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冬那带着哭腔的、近乎癫狂的祈求，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在释空响那双金色的瞳孔里激起了一丝名为“无力”的涟漪，随即迅速归于平静的漠然。
给他下一个精神烙印？
不可能。
释空响虽然对人类世界的许多规则和情感感到困惑，但他有着自己根深蒂固的准则。强行控制他人灵魂，这种手段与周漪当年试图剥离他灵魂的行为一样，属于他认知中的“恶行”。他不会对同伴使用这种手段，哪怕对方主动要求。
他看着紧紧抓着自己手臂、泪流满面、眼神近乎偏执的王冬，没有愤怒，也没有怜悯，只是觉得……很吵，很麻烦。
他的目标很明确：拿到冰火两仪眼的信息，去救碧姬。任何阻碍或偏离这个目标的事情，都是不必要的。
王冬此刻的状态，显然就是最大的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在牛天和泰坦还处于震惊中未能及时反应，在王冬还在执拗地祈求，在霍雨浩心情复杂地旁观时——
释空响动了。
他没有试图去掰开王冬的手，也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是微微运转魂力，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道瞬间震开了王冬紧抓着他的手指。
王冬只觉得手上一麻，不由自主地松开了。
下一秒，释空响已经转身，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再看王冬一眼，径直向着餐厅外走去。步伐稳定，背影决绝。
“空响！！”
王冬发出一声凄厉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哀鸣，还想扑上去。
“小冬！”牛天沉声喝道，一股无形的威压瞬间笼罩住王冬，让他动弹不得。牛天看着释空响离去的背影，眼神深邃。他明白，此刻强行留下王冬，或许才是对所有人都好的选择。这个银发少年的心，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冷硬，或者说……纯粹得近乎残酷。
霍雨浩看着释空响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被牛天压制住、满脸绝望和泪水的王冬，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王冬的目光死死追随着那个越来越远的银发身影，整个世界仿佛都随着那道身影的远去而崩塌、黯淡。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他无法呼吸。
没有烙印……
没有挽留……
甚至……没有回头。
原来，自始至终，都是他一个人在唱独角戏吗？
泰坦看着侄子那副失魂落魄、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恼怒，最终化作一声重重的叹息。他狠狠瞪了一眼释空响和霍雨浩消失的方向，却也没有再阻拦。
餐厅内，只剩下王冬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呜咽声，以及两位宗主沉重的心情。
而释空响，已经带着霍雨浩，走出了昊天宗那巍峨的山门，将所有的哭喊、祈求与复杂难言的情感，都抛在了身后。
山风凛冽，吹动他银白的发丝。
前路未知，但他的方向，始终清晰。
霍雨浩紧跟在他身侧，回头望了一眼那逐渐远去的宗门轮廓，心中暗暗发誓：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空响独自面对任何危险。至于王冬……他甩了甩头，将那一丝复杂的情绪压下。
现在，只有他和空响了。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新的旅程，正式开始。只是这一次，少了一个吵闹的身影，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静谧，以及霍雨浩心中暗自滋长的、或许是错觉的……独占感。
下了山，霍雨浩再次租了一辆马车。与来时那辆被王冬财大气粗包下的华丽马车不同，这次只是一辆普通却结实的青篷马车，内部空间相对狭小，仅能容纳两三人对坐。
车夫吆喝一声，马车轱辘转动，沿着蜿蜒的山路，向着牛天所给卷轴上标注的大致方向驶去。
车厢内，与之前每一次同行的喧嚣吵闹截然不同，陷入了一种近乎诡异的安静。
释空响依旧是那个释空响。他上车后便选择了靠窗的位置坐下，身体微微靠着车厢壁，金色的瞳孔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物，没有任何开口说话的意图。对他而言，沉默是常态，思考或者放空不需要声音的陪伴。
霍雨浩坐在他对面，这一次，没有了王冬那个时刻炸毛、争抢位置的家伙，整个空间仿佛都宽敞、安宁了许多。起初，这份安静让他有些不适，甚至有一丝心虚，仿佛偷来了什么本不属于他的东西。
他的目光，几乎无法从释空响身上移开。
看着阳光透过车窗，在那张精致却冷淡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看着那银白色的长睫偶尔随着马车的颠簸轻轻颤动，如同栖息在雪地上的蝶翼；看着那双望着窗外的金色瞳孔，深邃得像蕴藏了整片星空，却又空洞得映不出任何情绪。
太安静了。
安静得让霍雨浩有些心慌，生怕这份难得的独处会像泡沫一样轻易破碎。他试图找些话题，比如讨论一下冰火两仪眼可能遇到的危险，或者回忆一下史莱克的过往，甚至想问问关于星斗大森林的事情……
但每当他要开口，看到释空响那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侧影，到了嘴边的话就又咽了回去。他隐约感觉到，空响并不需要这些无意义的交谈。说话，对他而言，似乎只是一种必要的、用于传达信息的工具，而非情感交流或消磨时间的方式。
沉默，才是与他相处最自然的状态。
