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东明坐在审讯室里,依然穿着那身定制的深灰色西装,头发一丝不苟。他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仿佛即将参加一场商务谈判,而不是刑事审讯。
单向玻璃后面,陈建国眉头紧锁:这个人,到了这个时候还在保持形象。
林宸拿起笔录本:让我去会会他。
审讯室的门轻轻合上。林宸在赵东明对面坐下,两人之间只隔着一张不锈钢桌子。
林警官,我们又见面了。赵东明率先开口,语气轻松得像在咖啡馆偶遇,这次准备问我什么?
林宸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一叠照片平铺在桌面上。第一张是李永辉跳楼现场的惨状,第二张是王志强妻子在葬礼上痛哭,第三张是另一个受害者的孩子抱着父亲遗像......一共九张照片,九段破碎的人生。
赵东明的目光在照片上停留了片刻,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这些悲剧令人遗憾,但与我无关。
真的无关吗?林宸翻开狩猎记录的打印件,每一个受害者,都在你的名单上。
审讯进行了三个小时,赵东明始终滴水不漏。他承认所有技术事实——邮件是他发的,合同是他拟的,见面是他安排的,但坚决否认犯罪意图。
这只是正常的商业操作。他反复强调,商场如战场,不可能每个人都成为赢家。
直到林宸拿出了最后一份证据——从赵东明哈佛宿舍搜出的日记本复印件。
这是你大学时写的?林宸翻到一页,这里写着:法律是强者统治弱者的工具,我要成为最会使用这个工具的人。
赵东明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变化。
林宸继续念道:今天看到贫民窟被强拆,那些穷人抱着法律书籍痛哭的样子真可笑。他们居然相信法律会保护弱者......
够了!赵东明突然提高音量,那都是年轻时的胡言乱语!
是吗?林宸又翻到另一页,如果我不能改变规则,那就成为最擅长利用规则的人。这句话,和你上个月发给下属的邮件内容几乎一样。
赵东明沉默下来,第一次避开了林宸的目光。
第二次审讯安排在深夜。这次只有林宸和赵东明两人,连录音设备都关了——这是林宸特别申请的心理战术。
这里没有监控,没有笔录。林宸说,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
长时间的沉默后,赵东明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疲惫:你知道吗,我曾经真的想当个正义的律师。
他讲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故事:哈佛第二年,他无偿帮助贫民窟居民维权,花了整整一年时间准备案件,找到了开发商所有的违法证据。
我以为必胜无疑。但开庭前一天,开发商的律师邀请我吃饭,他是我最崇拜的法学泰斗。赵东明的眼神变得空洞,他说了一句话:孩子,法律不是实现正义的工具,而是维持秩序的工具。
那场官司,他输得一败涂地。不是证据不足,而是法官认为强制拆迁符合城市发展的大局。
看着那些居民无家可归的样子,我突然明白了——法律根本不关心对错,只关心强弱。
从此,他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路。
我开始研究怎么利用法律漏洞,怎么在合法的前提下最大化利益。起初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后来......后来就停不下来了。
赵东明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你知道吗,设计一个完美陷阱的感觉,比赚钱刺激多了。看着那些自以为聪明的企业家,一步步走进我设好的局,那种成就感......
他详细描述了如何挑选猎物,如何利用对方的弱点,如何在法律边缘游走。每一个细节都冷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李永辉是第九个,但绝不是最惨的一个。赵东明甚至带着几分得意,三年前有个建材老板,到现在他的家人还以为他是经营不善自杀的。
天亮时分,赵东明终于在正式笔录上签了字。他承认了所有指控,包括九起经济诈骗和间接导致两人死亡的事实。
走出审讯室时,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佝偻着背,像是突然老了十岁。
专案组成员聚集在观察室里,没有人说话。破案的喜悦被沉重的真相冲淡了。
所以,他是因为理想破灭才走上这条路?苏晓雯轻声问。
林宸摇头,理想破灭的人很多,但不是每个人都会变成罪犯。他只是在为自己的堕落找借口。
张猛叹了口气:可是我们真的赢了吗?就算判他无期,那些逝去的生命也回不来了。
陈建国拍拍他的肩:我们的工作不是让死人复活,而是阻止更多的人死去。
案件移送检察院的那天,林宸特意去看了李永辉的墓地。墓碑前放着一束新鲜的白菊,应该是他女儿刚来过的。
案子破了。林宸对着墓碑轻声说,虽然这个结果来得太晚。
风吹过墓园的松林,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在回应,又像是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