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宇默合上笔记本，起身离开会议室。走廊灯光亮得有些晃眼，他抬手挡了一下，顺势把本子塞进帆布包。刚走两步，脚步一停，转身往回走了几步，拐进消毒区。
那把木勺还在不锈钢托盘里，边缘微微发黑，像是高温烤过头了。他伸手碰了下，烫得缩回手指。旁边登记表上写着“已处理，待回收”，签名栏空着。没人来领，也没人再动过。
他松了口气，嘴角不自觉往上提了提。
走出消毒区时，迎面碰上节目组的老摄像老李，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助理。
“哎哟，这不是咱们今晚的‘厨房杀手’来了？”老李笑着拍他肩膀，“刚才导演回看彩排片段，说你俩那段‘绝望双拼’能上热搜。”
“不至于。”陈宇默笑，“顶多算个冷笑话合集。”
“你知道最难得是啥吗？”老李压低声音，“自然。现在多少嘉宾端着演，你们倒好，一个敢说，一个敢接，节奏掐得刚刚好。”
旁边小助理插嘴：“导演组刚商量，想让你们开场直接来段即兴互怼，名字都想好了——‘谁先笑谁输’。”
“这不好吧？”陈宇默挑眉，“万一冷场？”
“冷场才热闹！”老李乐了，“观众就爱看人破防。你信我，明儿录完，弹幕全是‘求别播，太好笑了’。”
几人边走边聊，一路送到休息区门口。陈宇默接过助理递来的瓶装水，拧开喝了一口，清爽的凉意顺着喉咙滑下去，跟昨天那股涩味完全不同。
他坐下来，拉开帆布包，把自带的调料瓶一个个拿出来检查。密封袋完好，标签清晰，辣油罐子没漏，糖盐也都干燥。他顺手摸了下锅铲，金属柄冰凉结实，没被人换过的样子。
手机震了一下。
低头一看，是何晴发来的消息：“别太拼，明天我陪你走完每一个环节。”
他盯着那句话看了两秒，忽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软了一下。手指在屏幕上敲：“一起炸厨房也没问题。”
发完抬头，窗外天色已经暗下来，录制基地的灯全亮了，照得整个后台像白天一样通透。远处几个工作人员推着道具车走过，笑声断断续续飘过来。一切看起来都挺正常。
甚至有点太顺利了。
他甩了甩头，把那点残存的疑虑按下去。毕竟，木勺处理了，水换了，调料自己带，该防的都防了。再紧张下去，怕不是要 paranoid 到连空气都不敢吸。
他重新把东西收好，拉上拉链，靠在椅背上闭了会儿眼。脑子里开始过明天的流程：开场互怼、盲盒食材挑战、蒙眼调味、最后是观众投票决定加赛。只要不出大岔子，这期节目应该能留下点印象。
正想着，手机又震了下。
是节目组群聊弹出的通知：“各位老师注意，明日七点签到，九点正式录制。服装请确认无误，道具按编号领取，勿擅自更换。”
他扫了一眼，回复了个“收到”。
刚放下手机，眼角余光瞥见通道口闪过一道人影。王均抱着一摞文件夹，低着头快步走过，肩上的工作牌晃了晃，上面写着“后勤执行助理”。
陈宇默没多想。这种地方，谁都有可能穿工作服来回跑。况且人家连头都没抬，显然不想搭话。
他起身伸了个懒腰，打算去储物柜再确认一遍围裙扣子。路过道具区时，看见调味架已经清空，台面擦得反光。之前残留白粉的那个木勺凹槽，现在干干净净，连痕迹都没有。
“看来真是我想多了。”他嘀咕一句，转身朝更衣区走。
另一边，设备间角落。
王均背对着门，手里捏着一张打印出来的流程表。纸角被指甲掐出几道折痕，三个时间点被红笔圈了出来：**9:15 开场互动、10:30 蒙眼调味、11:40 观众投票前**。
他低声念了一遍，把纸折成小块塞进内袋。
门外传来脚步声，他立刻低头翻动手里的登记册，等那人走远，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塑料袋。里面是半透明的白色粉末，不多不少，刚好一小撮。
他拉开工作服内袋的拉链，把袋子塞进去，动作轻得像放一枚硬币。
然后站直身子，走出去，顺手关掉了设备间的灯。
十分钟后，他在道具轮换区找到了周某。那人正蹲在地上核对清单，一脸倦意。
“老周。”王均递上一支烟，“抽一口？”
对方摆摆手：“戒了。”
“那……红包呢？”他笑了笑，从裤兜里摸出两张百元钞，轻轻放在清单边上。
周某眼皮跳了跳，没动。
“就一点小事。”王均压低声音，“明天录的时候，要是看到写着‘c-7’的调味碗，别按流程送上去。换成旁边那个标‘备用’的。”
“为啥？”
“导演喜欢意外效果。”王均耸肩，“有时候故意搞点乱子，反而加分。你不动手，只是换个位置，出了事也查不到你头上。”
周某盯着钱看了几秒：“真没事？”
“我能有事？”王均笑得坦然，“我也是为节目效果。再说了，真有问题，我第一个跑不了。”
对方终于伸手，把钱捏进掌心，点了点头。
王均没再多留，转身离开。走到拐角，他回头看了一眼，周某还在原地，但已经把清单翻到了下一页，笔尖在“c-7”那一栏画了个圈。
他嘴角抽了一下，没笑出来，但眼神沉了下去。
回到设备间，他从抽屉底层摸出一支记号笔，在流程表背面写下三个字：“别手软。”
然后把纸塞进笔记本夹层，合上本子，放在一堆杂物下面。
外面传来笑声，有人在喊：“c组准备！试音！”
他走到窗边，掀开一角窗帘。楼下停车场亮着灯，几辆工作车陆续开进来。更衣区的窗户透出暖光，隐约能看到人影走动。
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18:47**。
还有十一个小时。
他转身走向工具柜，从最底层拖出一个旧保温箱。箱子表面积着灰，锁扣生锈。他用钥匙打开，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层薄薄的水渍印子。
他蹲下来，用手抹了抹内壁，确认没有摄像头。然后站起身，把保温箱挪到墙角，盖上一块帆布。
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个新买的密封饭盒。他打开看了看，内部光滑干燥，没有任何划痕或异味。
他把饭盒放进保温箱，合上盖子。
做完这些，他站在原地静了几秒，呼吸平稳，心跳不快。
他知道，明天的节目一定会很热闹。
而热闹，往往藏得住一些不该发生的事。
陈宇默此时正坐在准备区，把围裙铺在腿上，一根根检查扣子。左边第二颗确实松了线，他从包里翻出针线包，借着灯光开始缝。
针尖穿过布料的声音很轻，一下，又一下。
他低头看着，忽然觉得这颗扣子还挺重要——要是录到一半掉了，镜头一扫，估计又是个笑点。
他笑了笑，手下一稳，最后一针扎进布里，打了个死结。
抬头时，手机屏幕又亮了下。
是何晴回的：“放心，就算真炸了，我也不会让你一个人背锅。”
他盯着那句话，手指悬在键盘上，半天没打字。
最后只回了一个表情：
然后把手机扣在桌上，重新看向帆布包。
他把针线包装回去，拉上拉链，手却停在半空。
包角有个小凸起，像是什么东西硌着了。
他拉开拉链，伸手进去摸了摸。
是那个不锈钢小锅铲。
但他记得，刚才检查时，它是平放的。
现在，它竖着卡在侧袋里，刃口朝上，像是被人动过之后匆忙塞回去的。