这个认知，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霍雨浩心中的迷雾。他猛地回想起之前每一次空响动怒，几乎都是因为他和王冬无休止的争吵、打闹，破坏了那份他想要的清净。噪音，才是点燃那冰冷怒火的引线。
而现在……引线没了。
一个大胆的、带着点试探和窃喜的念头，在霍雨浩心中疯狂滋生。
只要安静……是不是……就可以……
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他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屏住了呼吸，观察着释空响。对方依旧望着窗外，对他的内心活动毫无所觉。
霍雨浩深吸一口气，像是要进行一项极其精密又危险的实验。他先是极其缓慢地，挪动身体，从对面的座位，坐到了释空响的身边。
没有反应。
释空响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偏一下，仿佛身边只是多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摆设。
霍雨浩的胆子大了一点。他试探性地，将自己的手臂，轻轻贴上了释空响放在身侧的手背。
微凉的触感传来，霍雨浩的心跳漏了一拍。
释空响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但并没有躲开。他依旧看着窗外，似乎这点接触与窗外拂过的风、颠簸的路面一样，属于可以忽略不计的外界干扰。
成功了！
霍雨浩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狂喜和成就感！他强压下几乎要翘起来的嘴角，继续他的“得寸进尺”。
他一点点地，将身体靠得更近，直到两人的肩膀和大腿都紧密地贴在了一起，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体传来的温度和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
释空响还是没有动。他只是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些，仿佛霍雨浩只是一个提供了额外支撑的靠垫。
霍雨浩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银白发丝，闻着那清冽独特的气息，一个更加大胆、更加贪婪的念头冒了出来。
他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欲望战胜了谨慎。他伸出双臂，极其轻柔地、带着点颤抖地，环住了释空响的腰，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下巴，抵在了释空响略显单薄却线条优美的肩膀上。
这是一个近乎拥抱的姿势。
他将释空响，半圈在了自己怀里。
做完这一切，霍雨浩紧张得浑身肌肉都绷紧了，等待着可能的反应——推开？呵斥？或者更糟，直接把他震飞出去？
然而，什么都没有。
释空响只是在他靠上来的时候，身体有瞬间极其细微的僵硬，随即又放松了下来。他甚至连头都没有回，金色的瞳孔依旧望着窗外，只是那目光似乎更加没有焦点，仿佛快要睡着了。
他……接受了。
他不仅接受了并肩而坐，接受了肢体接触，甚至接受了这样亲密的拥抱姿势！
霍雨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巨大的幸福感和满足感如同温暖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小心翼翼地收紧手臂，将怀里的人抱得更实了一些，感受着那真实的重量和温度，只觉得这一刻，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没有争吵，没有王冬那家伙碍眼的干扰，只有他和空响，在这静谧移动的小小空间里，紧密相依。
这个认知让霍雨浩兴奋得几乎要战栗。他低下头，将脸埋进释空响颈窝与发丝间，贪婪地呼吸着那令他魂牵梦绕的气息，嘴角控制不住地扬起一个巨大、甚至有些傻气的笑容。
他在心里无声地呐喊。没有王冬，果然是对的！早知道独处是这种感觉，他当初在史莱克就应该想办法把王冬那家伙踢得远远的！
原来，想要靠近空响，根本不需要那些幼稚的争吵和拙劣的讨好。只需要安静。安静地待在他身边，安静地陪伴，安静地……索取。
只要不吵到他，他似乎对很多事情都抱着一种无所谓的态度。
霍雨浩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的探险家，心中充满了激动和更多隐秘的渴望。他维持着这个拥抱的姿势，一动不敢动，生怕打破这来之不易的静谧与亲密。
马车不知行驶了多久，窗外的景色从苍翠山林逐渐变为平缓的丘陵。
或许是因为马车规律的摇晃，或许是因为霍雨浩的怀抱过于温暖安稳，又或许只是单纯累了，霍雨浩感觉到怀里的人，身体越来越放松，呼吸也逐渐变得绵长均匀。
这个发现让霍雨浩更加欣喜若狂。他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释空响能靠得更舒服些，几乎是将他整个人都圈在了自己怀里。
看着怀中人毫无防备的睡颜，那平日里冰冷的线条在睡梦中变得柔和，长睫低垂，唇色浅淡，像一件精致易碎的艺术品。霍雨浩的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爱怜和一种近乎病态的占有欲。
这是他一个人的空响。
至少在这一刻，是。
他低下头，极其轻柔地、如同羽毛拂过般，在释空响的银发上，印下了一个克制又滚烫的吻。
然后，他心满意足地抱着怀里温热的身躯，也闭上了眼睛，享受着这前所未有的安宁与幸福。
马车继续前行，车厢内，只剩下两道交织的、平稳的呼吸声。
霍雨浩第一次觉得，通往危险目的地的旅程，也可以如此……美妙。
而这一切，都建立在另一个少年被抛下、心碎神伤的前提之下。但此刻的霍雨浩，选择性地忽略了那份愧疚。在独占的狂喜面前，其他的一切，似乎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