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尽头那阵尖叫刚落，陈宇默就被顾深一把推了出去。他踉跄半步，抬头时，两个举着灯牌的女生已经冲到眼前，嘴里喊着“宇默加油”，头发都跑乱了。
他下意识往后退，却被身后的顾深挡了一下，“快走！别在这儿杵着！”
这话说得急，语气生硬，可动作却实实在在把他往楼梯口带了一步。王均也从后面跟上来，低声说了句：“真不是我们放风。”
陈宇默没应，只看了顾深一眼。那人额角还挂着汗，帽子压得很低，眼神躲闪，但站的位置却明明白白——挡在他和追来的人群之间。
周荣怀从拐角冒出来，喘着气，“你们俩……怎么又凑一块儿了？刚才楼下都炸了，说你俩联手演双簧博流量。”
“谁跟他联手。”顾深皱眉，声音冷下来。
陈宇默没接话，只把书包往上提了提，“走吧，回宿舍。”
三人一前一后上了楼，脚步声在空荡的楼梯间回响。整层楼静得出奇，连平时总开着门打游戏的隔壁都关了窗。大概所有人都知道，今天的事还没完。
推开404的门，屋里光线昏暗。周荣怀第一个冲进去开灯，顺手把鞋踢到床底，“哎哟累死我了，这一天比期末考还刺激。”
王均默默走到自己桌前坐下，掏出手机开始刷屏。顾深站在门口没动，像是犹豫要不要进来。
陈宇默径直走向阳台，弯腰拎出一个塑料袋，里面是电磁炉、锅具，还有几包密封好的食材。他蹲在地上组装设备，动作利索，一声不吭。
“嘿？”周荣怀探头，“你还真买了火锅？”
“嗯。”他拧开阀门，打火，“啪”一声，蓝色火焰腾起，映在他脸上晃了晃。
“这会儿吃火锅？”王均抬头，“不怕闹肚子？”
“怕就别吃。”陈宇默掀开底料包装，扔进锅里，“我又没请你们。”
空气僵了一瞬。
周荣怀立马跳起来，“哎哟这话伤人啊！兄弟我可是全程为你摇旗呐喊的！”他凑过去帮忙摆碗筷，“毛肚？黄喉？还有牛百叶？可以啊默哥，这可不是普通请客，这是庆功宴！”
没人笑。
王均低头盯着屏幕，手指在游戏界面上点得飞快，可角色原地转圈，明显心不在焉。顾深靠在墙边，两手插兜，目光落在那口逐渐冒泡的锅上，嘴唇抿成一条线。
汤底开始翻滚，红油咕嘟咕嘟冒泡，辣香一点点弥漫开来，钻进每个人的鼻腔。
陈宇默夹起一片肥牛，在锅里涮了两下，捞出来放进自己碗里，吹了口气，咬了一口。
“味道还行。”他嚼了几下，抬眼扫过屋里三人，“就是少了点人味儿。”
周荣怀差点呛住，“你这话太诛心了吧？什么叫没人味儿？我们可都是活人！”
“那你倒是坐过来啊。”陈宇默不动声色。
周荣怀一拍大腿，“对啊！围炉才是正经事！”他端着碗挪到小桌边，顺势拉了把椅子，“来来来，别装深沉了，顾深，你书看完了没？再看下去锅都要烧干了。”
顾深没动，只淡淡说：“我不饿。”
“你不饿，你胃刚才叫得比食堂打铃还响。”王均突然开口，说完又低头戳手机，像是后悔多嘴。
屋里的气氛松动了一下。
陈宇默又涮了一筷子土豆片，熟了之后没往自己碗里放，而是轻轻搁在顾深面前的空碟上。
“烫好了。”他说。
顾深盯着那片土豆，没伸手。
“你要是觉得这是赔罪饭，大可不吃。”陈宇默夹起另一筷子豆皮，“但我请你，是因为我想吃。既然要吃，何必四个人吃饭像坐牢？”
“谁坐牢了？”周荣怀嚷嚷，“我们这不是正常生活吗？只不过最近默哥你太红了，走路都自带bGm。”
“所以你就跟着起哄？”陈宇默瞥他一眼。
“我这是帮你缓解压力！”周荣怀振振有词，“你看你现在多镇定，说话都有节奏感了，跟脱口秀似的。”
王均终于放下手机，抬头看了眼锅，“底料是不是放多了？有点咸。”
“咸就喝水。”陈宇默递过去一瓶冰可乐，“或者你去厨房自己调一碗汤。”
王均接过瓶子，拧开喝了一口，没再说话，但人往前挪了半步。
顾深依旧站着，可肩膀不知什么时候松了下来。
周荣怀眼珠一转，忽然从柜子里翻出四罐可乐，哗啦啦摆在桌上，“来来来，火锅标配——干一杯！”
他举起一罐，笑嘻嘻看向顾深：“想喝可以，但得先敬默哥一杯，不然不配喝。”
空气一下子安静。
