是担心我没用了,她爹的仇就报不了?
没问出口。她也没回头,推门走了。
我坐回炉前,把剑心丹放进酒囊。三个酒囊都在腰上挂着,一个装灵液,一个装丹粉,一个现在多了枚剑心丹。
低头看无锋重剑。
剑胚表面有点发烫。不是战斗后的余温,是里面有什么在动。我把手按上去,残碑熔炉微微震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刚才那道剑意,没完全融进丹里。有部分反哺回来了,被剑胚吸收。
这意味着什么?
剑修靠练剑变强,丹师靠炼丹提境。我这条路不一样。我打出去的每一招,都能收回来一点;我吞下的每一分残渣,都能变成自己的东西。
我不是在修行。
我是在吃败者的命,烧出自己的路。
外面传来钟声。
三响,急促。是外门警讯。
我没动。这个时候敲钟,要么是试探,要么是真有情况。如果是毒脉动手,他们不会只派几个人偷偷摸摸进丹库。他们会闹大。
让他们闹。
我现在需要安静,把刚才那一套流程再理一遍。剑意怎么出,怎么控,怎么融。哪一步能快,哪一步必须慢。这不是一次性的奇招,我要把它变成常规手段。
正想着,炉内突然“叮”了一声。
我以为是余热膨胀,抬头一看,炉底裂开一道小缝,一缕青烟冒出来,在空中画了个符号。
像极了师父拳经首页的那个符文。
我猛地站起。
这丹炉是丹盟的老物件,怎么会冒出和我家传拳经一样的标记?
难道说……
我伸手去摸炉底,指尖刚碰上,青烟就散了。符文消失,像是从来没出现过。
但我知道我没看错。
这炉子有问题。
或者,这丹方根本不止是补全那么简单。
它在回应我。
就像当年山洞里的残剑碑,一碰就碎,却让我觉醒了剑心。
我盯着炉底那道裂缝,慢慢握紧了剑胚。
外面钟声还在响,越来越急。
可我现在顾不上了。
有些事,比应付袭击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