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吴厨娘只恨不得现在立马辞工。
再想到夫人和老夫人要离开江寰府时,自己还生怕他们离了家吃不惯他人饭菜,自告奋勇地跟了来,她就觉得自己简直羞愤欲死。
其实这倒怨不得她,只是齐家婆媳俩远嫁至那江寰府多年,多少也习惯了江寰府那边的口味,虽然怀念之前的家乡菜肴,可却是从未找到正宗的。
而之前吴厨娘试着做的其他菜式,却是实在不伦不类,两人也都是好性儿的,自然也不曾为了一口吃的难为她。
毕竟吴厨娘当了这么些年江寰府的厨子,从来没有学过其他地方的菜肴,即使是要她去学,那也得找得到人教不是?
但现在吴厨娘却听不进这些,她本就欠了老夫人许多,若没有老夫人她早早便没了,哪还有如今这样的好日子呢?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痛哭出声,而孟琦在她断断续续的破碎语句中也拼凑出了事情原貌。
当年在江寰府时吴厨娘本是府城一个小酒楼的厨子,已在那里做了五年,丈夫经营着一家杂粮铺子,又有一儿一女,日子过得尚算不错。
然而好景不长,后面来了另一个男厨子,那厨子本是酒楼主人的外甥,手艺不精却心比天高,见酒楼主厨竟由吴厨娘一个女子担任,便存了几分轻视来。
又愤恨她得了东家看重,而自己这样的人物竟然要屈居在吴厨娘的手下,于是暗中排挤她不说还罗织了些恶毒下流的谣言编排在她身上。
流言如刀,世人又多愚昧,只觉得在饭间又多了一些猎奇的谈资,哪管一个小厨娘的死活。
一时间此事闹得满城皆知,一段时间后吴厨娘丈夫的杂粮铺子也开不下去了,来酒楼的客人也见少了,更甚者有那品行不端的客人点名要见她,又口出恶言调笑于她。
那日吴厨娘终于被酒楼东家辞退了,那编排她的厨子也如愿当上了酒楼主厨,她心中不甘,又毫无办法,只自己的收入也算个大头,丈夫的杂粮铺子也关了门,她只能硬着头皮去叩响其他酒楼的门。
但其他酒楼管事也早已听说了此事,无论真假也不愿再要她,她恍恍惚惚间走在路上,只觉得满街的人都在嘲笑于她,又想到家中倒闭的杂粮铺子,再想到自己两个孩子,只觉得万念俱灰。
此时刚好行至江边,她看着滔滔江水恍然间想到一个“好”方法——若是自己去了,那是不是就不会再连累丈夫了?家中的杂粮铺子是不是就可以再开起来了?
儿女们现在还小,丈夫再续娶一个,时间长了,大家自然也会忘记曾经有她这样一个原配,自己的孩子也不会因为有自己这么一个声名狼藉的娘而找不到好亲事。
这么想着,她抬脚便要踏入那水中。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周老夫人刚巧路过,指使下人救了吴厨娘,又将她带到齐府上,听她陈述后又好生骂了她一顿。
吴厨娘现在都还记得老夫人当时的话语:“你若是气急了弄死那厨子我还高看你一眼,结果你所谓的‘想通’竟是要弄死自己?若是我,我断然是不会做那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的。”
又道:“你怎知若你丈夫续娶后,那续弦定是个好的?若是碰到那黑心的,怕是等不到长大就将你那一双儿女磋磨死了!”
周老夫人有些恨铁不成钢:“我是断不会将我的孩子交给别人的,续弦再好,又哪里比得上亲娘呢?”
这番话点醒了她,她想着,是啊,我怎么能放心将自己的孩子交给别人呢?
若是在这江寰府待不下去了,她还可以去其他地方,虽然稍微难了些,但一家人在一起就好,日子总能过起来,怎么自己就鬼迷心窍地差点投江了呢?
