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几乎是颤抖着,小心翼翼地将那枚贴身收藏的、蕴含着莫离一丝微弱气息的灰烬结晶体取了出来,递了过去:“有劳诸葛前辈!此物……此物或许蕴含我夫君一丝气息。”
诸葛琅接过那枚结晶体,入手微凉,他那古井无波的脸上首次露出一丝凝重。他并未多言,示意弟子在院中布下一个复杂的星辰阵法,而后自己步入阵眼,将那枚结晶体置于罗盘中心。
“诸位请退后,勿要干扰天机运转。”诸葛琅沉声道,随即闭上双眼,手中法诀变幻。
顿时,那白玉罗盘上的星辰图案骤然亮起,引动下方阵法,接引下一道朦胧的星辉,将诸葛琅和那枚结晶体笼罩其中。他口中念念有词,音节古老而晦涩,周身气息变得飘渺不定,仿佛与冥冥中的天道产生了某种联系。
璇玑真人和苏瑶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诸葛琅的眉头越皱越紧,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手中的罗盘指针开始疯狂地、毫无规律地旋转,周围的星辉也变得明灭不定,仿佛在抗拒着什么,又像是在推算某种极其艰难、极其模糊的存在。
突然!
诸葛琅身体猛地一震,脸色瞬间变得潮红,又迅速转为惨白!他手中的白玉罗盘发出“咔嚓”一声脆响,竟然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噗!
他猛地睁开双眼,眼中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一口鲜血抑制不住地喷了出来,染红了胸前的道袍!周身那玄奥的气息瞬间溃散,星辉阵法也黯淡下去。
“谷主!”两名弟子惊呼上前搀扶。
“无妨……”诸葛琅摆摆手,气息萎靡,眼神却依旧死死盯着那枚已然失去光泽的结晶体,喃喃道,“好……好一个大气运者!好一个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命格!他的命运轨迹……竟被层层天机迷雾笼罩,更有无上气运加持,仿佛……仿佛有至高存在为其遮掩天机!老夫拼着折损百年修为,也仅仅只能窥得……‘有惊无险,生机未绝’八字谶言!至于何时归来……天机混沌,不可测,不可测啊!”
他话音未落,又是一口鲜血咳出,显然反噬极重。
璇玑真人闻言,先是愕然,随即涌上狂喜!“有惊无险,生机未绝”!这八个字,足以证实苏瑶的坚持并非虚妄!莫离,真的可能还活着!
苏瑶更是如闻天籁,整个人仿佛被注入了无限的生机,眼泪再次奔涌而出,但这一次,是喜悦的、希望的泪水!她紧紧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但颤抖的双肩却出卖了她激动的心情。
“多谢……多谢前辈!”她哽咽着,就要行礼。
诸葛琅却急忙虚扶一下,苦笑道:“苏大师不必多礼。此乃天意,非老夫之功。莫道友的命格……实在太过特殊,老夫无力深究,也不敢再究。今日之事,还请诸位保密,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老夫需立刻回谷闭关,就此别过!”
他似乎一刻也不愿多留,仿佛多待一刻都会沾染上莫大的因果,带着弟子匆匆离去,背影竟有几分仓惶。
璇玑真人看着诸葛琅离去的方向,又看看喜极而泣的苏瑶,心中感慨万千。他安抚道:“苏大师,既然诸葛道友已算出莫小友有惊无险,你便可安心了。想必他定是陷入了某种特殊的秘境或时空之中,待时机一到,自会归来。你与源儿,要好生保重,莫要让他归来时见到你们憔悴的模样。”
苏瑶用力点头,擦干眼泪,脸上露出了许久未曾出现的、发自内心的笑容,虽然依旧带着泪痕,却如同雨后的梨花,清新而充满希望:“我明白,多谢真人。我会带着源儿,好好等他回来。”
自那一天起,苏瑶仿佛变了一个人。她不再将自己封闭在典籍库中,不再疯狂地研究那些禁忌秘术。她开始正常作息,精心照料儿子,打理庭院,甚至重新开始接手联盟的一些丹道事务。
她依旧会时常望着远方出神,但眼中不再是绝望,而是温暖的期盼和坚定的信念。她知道丈夫还活着,这就足够了。剩下的,就是等待,和在他归来之前,将一切都打理好。