王均看着顾深，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瓶身。陈宇默夹菜的动作停了停，也没催。
顾深盯着那罐可乐，指尖微微发紧。过了几秒，他伸手拿过一罐，撕开拉环。
“之前……”他声音不高，但屋里没人发出一点杂音，“是我不对。”
他顿了顿，喉结动了一下，“不该耍那些小手段。”
陈宇默看着他，嘴角慢慢扬起一点弧度。
他举起自己的可乐，轻轻碰上去。
“叮”的一声脆响。
“过去的事，”他说，“翻篇了。”
周荣怀立刻欢呼，“好！破冰成功！”他转头看向王均，“轮到你了，说点什么呗？”
王均愣住，“我？我说啥？我又没干啥。”
“你光看着也算共犯。”周荣怀不依不饶，“至少表示个态度嘛。”
王均皱眉，“我当时也不知道他会撒图钉……我就……”
“你就配合他搞我食材。”陈宇默接了话，语气平平，“偷换奶油，调慢烤箱温度，这些事你做得挺顺手。”
王均脸色变了变，张了张嘴，最终低下头，“对不起。”
声音很轻，几乎被锅里的咕嘟声盖住。
陈宇默没追问，只是又夹了块午餐肉放进他碗里，“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周荣怀咧嘴一笑，举起可乐，“那就都过去了！以后咱们宿舍，主打一个团结友爱！谁要是再搞内斗——”
“罚请全宿舍火锅。”陈宇默补了一句。
“对！”周荣怀拍桌，“而且必须加毛肚！”
顾深低头看了看碗里的肉片，终于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放进锅里。动作很慢，像是还在适应这个节奏。
陈宇默给自己盛了碗米饭，舀了勺汤，吹了吹，“其实我也没想当什么正义使者，就是那天踩到台阶，感觉不对劲，才换了鞋。”
“你早防着了？”周荣怀瞪眼。
“不算防。”他摇头，“就是总觉得有人盯着我后脚跟。”
顾深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
“你要真想害我，”陈宇默看着锅，“直接动手就行，何必费劲撒图钉？所以我猜，你是想吓我，不是想伤我。”
屋里没人接话。
“可你忘了。”他笑了笑，“我小时候在巷子里打架，从来不怕疼。怕的是被人瞧不起。”
顾深抬起头，第一次正视他的眼睛。
“所以那天我换鞋，不是怕踩到钉子。”陈宇默夹起一片涮好的牛肉，放进嘴里，“我是告诉所有人——包括你——我陈宇默，不怕这点阴招。”
周荣怀听得入神，连筷子上的菜掉了都没发现。
王均低声问：“那你现在……真不生气了？”
陈宇默喝了口可乐，凉气冲得他眯了下眼，“气过。但现在更累。”
他环视一圈，“你们觉得我成了英雄，其实我只是不想再被人当成软柿子捏。可现在外面把我捧太高，反而更累。还不如回来吃顿安生饭。”
“所以这顿饭，不是赔罪，也不是示弱。”他放下瓶子，“是我想找个地方，喘口气。”
周荣怀忽然不笑了。
顾深盯着锅面浮沉的辣椒，轻声道：“……下次，提前说一声。”
“嗯？”
“要是你觉得危险。”他声音更低了些，“跟我说。”
陈宇默看了他一会儿，点点头，“行。”
火锅继续沸腾，热气往上窜，模糊了灯罩。四个人围坐着，吃得慢，但都在吃。没有人再提热搜、处分、监控录像，也没有人提起文化节那天的台阶。
周荣怀一边啃鸭血一边嘟囔：“以后咱能不能换个聚餐方式？天天火锅，容易长痘。”
“嫌长痘就别吃。”王均难得呛他一句。
“你管我？”周荣怀瞪眼，“我现在可是默哥唯一指定发言人！”
“谁指定你了？”陈宇默笑。
“你刚才不是说‘我想找个地方喘口气’？我这就是替你挡记者！”周荣怀挺胸，“以后采访统一由我接待，收费五毛，包写金句。”
顾深忍不住嗤了一声。
笑声在屋里传开。
陈宇默给每人碗里都添了点菜，最后给自己也盛了一勺汤。他喝了一口，微辣，暖到胃里。
窗外夜色浓重，玻璃上映出四个人影，挤在一起，随着锅里的热气微微晃动。
顾深忽然开口：“你阳台那袋面粉……是准备练裱花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