她缓过神来,冲老夫人跪下狠狠磕了个头,谢过老夫人的救命之恩。
周老夫人见她不再执迷不悟,这才松了一口气,又道自己家中正缺了个厨娘,将她留在了府里。
又将她丈夫也唤来做了个小管事。
甚至不久后,她还听说那厨子因为散播谣言被官府抓了,原来那酒楼出了这么多事,自然也做不下去了。
她知道此事定是周老夫人所为,毕竟她实在想不出还会有什么人为了她这个小小的厨娘花费那么多精力了。
可老夫人做了这么多却一声不吭,在她郑重的谢过了老夫人后,老夫人只淡淡道:“与你无关,只是看不惯罢了。”
吴厨娘那天晚上没有一夜未睡,在床前静坐了一夜后,自己亲自签下了自己的卖身契,双手奉到了老夫人面前。
周老夫人并没有收。
到现在那卖身契都在她自己的妆奁中好好地装着,可她早已将自己当成了齐家的家仆。
而她不仅没能报了这大恩,竟还让齐家上下吃了这么久的不合胃口的饭菜。
孟琦看着哽咽着讲完自己与老夫人认识始末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吴厨娘有些无奈,吴厨娘比苏氏还大一些,现在吴厨娘在她面前哭成这样,她也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只得笨拙地拍着吴厨娘的后背给她顺气,甚至有点后悔自己这般莽撞的来找吴厨娘。
这个故事里周老夫人好,吴厨娘好,吴厨娘的丈夫也不错,倒显得前来点破的自己目前像个坏人了。
但周老夫人也不能一直吃着不合胃口的菜肴,周老夫人年纪不小了,之前那些年尚且算得上年轻还好些,这些年来年纪越发上来了,胃口也更小了,长此以往人便虚弱了许多。
但这事也好说,自己教她一些口味重的菜肴不就行了。
那头吴厨娘哭诉了一通,现在终于冷静了下来,看着没比自己膝盖高多少的孟琦陷入了十足的尴尬。
刚才自己竟然对着这么小的孩子哭了这么久?
于是她艰难地收敛好自己的情绪,说话间还带着浓重的鼻音:“我这就自请离去,绝不叫老夫人为难。”
孟琦一个头两个大,只得使出激将法:“你不是要报恩吗?这才不到十年就报完了?”
吴厨娘恍然一瞬,点点头:“姑娘说得对,我不能走,我这就自请当个洒扫婆子去,哪怕倒夜香也行。”
这倒也不必……
孟琦连忙找起了她的优点:“虽然你做的饭老夫人和夫人吃不惯,但你的点心却是做得很是不错呢!再有那红枣银耳莲子汤,一看也是熬足了时辰的,红枣还精心的去了皮与核,整个枣都融入了汤水里,稠稠的一碗下肚,最是清润可口呢。”
吴厨娘有些犹疑:“那我只做点心和汤水,其他时间再去洒扫?”
这吴厨娘是对洒扫有什么执念吗?
孟琦见她钻入了牛角尖,索性敞开了说:“不管原来喜不喜欢,他们几人吃了你做得菜肴这么多年,多少也习惯了,且我之前也曾问过大夫,许多上了年纪的人也不能吃得口味太过厚腻,你这一手手艺却是刚好,只是同一种口味吃多了人总会腻,我教你几道味道浓厚的菜肴,你平日里每日穿插着做一两道就好了呀!”
吴厨娘吓得连连摆手:“你我非亲非故,我今日已经白得了姑娘一个方子,怎好再多拿呢?”
孟琦无奈使出了杀手锏:“你不想报恩了吗?你若不走,他们便要继续吃不合口的菜肴,你若走了,他们说不得又要花更多的钱招厨子呢。”
吴厨娘思前想后,突然咬咬牙冲孟琦一拜:“如此便恳请您收我做徒弟!”
这下受到惊吓的变成孟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