她将那份巨大的喜悦和希望深深埋藏在心底,化作平静生活的力量。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时,她会拿出那枚已经失去气息波动的结晶体,轻轻摩挲,低声诉说着生活中的点滴,仿佛丈夫能听到一般。
“夫君,源儿今天又学会了一个新法术……”
“夫君,丹塔新来了一批弟子,很有天赋……”
“夫君,我和孩子,等你回家……”
……
而与此同时,在那片无人知晓的空间裂缝深处,混沌灵珠依旧如同顽石,沉寂在葬魔海边缘的焦土之中。
珠内小世界,荒凉却不再死寂。经过器灵混沌漫长而孜孜不倦地汲取、转化外界那混乱却磅礴的能量(主要是空间乱流和残余的寂灭死气),这片小世界竟然缓慢地恢复了一丝生机。大地之上,重新泛起一丝微弱的绿意,那是经过混沌之气改造后、顽强生存下来的新物种。
中央,混沌青莲的光芒温润而稳定,四片莲叶舒展,莲台中央那枚苞蕾似乎又饱满了一丝。
青莲之下,莫离依旧静静悬浮着。他的肉身早已恢复完好,甚至更胜往昔,皮肤闪烁着莹莹宝光,经脉宽阔坚韧,其内流淌的灵力带着混沌的苍茫与一丝寂灭的冰冷。但他的双眼,始终未曾睁开。他的神魂仿佛陷入了最深层次的沉眠,在进行着某种未知的蜕变。
器灵混沌的意识从半沉寂中缓缓苏醒过来。它感知到主人身体的状态已然恢复至巅峰,甚至犹有过之,但那层通往化神境的壁垒,却依旧坚不可破。而灵珠之外的环境,虽然相对稳定,却依旧充斥着危险的空间裂缝和稀薄的寂灭之瘴,以它现在的能力,根本无法带着主人安全离开。
“主人……外面还是好危险……”器灵混沌的声音带着一丝焦急和无奈,“混沌没办法带你冲出去……那些空间裂缝会把我们都撕碎的……”
它绕着莫离沉睡的身体飞了一圈,似乎在思考。最终,它下定了决心。
“只有……只有主人你突破到化神期,真正掌控了混沌珠更多的力量,我们才有一丝希望离开这里!”器灵混沌的声音变得坚定起来,“主人,你快醒来修炼吧!这里的能量虽然混乱,但混沌珠可以吸收转化,正好帮你突破!”
它开始更加卖力地操控灵珠,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狂暴的空间裂缝,专门寻找相对温和的能量流,将其吸收进来,经过混沌青莲的初步净化后,转化为精纯的混沌灵气,源源不断地注入莫离体内。
这一次,它不再仅仅用于修复,而是刻意地引导着这些灵气,去冲击、去滋养莫离那沉寂的元婴和枯竭的识海,试图唤醒他沉睡的意识和突破的契机。
时间在这枯燥的过程中再次流逝。
也许是器灵混沌不懈的努力起了作用,也许是莫离自身的积累已然足够。
这一日,当又一股精纯的、夹杂着一丝空间和寂灭特性的混沌灵气涌入莫离体内时,他那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元婴小人,睫毛忽然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那一直蜷缩着的元婴,缓缓睁开了双眼!
眸中不再是以往的清澈或凌厉,而是一片混沌,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星空与轮回。一股强大的吸力自元婴体内产生,开始主动地、贪婪地吞噬着周围涌来的混沌灵气!
沉睡的意识,如同冰川解冻,开始缓缓复苏。
莫离,终于要醒了。
而苏醒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在这绝地之中,冲击那困顿了无数修士的化神天堑!
混沌灵珠内,那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元婴小人,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眸?左眼清澈,倒映着初生星辰的微光,蕴含着无限的生机与造化;右眼深邃,如同万古长夜,沉淀着寂灭与轮回的冰冷。两种截然不同的道韵,却在他眼中达成了一种奇异的、混沌的平衡。
随着眼眸睁开,一股强大的、饥渴的吸力自元婴体内爆发开来,如同一个无底洞,疯狂吞噬着器灵混沌辛苦转化而来的混沌灵气!
沉睡的意识如同冰封的江河开始解冻,无数记忆碎片汹涌而至——铁壁要塞的烽火、寂灭漩涡的恐怖、空间风暴的撕扯、以及最后那义无反顾的决绝……
“我……还活着?”莫离的神念微微波动,带着一丝茫然和难以置信。他下意识地内视自身,发现肉身不仅完好无损,反而强度倍增,经脉中流淌的灵力更加磅礴精纯,且带上了一种陌生的、冰冷的特性。而丹田内的元婴,更是凝实无比,表面浮现出玄奥的灰纹,气息远超元婴巅峰,却似乎被一层无形的、坚固无比的壁垒死死限制着。
“主人!主人!你终于醒了!呜呜呜……”器灵混沌那稚嫩带着哭腔的声音立刻在他识海中响起,充满了无限的委屈和狂喜,“混沌好怕……怕主人再也醒不过来了……”
通过器灵混沌断断续续、夹杂着大量情绪的描述,莫离渐渐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原来竟是混沌灵珠在最后关头自动护主,将他拉入了这珠内空间,并在漫长的空间漂流中,依靠吸收外界混乱能量勉强维持,最终坠回了这片葬魔海边缘。
“我们现在……被困在空间裂缝区域,外面很危险,混沌没办法带主人出去……”器灵混沌的声音低落下去,“只有……只有主人突破到化神期,真正掌控混沌珠更多的力量,我们才有一丝离开的希望。”
化神……
莫离的神念扫过这片荒凉却顽强生存的小世界,感受着珠外那隐约传来的、令人心悸的空间乱流和寂灭余波。他明白,器灵混沌说的是唯一的选择。
于此绝地,破境化神!
他没有丝毫犹豫。历经无数生死,他的心志早已坚如磐石。既然天不绝他,那便奋力一搏!
“混沌,继续吸收外界能量,全力助我。”莫离的神念传递出冷静而坚定的意志。
“是!主人!”器灵混沌精神大振,立刻全力运转灵珠。
莫离则彻底沉下心神,开始梳理自身状态,为冲击化神做最后的准备。
他并未立刻尝试冲击瓶颈,而是首先运转《星辰锻神术》,那经过寂灭死气和空间之力磨砺的神识,如同被重新淬炼过的星辰,更加凝练、洞察入微。他仔细审视着元婴的每一寸变化,体悟着经脉中那新增的、冰冷死寂的能量特性,以及混沌灵力中蕴含的那一丝微弱的空间韧性。
他发现,自己此刻的状态无比奇特。肉身和元婴因祸得福,被淬炼到了一个远超普通元婴大圆满的强度,底蕴雄厚得吓人。但与此同时,那融入灵力中的寂灭死意和空间特性,也使得他的力量体系变得更加复杂,那层化神壁垒似乎也因此变得更加坚固和……怪异?
寻常修士冲击化神,乃是元婴极致升华,凝聚元神,沟通天地法则,神魂与天地同呼吸。但他的混沌之道,本就包罗万象,自成一体,如今又掺入了寂灭与空间的极端力量,该如何化神?凝聚怎样的元神?沟通哪里的天地?
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难题。
莫离陷入了沉思。他回忆着毕生所学,《九转混沌煅灵法》的总纲,《万界星丹录》中关于能量极致的描述,乃至在混沌青莲下感悟到的造化生机,以及在寂灭漩涡前体会到的终结死意。
“混沌……非生非死,亦生亦死,包容万物,化生万物……”他心中渐渐明悟,“我的化神之路,不应是简单的沟通外界天地,而应是……内求诸己,以身为种,在这混沌珠内,开辟属于我自己的‘神’之领域!”
一个大胆到极点的想法在他脑海中成型——他要将自身的元婴,与这混沌灵珠的小世界,进行更深层次的融合!以此界为基,纳寂灭死意为锋,空间之力为翼,混沌之道为根,凝聚出独一无二的混沌元神!
思路既定,莫离不再犹豫。
他心念一动,那悬浮于小世界上空的元婴缓缓降落,最终盘膝坐于那株混沌青莲的莲台之上!
莲台青辉大放,磅礴的生机道韵将他包裹。
“混沌,放开所有限制,将吸收来的所有能量,无需转化,直接灌入我体!”莫离下令。
“主人!那样太危险了!那些能量很狂暴……”器灵混沌大惊。
“无妨,照做!”莫离语气不容置疑。他要的就是这最原始、最狂暴的能量!他要以自身为熔炉,效仿开天辟地之初的混沌,强行熔炼这一切!
器灵混沌只得依言。
顿时,外界那混乱不堪的空间能量、冰冷死寂的寂灭余波,如同决堤的洪流,被混沌灵珠强行汲取,不再经过青莲的细致净化,直接、粗暴地涌入莫离的体内!
轰!!!
莫离的身体猛地一震,体表瞬间浮现出无数道细密的裂纹,仿佛要被这恐怖的能量洪流撑爆!极致的空间撕扯感和冰冷的死寂意境的冲突,几乎要撕裂他的神魂!
剧痛!难以形容的剧痛!
但他死死咬住牙关,《九转混沌煅灵法》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丹田内的元婴更是双手掐诀,小脸肃穆,引导着这狂暴的能量洪流,冲击着四肢百骸,冲击着那坚固的化神壁垒!
他要借这外力,锤锻己身,强行打破极限!
这是一个极其凶险的过程,稍有不慎,便是爆体而亡,形神俱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